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言眼前似乎浮现出陶隐的样子,但是他必须装作没看到,像个没心没肺的阔少一样,与宫岛说笑乃至调情。
宫岛向自己透露陶隐的死讯未必是试探,但肯定不是存着什么好心。由于前世和她打过交道,对她行事颇有些了解。这个女人行事比较诡异,看上去天马行空,很多举动看上去不可理喻毫无章法可言,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以至于有人怀疑她的精神是否健康。
可是当她掀桌时人们才意识到,那些看似荒唐的行为都有着目的所在。就像是一位技击高手使出的花枪,真假虚实杂糅其中,加上宫岛那率性而为的行事作风,让人更加难以揣摩。惟一的应对手段只能是提高警惕,加倍小心。
宁立言能感觉出宫岛对自己有兴趣,这是没办法的事。自己不表现出才干就没法被重视,在表现出足以匹配身份的才干之后,这个求贤若渴的女人当然不会放过自己。
就像男人收集美人一样,这个魔女也有着收集男人的癖好。本地帮会龙头加富翁之子又有英租界警务处高级官员身份,本就容易让她产生兴趣。再加上出色才干,宫岛又怎么把持得住?
宁立言不想重蹈覆辙可又不能不用心敷衍,这个女人的心性他很清楚,如果心爱的东西始终得不到,她会投入更大的力量去夺取不至于翻脸。可如果对方不识抬举,就可能反目成仇因爱成恨,反目成仇也就是眨眼间事。为了不至于走到那一步,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必要的敷衍乃至这种暧昧,也是必不可少。
“日本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没理搅三分,这次若是轻易放过南京政府,除非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纵然不能复制一次九一八,也照样能在平、津乃至华北获取足够多的利益。格格可以放心,你在上级面前肯定能够交待下去。”
宫岛哼了一声:“我需要向谁交待么?”
“是我说错了。是格格又可以立功了。若是上司满意,说不定又能在日租界里给你来一块好地方或是给你一笔钱,总之赏功罚过无话可说,总不能让格格白忙和。”
“少给我这耍嘴皮子!这回你可是得意的很,这么一通乱,皇军眼下就进不了天津,你的日子依旧逍遥。若不是我给你兜着,帝国可饶不了你!说说吧,你准备怎么谢谢我?虽然老三我很喜欢,可是光这个可不够。”
宫岛指的老三,就是那只猴子。宁立言行三,她给猴子又取了这个名字,未免有些戏谑。宁立言倒也不在乎,微笑道:“我自然有好东西要孝敬。”
“东西好不好我不稀罕,我只在乎你的心。”
说话间宫岛向前一步,与宁立言几乎贴到宁立言面前,伸手拉住了宁立言的手,后者却及时把手抽出来,随后从身上抽出了一支阻击枪。
宫岛眼睛丝毫不眨:“拿这玩意干什么?”
“送格格的。不值钱的小玩意,防身正合适。”说话间宁立言把阻击枪塞到宫岛手中。
“鲁格p08阻击枪,外形和日本的南部十四式阻击枪差不多,所以能放在后者枪套中。格格日常一身戎装,可是枪套里放的还是日本人的王八盒子……这是我们本地对南部阻击枪的叫法,说习惯了改不过来。那个破枪,做工毛糙准头又差,还时不时的卡壳,慢说杀人,就算是防身也不合用。日本人规矩大,不允许改配他国qiāng zhi。所以,拿着这个可以冒充一下。这是从禅臣洋行弄来的,正宗德国货,比那破玩意强多了。虽然格格没机会用枪,但这个放在身边起码安心。”
“本格格需要用这个防身?笑话!我堂堂天潢贵胄,哪用得着拿刀动枪……”宫岛一阵狂笑,对这件礼物似乎不屑一顾。可是就在宁立言想要收回时,却一把拽住他的手,修长的指甲刺入宁立言手上皮肉,血珠缓缓滴落。
宫岛毫无察觉,依旧在放声大笑,在嘲笑宁立言的荒唐无知,可是头牢牢盯着窗户不让宁立言看到她的表情。笑了好一阵之后,才用衣袖在脸上一拂,拽着宁立言来到窗边向外看着。
此时手持棍棒的男子越来越多。请愿队伍在人数上虽然依旧处于优势但是并没有指挥也没有武器,为了两顿饭加几毛钱的收入犯不上玩命,遇到这种场面自然是先跑为敬。
横幅、布标、旗帜散落一地,请愿者求救求饶的声音比起刚才的请愿声足足大了几倍。
宫岛看着这等情景自言自语道:“都是拿钱办事,这帮打手可比请愿的卖力气。”
“一边是本地的娃娃,一边是外来的乞丐,心气当然不一样。何况日本人在东北的作为本地也不是一无所知,想让他们心甘情愿接受日本帝国管束不是容易事,起码得十年八载的光阴,才有可能让大家改变心意。”
“这话先不急着说,你先出去把事情压下去吧,总这么打也不像话啊。”
“这事我出去不合适吧?”
“少跟我这装孙子!这么一场乱子你不露面别人谁也没法平息。帝国那边有我和内藤老爷子,不会有你的亏吃,赶紧下去吧!”
宁立言再次撤手之时,宫岛终于松开了手,只是把那只鲁格阻击枪夺了过来紧攥在手中。宁立言走下楼去,宫岛解开绳索,那只猴子便跳到她的肩膀上。宫岛眼睛望着窗外,一手逗弄猴子,一手紧握阻击枪,嘴里低声呢喃:“老三!老三!”
猴子叽叽大叫,回应着主人的招呼。宫岛又是一阵大笑,身体在笑声中剧烈颤抖,边笑边用衣袖在脸上用力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