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很感兴趣的模样问道:“俺们这刚来啊,啥都不知道啊。这好地方让俺们进么?有没有那个警察拦着啊?”
“看你这话咋说的?他开耍钱场的还能不让人进啊。他那根本就没警察。”
刘桂林听到这话越发坚定信念,其身后的土匪也是差不多想法。毕竟他们从来到天津就一直被勒令谨言慎行从不曾真正放纵过,现在也急需一个地方去释放,这回力球馆怎么听怎么是最合适的地方。
几个苦力提醒着:“这道可远啊,你们走的了不?”
“这啥话啊?咱都是村里来的,还怕受罪么?你们能走俺们就能走,走吧。”
刘桂林又看看那些巡捕:“老哥,我们这初来乍到的有点害怕,您能不能给带条路,巡捕少着点的?”
“躲着巡捕啊,那就得绕点远了,你们跟着俺们走,可别走丢了。意租界现在查证件,俺们东家给俺们办了证了,你们有么?”说话间几个苦力掏出个硬纸片在刘桂林面前一晃悠,“没这个让巡捕逮着,就得去巡警衙门里面问话,可麻烦了。”
有了这番嘱托,刘桂林等人更是不敢懈怠,亦步亦趋跟在这些苦力身后。穿街过巷渐渐道路变得僻静,固然看不见巡捕却也看不见多少行人。按照几个苦力说法,这条路通回力球馆后门,可以直接进去。
眼看只要走出这条胡同,就到了所谓的回力球馆后门,可是胡同口忽然出现了几个身高体壮的洋人巡捕,一见他们就大声嚷嚷着什么。刘桂林抓住那个一直与他交谈的苦力:“这咋回事?”
“俺不是说了么,查证件的。让他们过去把证件给看看,再跟他们说点好话,就把咱放过去了。”
刘桂林为人机警,眼珠一转道:“你不是有东家么,那你把证件给我,我先过去再说。你跟这人头熟,他们不能把你怎么着。”
“行啊,拿着。”苦力把自己的硬纸片塞给刘桂林,纸片上写的都是洋文,自己半个字都不认识。好在其他苦力这时候已经走过去,那些高大壮硕的巡捕看了纸片便让人过去,想来总是无事。
刘桂林一手放在怀里,一手拿着纸片走到巡捕面前,却发现在这几个巡捕身后还有二十几个高大的白人巡捕在那里,手上都举着bu qiāng。而那些苦力则躲在巡捕身后,向他们这里看着。
身后传来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刘桂林下意识回过头去,见胡同的另一端忽然冲出一辆汽车停在出口,车窗玻璃正在缓缓摇下。
多年土匪的经验让刘桂林的反应远超常人,下意识感觉到情况不对,就在递纸片的刹那猛地把枪抽出来大喝道:“中计了!”
一声枪响。
子弹并非从刘桂林的枪内发出,而是来自汽车内,刘桂林的额头处炸开一个血洞,身体颓然倒地。紧接着就是汤姆森chong fēng qiāng开火时特有的“哒哒”声响起,那些埋伏的持枪巡捕举枪等待,所有向这边逃窜的土匪都成了瓮中之鳖。
事发的胡同属于意租界里的平民区,住的都是低收入者,受了惊吓没法找工部局投诉,是以袭击者可以自由射击。整场枪战持续时间不长,不过就是聂川的一枪加上曲振邦chong fēng qiāng的一个弹鼓。在这种小规模巷战里,芝加哥打字机那强悍的火力发挥了压倒性作用,数名悍匪横尸当场,还有几个土匪受伤。
未曾死于枪下的土匪若是拼死一搏倒也有几分战力,可是刘桂林的死让他们失去了临时首领,又看洋人参与伏击认定是自己暴露了身份。若是负隅顽抗等到意大利士兵赶来就没了活路,光棍不吃眼前亏,连忙扔下武器举起双手投降,准备等待日本人的营救。
他们尚不清楚,这些穿着zhi fu的洋人根本不是意租界的洋巡捕而是宁立言从英租界雇佣的白俄亡命徒,只不过从洗衣房为他们偷了些巡捕zhi fu而已。那些硬纸片上大多用俄文写了“自己人”三个字,只有那个带路的苦力的硬纸片上写的是“目标”。他从一开始便做好了与这群土匪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是这些土匪被打昏了头,反击并不如宁立言预料中强烈,这个带路的苦力居然没死,只是中了两发枪弹。几个人抬着他向外走的时候,他非但没有哭爹喊娘,反倒是哈哈大笑:“你们也有今天!先别弄我走,让我我看着他们死。只要他们活不了,我死也认了。爹!俺给咱全家报仇了!对了,刘黑七不在这,问问他们刘黑七在哪!”
聂川在胡同里翻看着尸体,确保没有重伤员遗漏。一如意租界所要求的,战斗时间短、危害小,自己一方更是没什么伤亡,从结果看算得上是完胜。但是聂川心里清楚,这份战功算不到自己头上,而是宁立言的帮会力量发挥了作用。
不管是白俄假巡捕还是街面上临时增加的巡捕力量乃至汤家门外的请愿警察,大多是宁立言通过帮会力量所布置,赵歆和廖伯安的人情在这些地方发挥的作用不大。本地帮会发力,加上有心算无心才让土匪败得如此彻底。
比起这份力量,更为可怕的是宁立言的算计,土匪的每一步反应都被他算了进去。更能找到这些与刘黑七有着血海深仇的带路死士,这份能力和手段都不是一般江湖龙头所能有。早知如此,自己就不会接池小荷的钱去打他一枪。
曲振邦得知刘黑七并不在队伍里,心中颇有些焦虑,端着chong fēng qiāng询问聂川:“刘黑七不在,这可咋整?”
聂川看看他:“不只是刘黑七不在,宁立言也不在,你还担心什么?我之前也纳闷宁立言去哪了,现在敢和你打赌,他肯定自己去结果刘黑七了,你信不信?”
两人边说边往车上走,曲振邦并没有和聂川争辩,在他心里也认可聂川的观点,宁立言很可能是自己去结果刘黑七。和他的竞赛里,自己总是落后一步,这次也不例外。
土匪或擒或杀,问题看上去已经得到解决。但是两人并不曾想到,在他们对付这帮土匪同时,另有一支人马正快速地冲向回力球馆,目标直指赵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