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川健还在纳闷的当口,下面那条不幸的蚯蚓已经遇到了对头。
天津人喜欢看热闹,就算出红差砍人头,后面也往往跟着上百号人看客。数千人的示威请愿本就是大热闹,本地人自然不会错过机会。老百姓不在乎他们口号是什么又或者有什么诉求,只当是一群人耍马戏玩杂耍,一些抱着孩子的女人在马路边看着,时不时议论指戳说说笑笑,和在三不管看玩意儿没什么两样。
本来日本人收买人手组建请愿团,目的就是伪造min yi。百姓越多越好。可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看热闹的人群和示威的人群发生了冲突。几个老妇人挡住了示威队伍的去路,和人争论着什么。
吉川健的眉头微皱:“这是怎么回事?我下去看看。”
“坐下!”内藤这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多年积威之下,吉川刚站起一半的身子重重落回椅子上,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准备自抽耳光谢罪。可是在老师严厉地目光下才想到这是在茶楼,连忙停止了动作。
“袍带混混虽然以制造和平息纠纷为职业,但也要分具体事由以及冲突双方的身份。现如今这种场面,袍带混混没有用武之地,你下去干什么?”内藤声音冰冷:“卖什么吆喝什么是最基本的从业素养,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难道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还需要老夫提醒?”
吉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珠,连忙用袍袖擦着不住道歉:“是我的错。可是这下面……”
“好好看着,这么一场热闹等闲遇不到,身为好看热闹的天津人,遇到这种热闹比看大戏还高兴。袍带混混这时候应该看热闹喝彩,不是急得脸红脖子醋。坐在楼上喝茶看戏乃是享受,谁要是多事想去平息纠纷让大家没有热闹看,本地的老少爷们也不会答应!你看,文武场这就快结束了,接下来应该是打出手,就是不知道两面的武行怎么样,这场武戏热闹不热闹。”
下面冲突的双方已经越发激烈,请愿的人群里不知哪个愣头青把一个拦路的老妇人推了一把,老妇人摔倒在路边,扯开喉咙大声叫骂着:“可是摔坏了我了,过路的君子行行好,替我把他拽住,得让他给我养老送终啊。”
几个原本不知躲在哪的“好汉”随声跳出来,指着请愿的队伍破口大骂,声音连茶楼上都听得分明。话题的焦点已经从请愿变成了对老妇人不敬,那些请愿的人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指挥,遇到这种突fā qing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推了人的请愿者与见义勇为者发生口角,先是推诿辩驳,很快就上升为互相对骂。为老妇人出头的乃是本地人,请愿的是外乡客,几句话下来,看客就纷纷支持自己的乡亲数落外来人不对。请愿团那名成员被四面八方的舆论围攻,额头青筋暴起,其同行的几个老乡看不过去又出来为他出头。
就在两下言语交涉的时候,冷不丁有rén dà吼一声:“打这帮王八蛋!”随后场面便彻底失去控制。
本来是在言语交涉的双方,都把这声喊归咎为对方,出于自卫的本能想要先下手为强。请愿的人多,且多为青壮年,一动手就占了上风,把挡在路上的几个人打得满地乱滚。可是紧接着从附近胡同里许多青壮汉子冲出来,向着请愿队伍发起猛攻。
这支生力军手上都持有木棍或是镐把、白蜡杆,请愿团赤手空拳一下子就吃了大亏。等到前面的人被打翻在地,后面的人才想到用横幅木棍招架,或是转身落荒而走。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双方你来我往,打得热火朝天。尘土荡漾遮蔽这一方天地,虽无鼓角争鸣,却也有几分古战场的气魄。
内藤边看边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吉川健略一分辨便听出来,这是一路“急急风”的鼓点。看来内藤言行合一,确实把这场热闹当作了一台大戏看。
到此时吉川自然也明白,这场冲突只怕也和老师有关,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又找了谁的关系,居然连日本情报部门都没能查到蛛丝马迹,事后也难以追究他的责任。
事情虽然发生在华界,可是距离市府还有一段距离,在这发生的冲突没法归咎于天津官方。日本政府就算想为他们撑腰,也找不到介入的理由。饶是吉川健素有谋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种变化。预想的几个后招现在都用不上,如果日本兵提前发动,也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不利。
他一边擦着额头汗珠一边问道:“老师,这……这究竟是?”
“这就是我当初安排你加入帮会的原因,本地帮会坏事有余,指的就是这种情况。肯定是天津市府给了帮会一笔巨款,才有了这场全武行。”内藤笑得惬意,如同个恶作剧成功的老小孩。
吉川不甘地问道:“可是……可是总该有个解决办法。”
“顺其自然。以不变应万变。”内藤玄而又玄地嘀咕两句,随后摇头长叹:“当然,儿大不由爷,你要是有自己的想法,也大可按你的想法去做。不过结果如何我不敢保证,到时候惹出麻烦,别指望我来为你弥补。”
吉川四下看看,忽然心头一动,“老师,您知不知道宁立言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