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汤巧珍和汤佐恩虽然是兄妹,但是相貌上并不相似。汤佐恩相貌凶恶像个打手,汤巧珍则文静漂亮,如果不说,根本没人会相信他们居然是一家人。当然,这也不奇怪,汤玉林妻妾众多,汤佐恩在相貌上继承了父亲,汤巧珍则更像自己的母亲。
国民饭店位于法租界,最拿手得也自然是法国菜。最早法国人建租界的时候霸道得很,虽然地方设在中国领土,可是租界里的餐厅一概不招待中国人。等到后来第一次欧战爆发,法国人被普鲁士打得元气大伤,也就失去了继续端大爷架子的资本。
如今租界的中国人只要是有钱,便可以去任意一家法兰西餐厅享用美食。只不过价钱昂贵,普通人承担不起。国民饭店的主厨,是个正宗法国佬,脾气坏得很,有时便是潘子鑫的命令他也拒绝服从,但是做菜手艺确实一流,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顿饭虽然是杨敏定下的,请客的却是汤巧珍。宴席很丰盛,蜗牛、鱼子酱之类昂贵的食物纷纷送上来。既然是汤玉林的千金,理应有这份体面,宁立言也没太在意。只是在考虑着,她主动登门道歉,到底是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汤玉林?而杨敏又为何愿意出面,做个和事佬。
等到松茸鹅肝摆上来,宁立言才搞清楚汤巧珍和杨敏的关系:两人都是华北妇女救国会的会员,就是靠这个关系,才让杨敏带她来见自己。
这个所谓的华北妇女救国会和时下天津大大小小名头不一的抗日组织一样,都是九一八事变后,中国人自发成立的机构。这些组织名目不一,核心宗旨都差不多:抗日救国。
当然,大家都想要救国,手段却不一样。有人依靠上街游行声讨,有人则是捐献物资钱财。像妇女救国会这种,便不能指望一群大姑娘小媳妇举着枪上阵,就算是当救护兵也不可能。她们抗日的手段就是捐款。入会的都是天津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人每月要交会费八十元,除去应付会里的开销之外,所有盈余都用来支援抗战事业。
这个会每月有定期活动,汤巧珍与杨敏彼此算投契。通过杨敏介绍,宁立言也大概了解到汤家情况。汤家男女排行是分着算的,汤巧珍在女孩里行二,可是比汤佐恩这个五少爷要小着好几岁。
她是汤玉林爱妾七姨太的女儿,汤家四位千金,大姐早已经出阁,现在人在南方,两个妹妹,都还是学生。这次被绑架的小小姐,和她是一母所生。因此整他汤家对小小姐安危最关心的,莫过于七姨太和汤巧珍。
汤家子弟的为人大不相同,汤巧珍是个腼腆性子,举止言行,透着一股学生的青涩与害羞。大概是不太习惯和陌生男人吃饭,一看宁立言脸就先红了,低着头道:
“宁先生,我五哥和您冲突的事,我也是刚刚知道。潘董事长给家里挂了个电话,爹把五哥一顿好打,这半个月不许他出门。他是大妈妈生的,从小骄横惯了,有时连爹都约束不了他。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汤小姐客气了,敏姐既然带你来,那就没什么可说。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事不算什么,我绝对不会再提。”
杨敏笑道:“我说过了,老三是个大度之人,不会把一点小过节记在心里的。你看,我没说错吧?”
“多谢宁先生,那小妹的事还得您多费心,我敬您一杯。”说着话汤巧珍举起了酒杯,宁立言却没有举杯,而是摇头道:
“二小姐,我觉得您是找错人了。要说破绑架案,那是意租界警察局的事。就算那帮巡捕都是吃干饭的,什么用都不顶,以汤老太爷的声望,找点关系托人带话也不难吧?别人不说,我听说英租界有个美女私人侦探,好像叫乔雪?虽然没见过,但听说她的手段高明,号称东方福尔摩斯,请她出马,比找我有用多了。”
“乔小姐那边我们也联系过了,可是乔小姐说……没时间。”汤巧珍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不高,人也是一副战战兢兢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被抛弃的女学生由家里领来,求着花花公子复合。
杨敏道:“老三,汤家也确实是遇到难处了。二小姐的未婚夫是天津警察保安队的大队长,说起来你们也算是同行,总得讲点交情。”
“哦?二小姐的未婚夫在保安队做事?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不过同行……这个我不敢高攀。保安队虽然和我们警察都是一个系统,可是人家挂的可是军衔不是警衔。我算算啊,一个大队下面是七个中队,一个中队一百二十人,那二小姐的未婚夫手下可是有小一千的人马,军衔应该是个少校。”
汤巧珍点点头,“您说得对,他确实是少校。”
“二小姐,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宁立言把酒杯一放,“您的未婚夫手下有千把人枪,不管华界租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想查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只要绑匪在天津,就没地方跑。您何必舍近求远,要我们找人。就算不提你们的关系,保安总队的粮饷是天津商会提供的,不吃南京的财政。天津的钱粮养的兵,护不住天津的地面,这也说不过去啊。我看这事您还是得找保安队,别在我这费劲了。”
汤巧珍脸红的越发厉害,低着头不敢看宁立言,嘴巴动动,不知道说什么,杨敏咳嗽一声,
“老三,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提这层关系,是想让你知道大家是自己人,你怎么反倒还生分了?巧珍找你,自然是有苦衷。保安总队现在的心思都在防范日本人身上,根本抽不出人手帮着查案。自打塘沽协定签完,咱们的jūn_duì 处处被人掣肘,防范日本人的事,大多落在保安队头上,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也就管不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