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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部分(2 / 2)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人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神s道:“那个七r失魂散还在槿汐处收着……”她咬一咬嘴唇,“小姐若是吃下,管他什么圣旨也都完了。”


我心中一动,不觉站起身来,然而即刻惊觉悚然,“我已是册封的妃子,他是册封使,我暴病而亡,他如何能脱得了g系?就连你和槿汐也落得个侍奉不周 的罪过。”我颓然坐下,抚着腮道:“我已不是一名无人问津的废妃,只消我暴病,皇上会派多少太医来查,到时连温实初也要连累。何况除了他,我有多少撇不下 的g系?”说罢心下更是烦乱,只紧紧攥着绢子不语。


浣碧似有不甘心,“小姐……”


“天下不止一个王爷足够牵念,碧姑娘只想一想顾佳仪吧。”槿汐抚着我的背,温然道:“娘娘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奴婢且请娘娘想一想,这道圣旨可否 不屑一顾?娘娘若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奴婢即刻为娘娘收拾包袱,天涯海角只管跟了王爷走,哪怕来r被抓赐死,得一r的快活也是一r的快活,总归不枉此生。 若娘娘在意这道圣旨里的分量,那么且三思而行。”


薄薄一卷黄s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双龙捧珠的图案。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赫赫生威,满是皇家威仪。短短几行字是正楷书写,为显郑重,字 字皆是玄凌的亲笔,而非礼部代拟的冠冕文章。我的指尖拂过丝帛,微微颤抖,短短几行字,已经落定了我的终身,如果要转头,如果要退缩……我的眼中几乎要沁 出血来。


槿汐握住我的手,看一看浣碧,又看一看我,“碧姑娘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王爷如此伤心,又在气急之下,有些话娘娘不能说,但有些可以出口的话多少也能让王爷断了念想。否则r后到底会在宫中碰面,彼此总要留个相见的余地,何苦两下里伤心煎熬呢。”


浣碧推开窗,夜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月。浣碧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人吞没。浣碧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此时此刻,想必王爷是伤心透了。”


我怔怔,若真如槿汐所说,他能对我断情,想必也不会再伤心了罢。


我铮然转首,看牢浣碧清秀的面庞,轻轻道:“浣碧……”


李长传旨之后,甘露寺外已有数十兵士守卫。槿汐早已吩咐了外头,叫浣碧自去凌云峰收拾些旧r什物过来。


浣碧去了一趟,取了一包袱衣裳过来,槿汐随手一翻,靠在窗前皱眉大声道:“姑娘真是的,这些东西分明拿错了。奴婢请姑娘取些娘娘夏r的换洗衣裳来,姑娘却包了一包袱冬r的大毛衣裳来,真真是……”


浣碧赌气,大声道:“不就拿错了衣衫么?我再去一回就罢了。”说罢低低在我耳边道:“奴婢已请了王爷在长河边等候,小姐快去罢。”


我披了浣碧方才出去时披的碧s斗篷,头发打得松散,似与人赌气一般,怒气冲冲便往外走。我本与浣碧身形相似,夜s浓重更掩了一层,外头的守卫知道浣碧是我近身侍女,自然不敢阻拦,一路放了我出去。


去长河边的路早已走得熟了,却没有一次似今夜这般为难。晚风飒飒吹起我的斗篷,心跳得那么急,我迫不及待想见他,却又无颜相见。


见一次便伤心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


河水清凉的潺湲声远远便能听见,遥遥望去,他的身影在明亮的夜s下显得格外茕茕,似苍凉的一道剪影。


他等待的姿势,在那一瞬间激起我所有温柔的记忆与渴慕,多少次,他便是这样等着我。只是那姿态,从未像今r这般荒芜过。


他黯淡的容颜在看见我的一刻骤然明亮起来,像灼灼的一树火焰,瞬间照亮了天际。他几步向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还肯见我。”


我冷一冷道:“看你平安,我才能心中无愧,安心回宫。”


他的眼神微微一晃,笑容冷寂了下来,“只为这个?”


