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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部分(1 / 2)

我暗暗心惊,太后能念出这样的诗,大约也是颇伤怀的吧。想必舒贵太妃入宫之后,她宫闱寂寞,也是十分自怜自伤的。


我的笑容淡淡隐了下去,感怀道:“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但凡宫中女子,大约都有这样的伤感吧。”


太妃灿然一笑,道:“我却从来没有。”她见我似乎不是很信,遂道:“虽然帝王之心容易变更,但是先帝对我,却从未有如此。”她顿一顿,“且不说君恩是否真如流水,即便真有那一r,我也不会有丝毫忧愁,因为我心里,只一心一意记挂着先帝。无论他是否宠幸我,是否依旧能爱我,他在我心中眼中,都是初初遇见时的少年天子啊。而先帝待我的心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才深信情比金坚之说。”


我见她神s沉醉如痴,心下陡然清亮起来。


从前宫中传闻,只说舒贵太妃得先帝专房之宠,宠冠六宫。我总以为不过是寻常的君王与妃子之情罢了。却原来,舒贵太妃与先帝都是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如夫妻之情,才能这样情比金坚吧。


这样的情意,我几乎是要感动得落泪了。于是微微垂首隐去泪光,思量着接过太妃方才的话头,道:“这句子好似是李义山的《宫辞》了。下半句正是‘莫向樽前奏《花落》,凉风只在殿西头’。”


《花落》之曲,从前也在宫中听人唱过,仿佛是安陵容,在大殿欢宴之上,坐于玄凌身畔,展喉放声高歌。究竟是哪一场宴会呢,我真是不记得了。


还是仿佛,并不是安陵容,而是我在棠梨宫中弹奏《花落》呢,好似我弹奏之时,玄凌亦在身旁含笑凝望我吧。


《花落》之曲,亦名《梅花落》,是乐府横吹曲中笛曲名。樽前奏《花落》,伴侍君王宴饮作乐的升平年岁里,这样的曲子是必不会少的。


我黯然回想,当r春风得意地在君王的酒宴前演奏《梅花落》时,何曾想到他r有凉风吹来,自己也成为凋零之花中的一朵呢。而今r春风得意,仍在枝头之上迎风招展的,却也还是她安陵容吧


君恩一如流水流动不定、东西自向,妃嫔之得宠失宠也随之变化不定,只在朝夕之间。今r君恩如水流来,明r又会如水逝去;妃子今r得宠,明r又会失宠;而一旦失宠,君恩就如流水般一去不返,失宠之愁亦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吧。所以在那宫廷之中,无论失宠与得宠,等待着如花红颜的未来,都几乎是不幸的。


反而是我,虽在茅舍竹篱之中,却是得了大解脱了吧。


《后宫·甄嬛传4》53——秋夕(三)


太妃见我沉思,拉了我的手道:“嬛儿,从前你在闺中,七夕是怎么过的?”


我捧了串葡萄在手,一个个剥了,嘴上笑道:“从前在家里,老嬷嬷总要给我们讲故事,其实翻来覆去的,也就是讲牛郎织女银河相会。然后用过了晚饭,待天黑了,就要和闺阁姐妹一同乞巧游戏。先是要吃巧饭,几家女眷在一起,吃一早就包好的饺子,其实那饺子里早放了一枚铜钱、一根针或是一个红枣,要分别包到三个水饺里的,乞巧前就要各吃一个,看吃出什么来,若是吃到钱的就代表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早婚。然后呢,就要供奉织女,用应时的新鲜水果供的,莲蓬、白藕、红菱、葡萄都可以,接着就要焚香膜拜,诚心祷告,希望来r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也保佑自己可以心灵手巧,事事如意。焚了香,女孩子们就得对月穿针来‘斗巧’,以祈求织女能赐以巧技;或者又聚在一起手执彩线对着灯影将线穿针孔,如一口气能穿七枚针孔者叫得巧,被称为‘巧手’,穿不到七个针孔的叫‘输巧’,是要刮鼻子被羞的。再或者呢,捕一只蜘蛛,放在盒中,第二天开盒如已结网称为得巧。”我嘻嘻笑道:“不过蜘蛛难捉,我们又怕脏,所以极少去寻的。”


从前,在闺阁中的每一年,我与眉庄、采月、浣碧、流朱、玢儿或是别家的姐妹,总一起玩这样的游戏。常常是还未到六月就盼着七夕了,一天一天掰着指头数着r子。这一天可以玩乐一晚上,平时训诫严谨、步步紧随的r母亦不会来管教g涉半句的。


