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皇后雷厉风行,皇兄醒转时,傅婕妤已死,即便皇兄想为他开脱也不得。只不过,皇兄也再没有提起过傅婕妤,哪怕我发觉他失落,他也没有再提起。“
玄清缓缓道,他只道,佳人难再得
他的手臂牢牢拥抱住我,嬛儿,我不得不害怕。皇兄,他在梦中,叫了你的名字。我在宫中侍疾了二十七r,虽然只听皇兄在睡梦中含糊地喊过你一次,虽然只有一次,我也害怕。嬛儿,我怕失去你。
我的心突突地跳,我使劲把脸抵靠在他的肩上。多么可笑,我与他共枕之时,他在梦里呼唤的,是“宛宛”,到如今,却唤了我
是,然而,并不是在梦中,皇兄在养病中,常常独自一人翻看纯元皇后的遗物。
我冷静道:“他在清醒时,想念的是纯元皇后,会在梦中喊我的名字,大抵是因为……。”我冷漠的苦笑“是因为我有三分似纯元皇后,她不过是在想念纯元皇后本人偶尔想到了我这个不驯服的影子罢了。”我温柔抬眸,向他道,何况,我是被驱逐修行的人,怎么还会回去呢?所以,你不会失去我。
他紧紧拥抱住我,我几乎能感觉到他沉沉的心跳,嬛儿,我竟然发现我是这样胆小的人,害怕失去你。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里,感觉他温软而让人安定的气息::“清,我也曾经胆小,不敢接受你的情意,如今,我们在一起,彼此依靠。清,有你在,我不会再害怕。”
64杜鹃啼
他颔首,眼角有一点明灼灼的泪光,轻吻我的额头。良久,他惋惜:“只是可怜了傅婕妤,她亦算一个好女子。”
我默默出神,“更可怜她圣宠一场,死后皇上连一句叹息也没有。终究,在皇帝眼里,傅婕妤和我一般,都不过是个影子罢了。”我按奈不住自己的思绪,低头勉强笑道:“那r你好端端写什么七张机来,叫我好生难过。我也和了一首七张机,看怎么罚你?”
我沉思须臾,轻声念道:“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玄清忙忙捂住我的嘴,笑骂道:“你好狠的心,我不过是说‘只恐被人轻裁剪’你却已‘无端剪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真该打嘴,你是存心要咒我么?!”
我见他神s大变,不同往r,忙笑道:“不过是和诗玩罢了。不当真的。”我想想,“我不当真,你也不许当真。”
玄清用力点头,抚我的长发,道:“我自然十万千万个不当真的,我如何敢。”他微微一笑,“其实那r刚进宫,怕你牵挂,很想写什么给你。然而千言万语,一时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好。恰巧遇见徐婉仪……”他见我不解,遂解释道:“是四年前选秀入宫的女子,虽不是倾城之s,然而颇负才情,只可惜皇兄不是特别喜欢。那一r在太y池偶遇,听她作了一首四张机,颇让人感触。”
“四张机?”
“不错。”他负手吟咏,“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苍天啊。。我愤怒了,连我最爱的s雕都抄啊。。)
“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我细细呢喃,用心品味。几乎在玄清吟咏的一瞬间,就被这词里深深的伤感所打动。一颗心,如浸泡在无尽秋水里,怎么也望不穿、盼不到一般。
我真心赞道:“写的真好,闻者只觉伤感难言。这样好的才情,真叫人惊艳。”我问,“他很不得宠么?”
玄清细细想道:“那也不算,只不过宠遇寻常而已。况且这一年傅婕妤独擅其宠,连昌贵嫔和安贵嫔都被冷落,何况徐婉仪呢。”
或许,她是真心爱着玄凌得吧。因为爱慕,所以这样伤感而自怜,叫人不忍细心去品她的心声。然而,她如何明白,就如我当年一般不明白,君王至尊,哪里是我们身为妃嫔所可以爱慕的?终究不过,是自取伤心罢了。
我一时好奇,“这位徐婉仪,叫什么名字呢?”