我悲极反笑,“否则王爷以为我露夜前来所为何事?”


月光如银,他清明的眼神并未放过我,“一别良久,你不问我为何去了哪里?”


“很要紧么?”我力图以疏离地笑分隔我与他的距离,“大约我回宫之后,皇上也很乐意与我谈论此事。何况问与不问,你我都无力回天。一切已成死局,看你安然无恙站在我面前,我已经无所牵挂了。”


他眼里黯然的神s微微一亮,似跳跃的烛火,“我安然无恙你才无所牵挂,可知我当r人人传我身死,你必然是r夜牵挂了。嬛儿……”


我心下一慌,恨不得将自身缩进斗篷里不见了,即刻转身回避,“素闻王爷心有七窍,可知真是多心了。”


他的口气里有难耐的急切和不愿相信,“嬛儿,你我早已两心相映,今r你乍然回宫,又刻意冷淡我。嬛儿……”


入夏时分,荼蘼花正开得蓬勃如云。荼蘼又叫佛见笑,因而甘露寺一带漫山遍野开得到处都是,大捧大捧雪白浅黄的花朵在夜s中看去似茫茫然的大雪纷扬。我不得不止住他的话,截然道:“开到荼蘼花事了。清,我们的缘分实在尽了。”


山风入夜强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地痛。有片刻的沉默,似是河水东流不能回头的呜咽如诉。他的声音清 冷冷的,似积在青花瓷上的寒雪,“从前你说于男女情分上从不相信缘分一说,唯有软弱无力自己不肯争取的人,才会以缘分作为托词。以缘分深重作为亲近的借 口,以无缘作为了却情意的假词。”


风夹杂着荼蘼花的浅浅清香,那种香,是盛极而衰时的极力挣扎,我淡淡道:“我亦说过,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 已尽。或者……”我强抑住心底翻涌的痛楚,“清,我实在可以告诉你,我只想了却我与你的情意。”我按住小腹,低低道:“想必李长已经告诉你,我已有了三个 月的身孕。三个月,你该知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颓然转首,声音里掩不住的灰心与伤痛,“不错,三个月,便是我才走一个多月,你便和皇兄在一起了。”他牵住我的手,他的手那样冷,那种冰天雪地般的寒 意从他的指尖一直到我的心口,“嬛儿,人人都以为我死了,那不要紧。你要自保求存也没有错,我只是痛惜你,你是从紫奥城里死心出来的人,何必再要回到伤 心地去苦心经营?我实在不忍……我情愿是温实初一生一世照顾你。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


“温实初?”我轻轻一哂,“我想要的唯有你皇兄能给我。我父兄的x命,我甄氏一门的活路,我想要的荣华富贵。甘露寺数年我受尽凌辱与白眼,我再也不愿任人鱼r!人为刀俎,我为鱼r的r子我过得怕了,为何不是我为刀俎,人为鱼r——”


他牢牢看着我,那琥珀s的眼眸几乎能看穿我所有的掩饰。我不自觉地别过头,躲避他让人无可躲避的眼神。“你说旁的我都相信,可是嬛儿,荣华富贵何 曾能入你的眼里?你若非要以此话来压低自己,岂非连我对你的情意也一并压低了?我玄清真心爱护的女子,岂会是这样的人?!”


我狠下心肠,强迫自己出一个骄奢而不屑的笑意,“那么,王爷,你当真是看错人了。甄嬛也是凡夫俗子,她想要活,想要活得好,想要身边的人活得好,不愿再被人践踏到底。”


良久,他怅然叹息,微抬的眼眸似在仰望遥远处星光闪烁的天际。他的神s有些凄惘的迷醉,低低道:“那一r我初见你,你在泉边浣足。那样光亮华美,幽静如庭院深深里盛放的樱花,又嫣媚如小小的白狐。”


我垂下双眸,足上锦绣双s芙蓉的鞋子被露水濡湿,玷了金丝线绣出的重瓣莲花,在月光下闪烁着璀璨的金。双足已不再着芒鞋,连一丝金线都能提醒我今 时今r的束缚,我再不是无人过问的废妃,再不是凌云峰独自自在的甄嬛。我掐着手心,冷然道:“也许今r心狠手辣的甄嬛早不是你当r心中那只小小白狐。”我 凄涩一笑,缓缓抬头看着他,“其实你说得也不错,我何尝不是狡诡如狐?”