对了,七夕那一r,还要做“乞巧果子”的,浣碧的手最巧,拿了寻常的油、面、糖、蜜可以做出各s细致可爱的果子来,味道香甜,最是吃不腻的。


这样的好时光,竟也是弹指一挥间,再也不复回了。


而我没有说的是,昔年在宫廷之中,我的七夕不过是陪伴君王,欢宴歌舞罢了。这样的节r,总是夜夜笙歌、夜夜沉醉的,奢靡不尽。


想到此间,我心下不觉有些难过,亦是有些伤感往事了。


舒贵太妃指一指积云笑道:“从前咱们俩在摆夷。摆夷的女子最爱唱歌跳舞,七夕那一r其实也是族中男女对歌传情的一晚。常常在河边点了一捧捧篝火,男男女女隔了河水互唱情歌。若是两情相悦成了,男子就要越过河水拉了女子的手在族人面前挽手跳舞,以示今后必定情深不移,用情不改。”


摆夷男女一向用情专一,民风又淳朴豪放,无论男女老少都生x坦率、奔放;可以无所顾忌地追求心仪的人,往往也爱用对歌传情,大是不同于中原的民风保守,讲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咦”了一声,好奇道:“那若是那一天下雨了呢,可不是点不成篝火对不成歌了么?”


舒贵太妃仿佛对那些岁月亦是无限神往怀念,“摆夷族人把七夕下的雨叫做‘相思雨’或‘相思泪’,因为是牛郎织女相会所致,所以也叫喜雨。若是下了这喜雨,那么篝火之会自然也要顺延推迟了。而且七夕那天的喜鹊总是特别少,族里的老人说都到天上搭鹊桥去了。”


我只觉得这说法有趣,“摆夷人也传说牛郎织女、喜鹊搭桥么?”


“最早的时候本来是没有的,后来摆夷与中原互通往来,这个传说也渐渐有了。”舒贵太妃想起趣事,笑容更加舒展,“这一夜,许多还没有到对歌的年纪的少女,大多一个人偷偷躲在生长得茂盛的南瓜棚下,传闻在夜深人静之时如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的悄悄话,那么这待嫁的少女r后便能得到忠贞不渝的爱情,与心爱的男子白头到老。”


我捂嘴笑道:“这可真真是扯谎儿了,哪里有人能偷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的悄悄话呢?牛郎织女都在鹊桥上忙着团聚呢,哪里有功夫来人间呀。”


舒贵太妃笑道:“哪里真是牛郎织女呢,不过是对歌成功了的男女躲在背人的地方说悄悄话儿呢。”


我听得有趣,不觉也抿嘴笑了。积云停了洗衣裳,也过来凑趣道:“还有呢,七月七r那天早上咱们就得早起,因为族里的老人说那一天七仙女要下凡洗澡,喝了她们的洗澡水就可以避邪治病、延年益寿。这样的水就叫‘双七水’,因为有这样的好处,所以人们在这天雄j刚刚打鸣的时候,就争先恐后地去河边取水,取回后就用新瓮盛起来,留着r后慢慢喝。”


积云笑望着舒贵太妃,道:“从前太妃最顽皮,早上起得最早,拉了我头一个就去河边取水。”


舒贵太妃笑道:“年少旧事,难为你还记得那么清楚,拿来取笑。”


积云大笑道:“年少之事才往往是最没有心事的事啊。后来到了宫里,哪里还有这样自在了。”


舒贵太妃淡淡惘然,似含了一缕似乎欢喜似乎神伤的轻愁。然而也是那么淡淡一抹,仿佛是晨起时未见y光前的稀薄雾气,她道:“后来在宫里的每一个七夕,都是先帝陪着我过的。两个人安安静静,喝一会儿茶、说一会儿话。或者,是我弹‘长相思’,先帝吹‘长相守’,如此合奏一曲,就这样静静看着彼此就是很好很好的。只是……先帝已去,只我这个未亡人还苟活在世间。不知先帝在九泉,是否因为没有我的陪伴而心生寂寞呢?”


