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发是外来“跑海”的青帮,与钱大盛的师门没有关系,但是两人有着涉及巨额财产的合作,关系非常亲厚。像这种怒目而视的场合,却是不多见。
陈友发道:“我说钱师兄,您光盯着我有用么?这事不是我不给你使劲,要用钱,我给你拿钱,花多少都没关系。可现在不是钱财的事,英国人拿好了主意,谁又能给推翻了去?”
“少废话!”钱大盛不买他的账。“姓陈的,你别跟我眼前耍这套小心眼!要想保住我的位置,你不是办不到,只是不尽心!我说过了,只要把你这边的消息报上去,英国人肯定能让我留任。可是你就是怕了那帮人,居然不肯帮忙!”
“这话怎么话说得?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不能害你。我那个消息关系着什么人,你心里有数。这个消息你要是走漏了,怕是你不等复职,先丢了性命。反正这些年你没少攒下钱财,干脆借这个机会辞职,跟我一起做买卖算了。”
“我跟你做买卖?离了这身老虎皮,你还不把我这点家当连骨头带肉吞了?”钱大盛冷笑道:
“咱是老相识,你是什么人我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真把我惹急了,咱谁都别想好!我也别不告诉你,宁立言宁三爷这人我有耳闻,他虽然吃江湖饭,可是不玩烟土。等他在特务处站住脚,你的买卖就别想干了。我能当个富家翁,就怕你得吃断头饭!再说你干的事,没我替你兜着,早就通天了。我能为你兜事,他能么?你帮他还是帮我,自己心里没数?”
陈友发干笑两声,“师哥,您这是强人所难了。他的任命书两天之内就下来,难道我这两天还能找人杀了他不成?咱们都是老公事,想当初我也是吃衙门口这碗饭的,这里面的事瞒不了我。英租界里杀督察长?我的乖乖,我可没这么大的胆量。”
“那你就等着掉脑袋!”
“我看也不至于。宁三少也是个人,总不是三头六臂,要对付他说容易不容易,要说难,我看也未必。不拿刀动枪,一样能成。”
钱大盛把茶杯一放,“怎么说?”
“特务处的人再厉害,手下人也有限。要想抓人,最后还是得靠巡捕房的弟兄。巡捕房的探长,大多是你提拔上去的,英国人不养闲人,看他办不了案,自然也就不用他。另外,您再去日本人那多跑跑。让日本人出头说话,我就不信了,英国人能为宁立言得罪日本人?”
钱大盛脸上怒气渐渐去,不过依旧板着脸,“你说这办法能行?”
“这是从前清留下来的办法,专门对付这种黄带子,百发百中。不过他背后可是宁家,财大气粗,硬抗咱惹不起。跟他还是得好说好道,吃喝玩乐,把他架起来。最后这个坏人得让英国人当,咱不能出这个头。”
钱大盛点头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现在是天津卫的红人,我吃多了撑的才去惹他。只要把特务处的位置弄回来,别的我不在意。不过要是他知道你做的事……”
“有你钱老兄在,他怎么会知道?”陈友发点了支吕宋烟,又给钱大盛点了一支,两人喷云吐雾,方才的不愉快全都如同烟雾,随风散去。开始谈论起下一批烟土的买卖,以及分润方式。
陈友发一边吐着烟圈,心里嘀咕着:钱大盛越来越难驾驭,这个人不能再合作了。这回他和宁立言斗法,且先让他得意,到最后时候自己再出面帮宁立言收拾了钱大盛,他和自己便是过命的交情。将来不管是贩烟土还是帮日本人做事,都比现在方便。
不过自己做的事情,确实不能让宁立言坏事,否则寸步难行。他是个什么态度,又是个什么能力,总得试探试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