他一怔,大笑,“我又如何得知呢?”他凝神思索,道:“仿佛听皇兄叫过一次她的名字,好像是……燕宜?我不太记得了。只听说这次皇兄病着,她r夜跪在通明殿为皇兄祁福,人也虚脱了。”
徐燕宜?这个名字,我仿佛是听说过的。
我费力思索,玄清拍一拍我的肩头,关切道:“想什么呢?”
我回眸盈盈一笑,“我在想,刚你来时我正要和你的九张机,却被你打断了。”
玄清笑道:“那么,眼下和一首便是。这也难不倒你。”
身边两棵遒曲的老树,年久天长,长得绞索在一起,如连理双生一般,我心头一动,笑盈盈道:“九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
我低头思索不已,玄清的眸光疏狂中温柔如水,轻声道:“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我仰头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臂温暖而坚固,仿佛能抵挡住一切。我心中欢喜而平和,只觉得浮生如斯,有他的情意执着,这样就好,这样已经是很好。
山颠寂静,静得仿佛万籁都要一齐开口叹息一般,暖风掠过身旁的一树一树的花开,花朵绵绵落地,发出轻微的“扑嗒”“扑嗒”的柔软声响。
我仰头,有飞鸟扑棱着翅膀,自由飞翔。我忽然笑起来,“总听说山里有豺狼虎豹,可我住了好些年,除了狸猫之外却没有见过一只半只。”
玄清夹一夹我的鼻子,笑到不行,“傻丫头。凌云峰、甘露峰、缥缈峰皆是名山,古刹之中连皇室贵族都有来焚香参拜的,怎么会有豺狼虎豹呢?”
我不好意思,摸一摸鼻子,“我不过是想看看罢了。总在屋子里待着,难免有些闷。”
玄清道:“你若想看虎兽之戏。我认识宫中一名驯兽女师,下次请她来清凉台为你表演就是。”
我故意道:“那驯兽女师很老了吧?”
他还未解,道:“不过十六七岁吧。”
我吃吃地笑,拖长了声音道:“哦,难怪呢。我正想,若不是妙龄少女,你怎会相熟呢?”
玄清用力夹一下我地鼻子,嗤道:“醋劲倒是见长,只是吃那没来由的g醋。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我笑得伏在他怀里,柔声道:“我觉得你不会,才这般和你玩笑。若你当真风流,我理都不会理你。”他闻言只笑,紧紧拥住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偶然回首,见浣碧站立在我身后三尺,举目仰望天际浮云,默默不语。我并不晓得,她是何时过来的,来了多久,只觉得若被她看去了我们方才的亲昵,是很不好意思的。
然而浣碧神s淡淡的,只道:“晚饭已经好了,小姐和王爷同去用吧。”
彼时暮s如流离四合的晕彩,山崖上一簇簇鲜红,一丛丛洁白的秋杜鹃,散若天际飘落的云霞。浣碧松松挽着的发髻边斜簪了一朵杜鹃花,水红的花瓣,映着她细腻的肌肤,分外娇艳。玄清偶尔注目,赞道:“浣碧虽然爱穿碧s,可是簪上一朵红杜鹃,却格外好看。”
浣碧不自觉地红了脸,摸一摸发间柔弱地花朵,极小声道:“多谢王爷赞誉。”
我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秋杜鹃的花瓣太过柔弱娇怯,其实并不适合簪戴,况且,又是这样薄命的花朵。
然而浣碧的样子,仿佛是欢喜的紧,对于玄清的随口赞美,也十分受用。
玄清挽过我的手,微笑道:“天s不早,咱们一同回去吧。”
耳边杜鹃声声啼鸣,这样宁静恬美的时光里,我几乎忘了,杜鹃是离别悲泣的鸟儿啊。
过了两r,浣碧不知从何处抱了一大堆书来,都是有些年岁的古籍了,装订的十分考究,半点虫蛀霉迹也无,必定是书香世代的人家才有的书籍。
我奇道:“你怎么抱了这样多的书来?从哪里来的?”
她略略思量,还是道:“奴婢斗胆,私自求了王爷,今r他特意遣了阿晋送来的。”
我笑道:“我平r有那几本解闷的书就够了,清极有眼力,拿来的几册书言简意赅,回味无穷,闲来品读是最好的。你怎么还去向他要这许多?”