我知道舒贵太妃伤心先帝之死,安慰道:“若先帝离世之时太妃以身相殉,先帝才会在九泉之吓也不得安宁吧。先帝挚爱太妃,自然心中也盼望太妃与清在先帝离世之后仍能好好活着,活得安心愉悦才是。”


舒贵太妃只是望着遥遥乌黑的天际出神,良久,她怅怅叹息了一声,凄然道:“若不是有我的不得已,只怕我这凋残之躯,早就随先帝去了。”


我想了想,凝神道:“太妃既然有不得已,就请为了这不得已,也为了清,好好活着。嬛儿知道,若无太妃在,即便清得到什么安乐,终究也会失意无趣终身的。”


舒贵太妃遽然转身,深深望了我一眼,神s渐渐变得慈爱,柔声道:“嬛儿,清儿有你,是他最大的福气了。”


我心口一跳,脸上热热的,于是敛衽为礼,真心诚意道:“能遇见清,也是嬛儿最大的福气。”


舒贵太妃连忙扶我起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满眼尽是关爱慈祥之s。


我眼见月上中天,时辰也不早了,才起身告辞离去。


月s虽然清明,星斗亦是耀目闪亮如钻。然而终究是上弦月,不足以照明路途,于是提了一盏小小的风灯慢慢走回去。


月s笼罩如轻白s的雾气,山路崎岖,又多巨石,我也走得小心翼翼,偶尔听见有什么鸟儿飞过去,“唧”地一声遽然飞得老高,在空寂的山间十分嘹亮刺耳。


我虽然在这条路上走得熟稔,也终究小心。正聚精会神走着,忽然身后“啪”地一下,是谁的手拍上了我的肩膀。周遭山影晦暗,怪石嶙峋如兽,我的心一阵狂跳,失声叫了出来——“是谁?!”


迎面却是一双带笑的眼睛,这样熟悉而温暖,我的心骤然安定下来,又惊又喜,扑入他怀中,道:“你怎么来了?”


却是阿晋在旁边笑嘻嘻道:“本来宫里开宴,我们王爷装着喝醉了,皇上才叫赶快送回府去。结果才入府,见宫里的人走了,这酒也马上醒了,忙忙地就往这里赶。”


我见阿晋在,忙从玄清怀里跑出来,正了正衣衫。我心下欢喜,口中却嗔道:“疯子,山里夜路最不好走。”


他靠近我,低声在耳边道:“是我想见你。”


我脸上一红,转过头啐道:“想见我就要来么,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又有谁在等你么。”


他捏一捏我的耳朵,笑道:“你自然没在等我——撒谎也不会,耳朵这样热。”


我正要分辩,忽地想起刚才的事,在他肩上捶了一下,道:“方才为什么这样吓我?可吓死我了。”


他呵呵一笑:“哪有人走路像你这般全神贯注的,只看着路,连我走在后头都不知道。”


我懒得理他,只说阿晋,“你也不学好,只跟你主子这样胡闹。”


阿晋告一个饶,嬉皮笑脸道:“娘子别生气,只看我们王爷这么晚还出来的份上吧。”


我低笑一声,轻声道:“谁生气啦。”


玄清这才道:“你一个走着,我不放心,所以才跟着你。”


我嘴角不由扬起微笑,低低道:“我自然明白。”又问:“还去安栖观么?先去想太妃请安吧。”


他“恩”一声,把手里的风灯j给阿晋,道:“你亲自送娘子回去,我先去向太妃请安。”他看着我,眉眼间皆是喜悦,轻声道:“你等我回来。”


我含羞垂首,低头轻轻应了一声:“好。”他于是一个人往安栖观去,见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得远了,我才和阿晋慢慢往自己那里去。


《后宫·甄嬛传4》54——金风玉露(上)


他来时,夜已经很深了,知道他要来,所以柴门也并未紧闭。


我在里头坐着,只对着烛火慢慢缝补一件秋衣。听得外头的门“吱呀”轻微一声,晓得是他来了,忙站起了身。


浣碧早在外头开了门,听得她笑语清脆,“王爷来了。”


果然是他踏着月s而来。束发的铜扣上沾了一点夜来的露水,莹莹发亮,连袖口和袍角也沾湿了不少,想是行走时在草叶上沾到的。因着被濡湿了的缘故,被风吹着也不卷起,倒也显得他身姿沉稳。


我自去取了块绢子,递到他手中,道:“自己擦一擦吧,万一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他依言自己擦拭着,静静笑道:“对不住,在母妃处耽搁了些时候。这样晚了还叫你等着不能睡下。”我笑笑,道:“我一向就睡得晚,你是知道的。”


他半是忧心半是感慨,“睡眠还是这样浅么?上次的药吃了如何。”


我又拿了块绢子,让他坐下,为他擦拭束发铜扣上的露水,一壁擦一壁轻轻道:“那药很好,我吃了很少做梦了。只是我不爱早睡罢了。”说着笑道:“温太医的医术你是该相信的吧。”


他点点头,“这个自然。”说着语带怜惜地看我,道:“无事就早早睡吧。”


我轻轻抚摸着他束的整齐的头发,轻笑道:“今r可算是无事么?”


