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汤巧珍的新女性报纸为例,南京政府视其为敌人,西北军则大量订阅,在军中传看。西北军本身文盲率极高,没几个人看得懂报纸,这种所谓传看也就是一种博弈手段,和报纸质量以及内容无关,冀东问题也是如此。
西北军不想惹祸上身,要对付冀东也最好是由南京政府出面。这样一旦引发战争,南京方面就有出兵救应的义务,不能让宋部孤军抗日。
可是南京政府出钱或是出代理人西北军自然欢迎,如果在中日全面冲突爆发前南京派出大队人马进驻华北,西北军又要坚决反对。其中尺度拿捏尤为重要。
按照西北军想法,对付冀东储备银行最好的模式莫过于南京政府提供资金支持,宁立言作为代理人出面和银行打对台。不管胜负西北军都能置身事外,宋哲元始终是最大赢家。
可是南京政府显然不会按西北军的想法做。凯申先生一直把精力用于对红色武装的围剿,不想和日本冲突。更别说自己出钱却不能管事这种安排显然不符合凯申先生作风,双方在根本利益上存在分歧,必然没法达成合作。如果把问题上交,最大的可能就是冀东储备银行的事没人管,殷汝耕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华北局势彻底糜烂下去,最终重演九一八旧事。
其实像杨秘书这种级别的政府人员,在这种棋盘上连小卒子都不算,他不需要出面奔走向宁立言请援,只要履行自己的本分就好。即便最后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责任也不会在他身上。
“我刚才的话没说完,我除了是南京政府的工作人员之外,也曾有父母双亲娇妻爱子。但是现在……都没了。日本人空袭的时候,我家的房子挨了一颗zhà dàn,一家人躲在家里避战火,谁都没有逃掉。”
杨秘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并没有特别悲痛或是愤怒,而是一种木讷乃至漠然,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无关。宁立言很清楚,这种表现并不是凉薄,相反是悲伤到了极处,以至于心如死灰。
“死者以矣,为日本人荼毒之处受害者何止千万,也不差我这一家一姓。我在天津工作多年,对这座城市有很深的感情。这里有我的上司、同事、朋友……也有红颜知己。我不希望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可是自己又没有任何力量。我只是个政府的小职员,又恰逢这等乱世,竭尽所能谨小慎微也不过保住饭碗性命。要想力挽狂澜,非三少这等人物不能为。我不是本地人,没有资格替津门父老请命,只能求三少大发慈悲。我可以对天发誓,就算他日刀斧加身,今日你我的言语也不会说出去。”
说话间杨秘书站起身,朝着宁立言深深一躬:“我无钱无权,只能以此相酬。求三少为本地为华北着想,不能让殷汝耕阴谋得逞。”
“杨秘书请坐。”宁立言示意他坐下,眉头微微皱起:“你的话令人感动,宁某也不是铁石心肠。可我不明白,本地有钱有能之人无数,杨秘书何以就认定我能做这件事?”
“虽然本地能人无数,可是本领与胆量兼有的并不多。有胆子在日租界大闹一场,一声令下就能喊出几百人马的就更是凤毛麟角。最为难得之处,莫过于三少那颗爱国之心。除了三少,我又能相信谁?”
宁志远此时忽然开口:“杨秘书,你的主业是经济。扶植本土工商业对抗外国工厂入侵,算不算你的工作范畴?”
“那自然是算的。”
“好。我想联系一笔贷款,不知道杨秘书能否帮忙。”
“这是兄弟份内之事,不知宁老爷要贷多少,又要作何投资?”
“外间多有传说,说宁某老了,宁家衰落了。我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何等荒唐。我决定再次出山,在天津重开工厂!”
宁立言眉头一挑:“这不行。”
宁志远瞪起眼睛:“荒唐!我作什么投资,几时轮到你干涉?你管好你自己,少管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