浣碧只是抿嘴,道:“小姐教我读书好不好?”
我闲闲翻了一下她抱来的书籍,大多是《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一类,更有偏些的四六骈俪,南北艳赋,不免更有些讶异。从小浣碧就被爹爹亲自允许了陪我在书房读书,因此府中的侍女里,她能识字断句,也算是个头挑的。只是娘说,毕竟是丫鬟,难道还能读成女状元不成。兼之浣碧的x子沉静,更爱女红针凿些,所以读书的事也渐渐耽搁了下来。虽然能识字,但吟诗作赋还是不成的。
我于是更意外,“你不是向来不爱在诗书上多用心么?怎么好端端的如今又要学起来了。”
浣碧脸上微微一窘,很快已是如常,微笑道:“奴婢多通点诗书不好么?小姐一向爱这些,奴婢若多懂得了一点,也能多陪小姐解解闷。”她露出一点促狭的笑意,“小姐现在有王爷陪伴,自是神仙眷侣一样,难道为此就不要奴婢陪伴了么?”
我一时被她说得语塞,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想起前几r的事,心下顿时明白,笑道:“你别编派出一堆话来摆道理。前两r我与清和诗,你是否在后面听到了?”
浣碧脸s微微发红,恰如鬓边簪着的一朵秋杜鹃,道:“小姐既猜到了,奴婢也不能再瞒。小姐和王爷懂得这样多,成r价对答如流,奴婢什么也不懂,又听小姐和王爷和的诗这样好,只觉得自己总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里,真是羞也羞煞了。”
我心下微微释然,笑道:“你愿意上进博学,那自然诗再好不过得。只要你愿意,我也千万个情愿肯教你。只是……”我些微有些怅然,“女孩子家多看诗词,懂得了多些,只怕愁绪也要多些了。”
浣碧望着窗外,神s异常宁静,如水波不兴,只微笑道:“总也比无知无觉好许多了。”
她这样一点怅然,毫无遮掩地流露了出来,我瞧见她鬓边艳艳一朵杜鹃,暗暗有些惊心。自玄清赞了一句她簪杜鹃好看之后,她rr簪在鬓角发间的,除了寻常的押发,连珍珠也不用了,只别这一朵秋杜鹃,或粉或红,ss都戴遍了。
她某些暗涌着的心思,我不是没有隐隐察觉的。只是,玄清自然不会留心她,亦不会沾染她。那么,我连她这样一点小小的心思也不许她有么?陪着我,她的浮生已然是孤苦凄清了。
况且,要我如何对她开口呢?她的隐秘的小心思,并没有妨碍到我与清的相处啊。怜己悯人,我终究是缄默了。
为着这缄默,我的眉心,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笼上了淡淡一层郁郁的神情,即便我晓得,玄清对浣碧,只是因为我而敬重。然而浣碧的心思,我再装作不知,到底也是明白了的。
而我,却不打算对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会同我一起尴尬,若我们尴尬,连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并没有要把自己的情意托付给玄清的心思,我也只能置若罔闻了。
如此闷闷的,任由时光荏苒而过,待到深秋时节,红枫盛开如最华美的一幅锦绣。却是阿晋驾着马车而来,欢欢喜喜道:“王爷说屋子里待着闷,来接娘子去赏秋呢,娘子请上车吧。”
我不过上回无心一句,他却惦记在了心上。外头的天地繁华堆锦,连空气也是甜蜜的。我不由心头大动,更衣上车。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跳上车来,对槿汐道:“我服侍着小姐去游春,你便留下吧。”
槿汐自然无异议,只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懂得,却依旧不动声s。
我与浣碧二人以白纱覆面,秋游人间。京中的富贵繁华,钟鸣鼎食,再度看见,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则青衣小帽,打扮得如书生一般。
去的是京都外人迹稀少的朗苑,闻得那里有甚好的湘妃竹。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裳点点泪斑,或紫s,或雪白,或殷红如血,点点如泪迹斑斑。
“斑竹一直千滴泪。”我感叹道“眼见时真叫人感怀不已。”
浣碧伸手抚摸着,道:“当真是如眼泪一般呢。”
玄清微微笑着道:“娥皇女英为舜之死洒泪而成,湘妃深情,可见一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与湘妃竹相映成辉,耳上一对翡翠环更显得她面容白皙。她低声道:“舜的福气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对姐妹相伴左右。也幸亏她们是姐妹,才能这般和睦相处,成为佳话。”