他握住我手腕的十指似僵住了的石雕,一动也不动。夜风吹落大蓬洁白的荼蘼花,落在长河里只泛起一点白影,便随着流水淙淙而去。他的声音有些空d, 像这山间空茫而静寂的夜,“那r我的船在腾沙江沉没,江水那么急,所有的人都被水冲走了。若非我自幼懂得一点水x,只怕也要沉尸腾沙江。我好容易游上岸 边,却早已精疲力竭,被埋伏在周遭的赫赫细作制伏。为了我怕我反抗,他们一路迫我服下十香软筋散,从滇南带往赫赫。”他看我一眼,“那r你我在辉山遇见的 那名男子,你可晓得是什么人?”


我凝神思索,“看他衣饰气度,必然是赫赫国中极有威望之人……”骤然心下一动,忙看玄清道:“莫不是……”


“不错!他正是赫赫的汗王摩格。早在辉山之r,他已揣测我是朝中要人,又恰逢皇兄派我远赴滇南,正好落入他囊中,中他暗算。”玄清暗暗咬牙,长眉紧蹙,“他既知我身份,挟我入赫赫,意欲以我亲王身份要挟皇兄,控势滇南。”


我想也不想,脱口道:“皇上不会答允的。,”


玄清的眸中有暗沉的辉s,流转如星波皓皓,“他自然不会答允。在他眼中,一个兄弟如何及得上大好河山,何况……那兄弟又是我。”


我的叹息被河水的波縠温柔吞没,“多年前皇位之争——只怕赫赫真杀了你,反而了却他心头一块大石。”


他颔首,“赫赫既知我身份来历,我自然成了他们眼中的j肋,更不必费神再知会皇兄已挟持了我。大约他们也只等着来r两军相见,把我当作阵前人质, 赚得多少便宜算多少罢了。我被扣在赫赫,那一r趁人不防抢了匹马出来,r夜奔逐到上京边界才得平安。”他苦笑,“彼时国中人人都以为我已死在滇南,上京守 卫竟以为我是魂魄归来。我怕你等的伤心,r夜兼程回京,本待见过皇兄便来见你,谁知回京之r皇兄大喜之余托给我的第一要事便是至甘露寺为他迎接一位新 宠。”他的神s间尽是焦灰s的苦楚,“更不知皇兄的新宠便是你。”


我怆然不已,然而这怆然之中更是对世事的怨与悲。然而我能怨谁,人如掌心棋子,往往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孤身向前。


我望住他,数月的悲辛只化作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绵湿衣衫。


他的手掌有残余的温度,有薄薄的茧,为我拭去腮边的冷泪。那是一双能执笔也能握剑的手,如果不是摩格卑鄙到用十香软筋散制住他,或许他早早回到我 身边,再无这么多的辛酸起伏。然而……“如果”和“或许”是多么温暖慈悲的字眼,若真有那么多假设,人世岂非尽如人意了。


他的语气里有温柔的唏嘘,“你还肯为我落泪,嬛儿。”他扣住我的手腕,“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当真已对我无情?”


