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沦陷之后,那些关外的地主老财、北京城的遗老遗少,如同潮水般涌入天津逃难。他们拖家带口,大车上装满了成箱的银元,论麻袋装的钞票。这庞大的热钱流入,也让天津的经济进入一种病态的繁荣。普通的天津百姓,反倒觉得日子好过了些。
这个时候,您可以在狗不理吃到那一口一兜油的狗不理肉包子,也能吃到炸得又酥又脆不粘牙的十八街麻花,还有耳朵眼炸糕、大福来的锅巴菜、老豆腐、煎饼果子、糖堆、糖画、糖炒栗子……各色小吃能看花了人的眼。
要吃成桌酒席就得趁早,原本萧条的“八大成”饭庄在此时重又红火起来,门口招揽客人的“瞭高”伙计嗓门洪亮,一声“楼上雅座四位”能传出半里地,堪比金少山。喊得声音越响,得的赏钱就越多。
要是兜里不富裕,也可以到清河街路北的“德美后”去吃一毛钱一勺的“六国饭店折罗”,保证都是大饭庄的手艺。至于菜里有什么,那就看运气,吃着四喜丸子您别高兴,要是吃着别人的假牙您也别骂街,备不住还许是金的。
等吃完了饭,在澡堂子泡上一个小时的热水澡,从池子里出来,叫上一份沙窝萝卜,再来一壶新沏的“高碎”,您就知道什么叫“萝卜就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
出了澡堂子,便是十样杂耍各样消遣。这时候您能赶上听评书大王陈士和的《聊斋》;相声泰斗张寿爷的《揣骨相》;再不就是京韵大鼓名家“小黑姑娘”、或是林红玉的《闹江州》,《博望坡》。
戏园子里,马连良马老板的扶风社和麒麟童的移风社南北合作,上演《借东风》、《一捧雪》。过了这村没这店,过了这一年再想听就听不着了。
等到日落月升,街上开始变得昏暗,这个时候坐人力车的人,大多是两个方向。一是侯家后,一是国民饭店。前者多是临时点将,后者必以电话相约。至于所行为何,那就不便宣诸于口,大家心里有数就好。
在这座城市里,你能看到有人依旧坐着轿子出行,也有人去赶那满城转的“白牌儿电车”;有依旧戴瓜皮帽穿长袍马褂见面要请双安的遗老;也有穿西装戴金丝眼镜穿方头皮鞋的时尚贤达;有身穿阴丹士林学生装剪齐耳短发的女学生,也有烫着飞机头,披肩下着单肩系带礼服脚蹬高跟鞋的摩登佳女。从身边走过去,多半就能闻到一股“三六三”花露水的芬芳,让人久久难忘。
此时的天津城内,有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也有着热血激昂壮怀激烈。既有“落子馆”、“白面房子”这等龌龊之地,也有南开大学这样的高等学府以及“永利”碱厂、“仙桃”面粉厂等在荆棘遍地的险恶环境下挣扎求生的民族工业。
在这座城市你可以看到依旧保持燕赵旧地慷慨任侠重然诺轻死生的义士,能看到锄强扶弱打抱不平的侠隐,也能看到行事只求眼下快意不计后果的莽夫,也能看到精于计算滑不留手的市井小民。还有来自海外的外交官、jūn_rén 、商人、冒险家、赌徒、特务、流浪汉以及投机商。
人生百态,千人千面,无数张或高尚或卑微的面孔,无数个或高大或渺小的身影,组成了这座城市。一如一副优秀的画作,总要有各种颜色才能算得上完整
这是个黑暗的时代,这是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这也是个不屈的时代!英雄、枭雄、侠士、歹徒,还有芸芸众生,万千百姓,构成了这幅时代画卷。现在就让我们展开这幅尘封多年的画卷,一同进入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