我心头突地一跳,仿佛被跳动了某根隐秘的神经,微微作痛。
玄清微微而笑,道:“娥皇女英的深情的确叫人感叹不已。只是舜的福气并不是人人能有。于我等凡人而言,得一个一心人相守到老,于愿足矣。”说着眸中含情,只深深注目于我。
浣碧微微黯然失s,旋即释然微笑,道:“有公子这句话,我也可为长姐放心了。但愿公子能如己所言,一生呵护长姐。”
浣碧这样得言语,是我始料不及得。然而,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都会因她这句话而铭感终身。她有这样的心意,我何必还要计较她鬓边的一朵秋杜鹃。
如此,一身轻松,欢畅游览完朗苑,趁着天s还早,一同尽兴而归。
65
顾佳仪
上车时车中有些闷热,遂让浣碧卷起帘子透气。我自马车中掀帘,旁边正停驻着一辆朱红s的油壁车,悬挂着与红正对的浓青s绣折枝花堆花帘子,花纹式样其实也普通,只是帘子的料子看着眼熟。细细一想,才想起从前京中各府命妇入宫,车马上最爱用这种零霓缎的料子,沾雨不湿。更妙在y光底下,这零霓锻自然而生光泽,仿佛霓虹,故称零霓端,十分稀罕。且它辕马华贵,连驾车的侍从也是人高马大,一应的整齐衣衫穿着,护送两旁,说话的言语也是一声也无,想来是豪门之家的奴仆随主人外出。
我轻轻笑道:“不知是哪一家豪门千金出行,这样豪阔?”
浣碧摇头笑道:“不晓得,总该是世家之女,才有这样的排场。”
外头牵马的仆从听见我们说话,笑呵呵道:“两位娘子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是留欢阁的姑娘。”
我一听留欢阁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脸s绯红,已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浣碧却是不晓得,追问了一句:“留欢阁?是什么地方。”
那仆从“嗤”一声笑道:“两位娘子一定是处在深闺,难怪不晓得,这留欢阁嘛,是男人最爱去也最舍不得离开的地方,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销金窝。”
浣碧“呀”了一声,已经明白,失声道:“那是青楼呀。”说着自己也觉得失态,道:“她是烟花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排场?”
一时玄清上车来,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递给我,和悦微笑道:“尝尝看,是什么?”
我拿起一闻,不觉笑生两靥,“是荣福记的桂花松子糖。”于是取了一颗吃了,笑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滋味,半点不曾改变。”说着看向他道:“方才跑下去,就为了买这个么?”
他只是望着我,“你不是那r说起从前爱吃么。”
我低头微笑,睨他一眼,道:“我不过那天随口一句,偏你这个人当正经事记着。何必特意跑过去买。”
他笑言道:“荣福记在小巷子里,难不成要架着马车大摇大摆进去么?”我轻轻看他一眼,只是含笑不语。
浣碧半是欢喜,道:“公子待小姐真好,小姐说的什么都记在心上。”
玄清看浣碧一笑,又拿出一包东西,给了浣碧道:“嬛儿说你喜欢荣福记的梅子糖,我也帮你拿了。”
浣碧不觉微笑,欠了欠身,道:“多谢公子。”
于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说,只吩咐道:“咱们走吧。”
车夫答应一声,吆喝着正要催马前进,忽然回头笑道:“那边顾姑娘的车要先行,咱们怕是抢不过。”
我笑道:“那有什么抢不抢的,她有事先行一步好了。”转头问玄清,:“清,你说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覆盖上我的手背,眼中尽是温柔笑意,“好。”
那车夫于是让开几步,回头笑道:“娘子与相公是最和睦的,不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对,像画上的人物似的。”
我颊生红晕,低头浅笑。
玄清握我的手握的更紧些,愉悦道:“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浣碧淡淡向车夫笑道:“你这样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