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国王被迫交出权杖,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现在还难以预料。茂川秀和从心性乃至作风上和藤田正信更为亲近,都是把情报事业当成战争的赳赳武夫。只不过他既然担任茂川公馆负责人,就得履行自己的本分。
日本政府给茂川的命令是在华北寻找合适的代理人,要完成这项工作离不开内藤的帮衬。再加上内藤的辈分以及在东京的关系,茂川倒也不敢对老前辈摆脸色。
就像现在,其明明一肚子火,却还要赔个笑脸出来。
以日本人的情报能力并非查不出这次请愿团事件背后的蛛丝马迹,只不过查出来是一回事,能怎么做是另一回事。像是内藤这种老前辈,谁也不能靠着捕风捉影就治他的罪。而且从程序上,不管是他还是宫岛东珍都无懈可击。至于宁立言……也是一样。除非日本现在就准备彻底撕破脸,否则拿宁立言也没办法,只好在言语里发表些不满。
自恃年高位尊在东京更有大批高官显要为援,内藤并不怎么怕茂川。似乎完全没听出对方语气中潜藏的骨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老朽为帝国效力多年,功过皆有,当日青木公尚在时,也没少了训斥。唯一可堪自夸者,便是这双眼睛从不曾看错过人。记得上次回东京的时候,狩野公爵特意请我参加茶会,结果到地方才知道,他的爱女到了出嫁年龄,几个候选不分高下,想让我帮他作主,说来也是令人感到好笑。我有自知之明,给公爵阁下挑女婿的本事是没有的,不过天津城的人或事倒是不会看错。若没有这份本领,又怎么在天津为国效力?这里藏龙卧虎,可不是靠着蛮勇或是酷刑就能做出成绩的。”
茂川指了指面前的“新女性”,上面用半个版面的位置放着宁立言的半身照。“看来前辈早就认定这个宁立言将成为本地最出风头的帮会分子?”
“我觉得可以把帮会分子这几个字去掉,不管是不是帮会分子,他都一样出风头。比起英租界警务处负责人、白鲸咖啡馆会员以及本地航运、码头业的控制者,帮会分子这个身份并没那么重要。”
茂川的手肘支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于颌下:“内藤前辈对他的工作成绩评价如何?”
“如果让我评判,他的成绩是优秀,比我国的情报员更出色。他每个月向我提供英租界最为翔实可靠的经济数据。而这些数据以往需要一个小组负责搜集,专人负责整理。即便如此,还往往有错漏讹误,自从宁立言接手工作以后,我们的情报参谋就省了很多力气。如果不是他心存顾虑,此时已经是老夫的养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前辈如此不吝赞许。如果不是事先了解过,我还以为这位新女性报纸的主编,已经拜在老先生的膝下做了螟蛉。”茂川开了句玩笑,随后面色一板:
“帝国这次华北攻略受到空前挫折,英、法都在外交领域向我国施加压力,反对我们把华北纳入掌握。您觉得宁立言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扮演什么角色与结果无关紧要。如此重大的战略,如果因为某个人就会失败,那只能证明这个计划本身就不可能实现。他的职责就是收钱雇人,帮助帝国助威。我已经了解过,这些工作他做的很成功,并没有什么错处。至于请愿团遭遇袭击,这属于意外。燕赵之地人多血性,并不是只有帮会的人才懂得打架。比起追究某个人的责任,我们更应该反思,帝国在本地百姓心中到底是何等形象,又该怎么做,才能让老百姓不憎恨我们。”
茂川皱起了眉头:“那些持棍棒者组织得当进退有序,应该不是临时起意吧?”
“兴师动众雇佣人手请愿本就不利于保密,如果认定是宁立言出卖了这个消息,那么其他人是否也有嫌疑?”
“那老前辈如何解释为何他凑巧出现在现场?”
“这当然不是凑巧,而是事出有因。我们那位金格格带着他去观看成果,适逢其会。”
茂川的眼神中闪现过一丝不快。“宫岛东珍?这个女人和宁立言也有关系?”
“机关长来自关东军,应该对这位格格的风评有所了解。宁立言是个英俊多金的男人,怎么可能逃脱格格的手掌?”内藤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似乎是在说谁的阴私。但是茂川可以感觉到,这笑容里分明带着揶揄与鄙视之意,耻笑自己愚昧无知问了傻问题。
他沉默片刻,随后问道:“宁立言现在在哪?我想和他见一见,聊几句。”
“他啊……”内藤脸上笑容更盛:“他现在在结婚,格格已经去观礼了。”
“结婚?和乔雪么?”
“那倒不是,而是武云珠,汤巧珍两位小姐。一个是英租界女子警察队一分队分队长,另一个则是机关长手中这份报纸的社长兼主编。”
“英租界允许这种婚礼么?”
“所以……这是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谁让我是他的父执辈,他不敢不告诉我。如果机关长有兴趣,我可以带你去讨杯喜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