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旁敲侧击的方式威胁,这是日本人惯用的手法。好在他们威胁你的时候,证明还是存在谈判空间。如果直接动手,便是不死不休。
宁立言冷笑道:“老爷子,宁家人私下里叫我三土匪。说得就是我的脾气。不但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惦记着把锅端走,不让别人碰。别人的东西我看上了,必要霸占到手。我的东西别人敢摸一下,我砸折他的骨头!谁要是拿走我的心头好,那便是我的活冤家死对头。”
“哦?如果有人犯了你的忌讳,你会如何?”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立言不可逞匹夫之勇。”
“匹夫之勇也有个勇字。吃码头饭的,如果没了这个勇字,就没人看得起你。慢说吃饭,便是喝汤怕是也赶不上热的。或许我天生就该吃这碗饭吧,生就就是这么个脾气!谁要是敢拿我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仇人!不管他是谁,都别想好过!”
一老一小的目光,在空气里撞出几朵火花。
最先退让的,还是内藤,他摇头微笑道:“成大事者,必有一份超越他人的执着,否则万难成功。当日兴邦兄孤身一人,敢跑到伦敦向英国人讨债,乃至惊动女王。这份胆略同样远超同侪,非如此不足以在商海中,搏出偌大身家。立言的性子也算是酷肖祖父,宁家后继有人,兴邦兄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不过你还是得多读些佛经,磨砺下性子,一味刚强只会害人害己。该藏锋的时候,还是得学会藏锋。”
内藤义雄就像是个苦口婆心劝浪子回头的老祖父,与宁立言念叨了十几分钟,直到陈梦寒告诉宁立言有电话过来,内藤才告辞离开。借着电话的由头,宁立言也没去送行,少了许多麻烦。
电话是汤巧珍打来的。她大抵是把能打的地方打了个遍,才想到打给宁立言。话机里,少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甚至顾不上询问宁立言为什么这么晚还在陈梦寒的房间里,而是急切地说道:
“三哥,出事了!沈老师……不见了。”
“不见了?”
“是啊,我回家之后,想要联系一下沈老师,可是找不到人。沈老师平时是住在学校的,可是学校说她根本就没回去。我又让人去外面找了,还是找不到人。”
汤巧珍越说越急,宁立言连忙安慰道:“别急。沈老师又不是个孩子,未必只有一个住处,也许有些地方是你不知道的。明天天一亮,人或许就回来了。”
在电话里,宁立言也不敢说得太露骨。蓝衣社或是东洋人,说不定在电话公司就有自己的耳目。虽然法租界的电话一般人不敢监听,但如果真的丧心病狂起来,也说不好。
明知道沈剑琴的处境绝对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轻松,但是在话机里,宁立言还是装傻充愣的安慰着汤巧珍。汤巧珍并不糊涂,从宁立言闪烁的态度里也感觉出些许端倪,也不肯吐实。
她只哀求道:“三哥,我惟一相信的人就是你。沈老师对我很好,就像我的妈妈一样,无论如何,三哥都要帮我。”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痛哭起来,悲伤无助与惶恐之情,沿着电话线路冲破话机的屏障,扑面而来。
放下话机,宁立言燃着了一根香烟,坐在沙发上发呆。陈梦寒体贴地坐在他身边道:“立言,你在想什么?”
“在想沈老师。这个女人我没见过,但是从巧珍的描述看,那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和王殿臣他们应该是同路人。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惟一的解释,便是遭遇了不测。对于这种不测,她其实已经预见到了,所以才会告诉巧珍那些。巧珍是个天真的姑娘,她还没明白,今天白天沈老师的行为,实际是和她诀别。巧珍把沈老师当成母亲,对沈老师而言,多半也把巧珍当作自己的女儿。母亲知道自己今日生死未卜,把所有重要的事告诉女儿,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更不是一般人能做的选择。”
“她会不会已经出城了?”明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低,陈梦寒还是提出了这个可能,努力为宁立言解忧。
宁立言摇头道:“这不是他们的作风。沈老师告诉巧珍,她会引开追兵,实际就是要用自己的命做代价……一个女人,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她本来可以安生过活求个温饱,却甘愿牺牲性命。这等人格,宁某自愧不如。现在惟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她的牺牲失去价值,这批军火要运,那些人也要保下来。”
次日清晨,天刚一亮,电话便打到饭店里。电话里的警察声音颇为焦急,向宁立言汇报道:昨天抓进警局尚未释放的几个犯人,突发食物中毒,已经全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