他收拾好了,我才仔细打量,天气炎热,他只穿了件银灰s的刺绣薄罗长袍,只在袖口刺了两朵银白s的四合如意的花纹,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这个样子,半分也看不出亲王气度,倒像是一个寻常的读书公子。


我暗赞他细心,道:“阿晋说你装醉出来,赶得这样急,衣服却是半点破绽也没有,走在路上,谁晓得你是天潢贵胄、近宗亲王呢。”


他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清河王府里不缺这样的普通衣衫,只是这银灰s么……”


我心下晓得,因我身在禅房中,素r所穿的也就是银灰s的衣袍,所以他才特特选了这颜s来配我。


身边浣碧低低笑了一声,指着木桌上一支长长的蜡烛,道:“小姐今r特意选了这样长的蜡烛,好燃得久一些呢。奴婢本以为是因为小姐要从太妃处回来的晚,不想原是知道王爷要来的。”


他带着笑影略略疑惑:“你知道我要来么?”


我垂首含笑,只是凝望着他,“知道你许是不能来的,可是心里总是有个念想,想着或许你能来。蜡烛么,左不过晚上要做针线或是抄经文的。”


他也不说话,只递了一包葡萄到浣碧手中,道:“去洗洗吧。”浣碧应声去了。


他方在我耳边悄悄道:“你想着想着,就在路上遇见了我,我就来了。是不是?”


烛火的红光中,他的容s翩然如玉,带着无限的欢喜神s。我一时间竟忘记了要顶回他的话去。


他也不再说,只刮一下我的鼻子,笑吟吟道:“母妃说你爱吃葡萄,特意叫我再拿些过来给你。”


我含笑望着屋外浣碧的身影,道:“太妃这样惦念我,真是让她费心了。”


他笑:“我看母妃疼你,比疼我还多呢。”说着拉一拉我的衣袖,“母妃今天似乎很高兴,是因为你去陪她说话的缘故了。”他看着我,言辞恳切,“多谢你。”


我低头道:“这是什么话呢,还用言谢么?”


他笑意更深,“母妃这样喜欢你,我真高兴。”


我忽然想到一事,脸上骤然滚滚发烫,问道:“太妃特意把葡萄j给你带来,是因为知道你离开安栖观会来我这里吧?”


他笑道:“这个自然,否则我要去哪里?”


我更是害羞,道:“这样怎么好意思呢,我以后都不敢去见太妃了。”


他扳过我的身体,看牢我的眼睛,道:“母妃自然是希望我来看你,所以才把东西j给我。我是母妃的儿子,她自然最晓得我的心思。”


我含羞不过,“扑哧”笑了出来,伏在他怀里。


他轻声问我,“你困不困?”


我仰头含笑看他,“要听实话么?”


他一愣,道:“这个自然。”


我摸着下巴,极力隐藏着笑意,调皮道:“方才瞌睡劲过去了,现在精神可好的不得了呢。”


他笑意愈浓,伸手欲牵我的手,道:“那我们去走走,好不好?”


我欢欣一笑,把手安放在他手心之内,两人携手走了出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我也不晓得他究竟要带我走去哪里。只觉得这样被他牵着手且行且走,无论走到哪里,心中都十分安乐平和。


他走路其实并不安分,腰间系了个小小的纱制的透明囊袋。山路安静幽长,偶尔有深蓝s的闪着光的萤火虫飞过。他的手法极快,眼光又准,一下子就把那些三三两两飞着的萤火虫抓住,收进纱袋里。


我含笑嗔怪道:“也不好好走路,像个顽童似的。”


他也不做声,只慢慢一路收集着。


山路蜿蜒而下,转眼已到了山脚河边。河水悠悠缓缓向东流去,只微闻得流水溅溅之声,风吹过河岸长草的簌簌之声,反而觉得更加宁静。


我微笑道:“你要听歌么?这个时候,阿奴可在睡觉呢,才不会来管你。”


他笑着拉过我,指着阿奴r间摆渡的船只道:“咱们渡河去吧。”


我摆手道:“可疯魔了,半夜偏要渡河。”


他道:“我来做船夫就是。”


我见他兴致颇高,于是不假思索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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