呼吸变得那么绵长,我望住他的眼睛,竟生生说不出“无情”二字。


即便在宫中厮杀残忍了那么多年,我也从未停止过对情意的追求。而如今,我止住脚步,这一切,竟是要我亲手来割舍。


不知过了多久,他拥我入怀,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似乎能为我抵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刀霜剑。连他的气息亦一如从前,清爽恬淡的杜若气息,只愿叫人沉溺 下去,沉溺到死。他的话语似绵绵的春雨落在我耳际,“嬛儿,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肯跟我走,我情愿不要这天潢贵胄的身份,与你做一对布衣夫妻,在乡间平凡 终老。”


跟他走,和他厮守到老,是我长久以来惟一所想。


然而时至今r,他真说出了口,这句话似一盆冷水,倏然浇落在我头上,浇得我五内肺腑都激灵灵醒转了过来。


我豁然从他怀抱中抽出,不忍看他惊愕而失望的神s,凄怆道:“有情如何,无情又如何?人生在世,并非唯有一个情字。”我眺望甘露寺后山的安栖观, 神s肃然,“若我与你一走,首先牵连的便是你避世修行的母亲。即便你还要带太妃走,那末其他人呢?我们能带走所有么?”我的声音微微发颤,从胸腔里狭出 来,“清,我们的爱情不可以自私到不顾我们身边的人,不能牺牲他们来成全我们。”我看着他,“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他的神s愈加悲戚下去,然而这悲戚里,我已明白他的认同与懂得。他是温润的男子,他不会愿意因自己而牵连任何人,这是他的软弱,也是他的珍贵。


泪光簌簌里望出去,那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似不谙世间悲苦,一味明亮濯濯,将我与他的悲伤与隐忍照得如无处容身。


那么多的泪,我那么久没有肆意纵容自己哭一场。我足下一软,伏在他的肩头,任由心头乱如麻绪,只着自己将残余的冷静宣之于口,“如果我可以跟你 走,我何尝不愿意抛下所有就跟你走。什么也不想,只跟你走。可是你我任x一走,却将父母族人的x命置于何地?却将太妃置于何地?我们一走,受灭顶之灾的就 是他们!”眼泪堵住我的喉咙,“从前也就罢了。”我茫然四顾,“如今,我们还能走去哪里?天下之大,容不下一个玄清、容不下一个甄嬛,即便天地间容得下我 们,也容不下我们一走了之后终身愧悔的心。清,由不得我们选择,——不,从来就是没有选择。”


他拥着我的肩,声音沉沉如滂沱大雨:“嬛儿,哪怕你告诉我你对我从无情意,我也不会相信。但是你告诉我这番话,却比你亲口对我说无情更叫我明白,明白你再不会在我身边。”


夜s无穷无尽,往昔温柔旖旎的回忆似在夜空里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


我却,只能眼睁睁任由它们尽数萎谢了。


河边的树木郁郁青青,我轻声道:“你看,此处叶青花浓依旧,可是玄清,你我一别四月,却早已是沧海桑田了。”上苍的手翻云覆雨,把世人的欢乐趣、离别苦置于手心肆意把玩,我凄然道:“清,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变了。”


他手上微微用力,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嬛儿,让我再抱抱你,只消一刻就好。从今往后,我能抱这世上所有的人,却不能再这样让你停留在我的怀里了。”


心中的软弱和温情在一瞬间喷薄而出,我在泪水里喃喃低语,“清,遇见你让我做了一场梦。我多么盼望这梦永远不要醒。我一生中最快乐的r子都在这个梦里,都是你给我的。”


他吻一吻我的脸颊,“于我,何尝不是。”他温柔凝睇着我,似要把我的样子嵌进脑海中去一般,“有你这句话,我当不负此生。”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着他的脸庞,凄苦道:“何苦说这样的话?清,你当找一个真心待你好的女子,和她相扶相持,白首到老。你们会有很多子孙,会过得很好,会一辈子安乐。”我仰望他,“清,来r我rr在佛前焚香,终身祈愿为你祝祷,只盼你如此。”


他捂住我的唇,凝泪的双眼有隐忍的目光,明亮胜如当空皓月。他低低道:“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来刺我的心么?我所有的心意,只在那一张合婚庚帖里说尽了。只有你,再不会有旁人了。”


我止不住自己的泪意,顿足道:“你才是来拿这话刺我的心……”天际扑棱棱几声响,是晚归的昏鸦落定在枝头栖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


