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别怪曲大队长,他也是没办法啊。汤小姐卷进去的事,可是涉嫌非法抗日。大队长要是出头,那保安队是不是也要卷进来?保安队抗日……那事就大了。汤小姐是个学生,卷到什么事里都不要紧。保安队抗日,那可是外交纠纷,搞不好得惊动南京。那么大的篓子,慢说大队长,便是曲总队长他也承担不起不是?”
“啥抗日不抗日的,我们听不懂!我就知道我闺女一向老实,从不惹祸,你们就是想冤枉人!曲振邦,你想好了,二丫头可是你媳妇!”
曲振邦额头的筋越跳越高,似乎随时可能爆掉。但是他的脚步一动不动,低头无语。
刘喜春笑道:“二小姐,小的等您一句话,你要是说不想去,小的现在就撤。”
汤巧珍人站在二楼与一楼之间的楼梯处,从头到尾一语不发。低着头不动,似乎是被吓坏了,又像是一个局外人。一切的争吵、呵斥、痛哭都和她没有关系。
直到此时她才抬起了头,露出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和平静的面色,看了一眼楼上,以沙哑的嗓音叫了声:“爹……”
汤玉林不耐烦道:“干啥?这时候想起爹来啦,你胡折腾的时候干啥去了!我不让你出门,你非往外头跑。现在惹出乱子来了,喊谁都不好使!到那跟人好好说,有啥说啥,争取……早点回来。”
说话间汤玉林已经转身,向着卧室走去,竟是不再看汤巧珍。三楼的大太太则吩咐家里的女仆:“把七太太扶回房间,现在这样成什么样子!”
两个女仆刚走上来,汤巧珍却已经朝她们瞪过去。平素在家里素来老实的二小姐,此时的目光却如同匕首,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女仆脚步一停,不敢再向前凑。
她一言不发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又伸手去拉母亲。七姨太撒泼似地哭闹道:“我不起来!要带走就把我一块带走!我闺女干的啥我也有一份,要进巡捕房就一块去。”
“娘……你别闹,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汤巧珍说话间猛然用力,把七姨太生生搀扶起来。
身后的汤佩珍拉着姐姐的衣服,已经大哭起来。汤巧珍看着母亲道:“娘,你看着老四,别吓着她。”随后轻轻分开妹妹的手,走下楼梯。
七姨太的哭闹声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目光里满是惊讶与迷惘。在刹那间她甚至有些怀疑,这个纤细的女孩,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个老实胆小的女儿,还是鬼上身?
就在这一瞬间,女儿的身形变得异常高大,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成为整栋别墅里,惟一的巨人。房间里所有的光似乎都被她夺去,让其他人变得晦暗不明,只有被光芒包裹的少女步履从容的前行。
刘喜春讪笑着,“二小姐肯成全小的公事,这是体恤我们不容易呢。您放心,只要话问完了,您就能回家。要是快的话,误不了您吃夜宵。”
汤巧珍面色平常,只看了一眼外面,“带路吧。”
刘喜春朝手下使个眼色,两名巡捕向着门口走去,男仆与保镖纷纷闪避开,让出一条路。
刘喜春做个请的手势,汤巧珍迈着步子向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七姨太那撕心裂肺的叫喊:“二丫头!”以及汤佩珍哭叫着高喊着:“二姐你别走!”
曲振邦这时终于叫了一声:“巧珍!”脚下动了一步,可是随即又停住,汤巧珍并没回头,也不曾看他。仿佛没听见一样,径直来到门前。
不等她伸手推门,房门猛地被人拉开,随后便见宁立言大摇大摆迎面走来,二话不说拉住汤巧珍的手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去夏太太饭店吃饭么?还非得我来接你啊!”
他目光扫向四周,“还挺热闹,这是要开家庭聚会?”
“三哥!”汤巧珍看到宁立言的刹那,努力维持的镇定瞬间崩塌,扑到宁立言肩头,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