再没有时间了。


我缓缓地、缓缓地脱开他的手臂,含泪道:“你瞧,月亮西沉,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他摇一摇头,神s如这夜s一般凄暗,再瞧不见那份从容温润的光彩。他苦笑,“我只觉得自己恰如一缕孤魂野鬼,天一亮大限就到了,再不情愿也得放你走。”


夜s渐渐退去,似温柔而紧迫地催促,我垂首黯然,“大限已经到了。我已经出来很久,再不回去,只怕槿汐和浣碧便 是首当其冲。”我的手从他的掌心一分一分抽出,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一起坐着,越过天空看云、说着话,或是沉默,安静享受片刻的平静。”我恻然道: “清,咱们再也不能了。”


流光里泛起无数沧桑的浮影。再相见时,我与他都会重新成为紫奥城重重魅影、万珠纱华间的瓦石一砾,割断彼此的前世。


寂夜里落花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扑簌簌如折了翅膀的洁白的鸟,早已失了那种轻灵而自由的婉转飞扬,只留下凄艳的一抹血s,将所有的希望和幸福轰然倒塌。只余世事的颠覆和残忍把人一刀又一刀凌迟不断。


始觉,一生凉初透。


漏夜更深,屋内一盏残灯如豆,槿汐披衣端坐,我的脚步再轻飘如絮,也惊醒了一旁打盹的浣碧。她见我回来,不觉一惊,很快平伏下来,道:“小姐这么晚不回来,奴婢还以为……”


我淡淡道:“以为我不回来了是么?”


槿汐为我斟上一碗茶,柔和道:“奴婢知道,娘娘一定回来的。”


她的发梢有未g的露水,我稍稍留神,她的鞋尖亦被露水打湿了。我看她,“方才出去了?”


槿汐微微一笑,“知道娘娘一定会回来,所以奴婢为娘娘去了一个地方。”见我微有不解,她伸指往后山方向一点。


我随即明了,“王爷回来是喜事,是该叫太妃欢喜。”我停一停,“太妃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个孩子的事不能叫他知道,否则便是一场雷滚九天的大风波了。”


槿汐曼声细语道:“娘娘思虑的是,太妃也是这样想,否则瞒不住就是害了王爷。”我抚一抚浣碧疲倦的面颊,柔声道:“你放心,王爷不会伤心很久的。安心睡去吧。”浣碧点一点头,敛不住眉心深深的担忧与凄惶,步履沉重进去了。


我睡意全无,取下发上的银簪子一点一点拨亮火芯,仿佛这样就能拨亮自己的心。“槿汐,”我低低道,“小时候爹爹总是说我聪明,聪明的心x总是占足 便宜的。可是我再聪明,却永远参不透一个情字,永远作茧自缚。槿汐,假若可以,我情愿一辈子不知情爱为何物,一辈子庸碌做一名凡俗女子,或许更能快活。”


槿汐为我抖去斗篷上的雾白露珠,披上一件g净衣衫,手势温柔而轻巧。月光落在我逶迤的长发上,是点点泪光似的的星芒。


“温柔女儿家却硬是须眉刚硬的命,一世冰雪聪明也抵不过一个情字。身为女子,谁能参得透情字,即便是……”她叹一叹,“不过是已经死心和没有死心的分别罢了。”


我无力倚在窗边,“从前看《牡丹亭》的戏文,杜丽娘为柳若梅死而复生,仿佛情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如今才晓得,戏文终究是戏文罢了。”


“所以奴婢说,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可是如今,却要瞻前顾后,步步为营了。时机不同,行事也不得不同。”


我沉默,小时候看《牡丹亭》看到这样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年少时,总把情意看得泾渭分明,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如同生与死一般界限清晰。总以为只要爱着,就能够抵越生死,敌得过这世间的一切。


却原来,情到深处,很多事仍是我们的单薄之力所不能抗拒的。


我举起茶盏,痛然笑道:“常说一醉解千愁,我却连想一醉都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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