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危险我们的国家就有危险了!”于鲲鹏的情绪似乎要爆发了,巴掌差点落到汤巧珍的办公桌上。“这是战争!是国与国的战争!谁能没危险?我在报纸上骂日本人的时候,也有人警告过我,说这样做很危险,可是我根本就不怕!他们想杀就只管动手,怕死不算英雄!咱们的国家正在面临威胁,每个人都应该做好牺牲的准备,包括你我,包括外面那些人,也包括宁先生。日本人之所以能欺负我们,就是因为大家怕死。如果全都不怕死,能豁出性命跟他们拼,小日本早就被赶出中国了。”
“你的意思是我该牺牲自己丈夫的性命?”
“我是说我们应该从战争的角度看问题,战士不能怕死,也不能考虑太多。揭露一些新闻而已,不会真的致命。就算真有危险,也是我们顶在前面,日本人要杀也是先杀我。”
汤巧珍皱了皱眉头。她对于于鲲鹏虽然没有男女方面的情感,但大体印象还算不错。固然这个人有些狂生模样,不过大方向是对的,从他身上依稀可以看到沈老师、王殿臣他们的影子。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才愿意和于鲲鹏结交,偶尔帮他解决几个小麻烦,乃至察觉到他对自己动心后,也只是保持距离并没有想过疏远伤害。
可是现在她的心里确实有点不舒服,觉得今天的于鲲鹏有些讨厌。他可以不怕死但没道理强迫别人陪着自己死,自己以及自己的丈夫是否牺牲应该是个人选择,不能是被人逼迫。
而且这里是英租界,这种言论本身就充满危险。英国人虽然现在对抗日团体比较包容,但也不提倡采用危险手段直接对抗。于鲲鹏如果一直坚持这样的言论,肯定会引来罗伊那帮英国人的关注,日本特务也会盯上他。
纵然罗伊他们不会因此就对自己的新女性不利,可是把那帮人视线吸引到报馆终归不是好事。宁立言眼下做的事更是需要谨慎,这种大张旗鼓的手法,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又想起老谢在车里的提醒。自己确实有些大意,考虑事情反不如一个司机周全。这个于鲲鹏太危险,迟早会牵连自己的报馆和自己身边这些无辜的姑娘。她摇摇头:
“我不是战士,我的丈夫也不是,我们都只是平民百姓。国家大事我们没什么兴趣,您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懂。”
“可他在给冀东银行当总顾问,在为虎作伥!”
“这一点恕我难以苟同。冀东银行是合法机构,至少在英租界合法,在一个合法机构任职赚取薪酬有什么问题?能够干涉他行动的是英租界警务处,既然连租界当局都没制止他,其他人更没资格横加干涉。”
外面几个女孩朝办公室看过来,随后又去做自己的事。这年月知识分子吵架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哪怕是亲密爱人之间往往也会因为一些小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何况于鲲鹏只能算是个邻居,吵嘴争论在所难免,没人当回事。
于鲲鹏摇着头:“宁太太,您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充满爱国热情的进步女性,绝不是明哲保身甚至不分是非之人。现在国难当头,咱们都得挺身而出啊。宁先生也是本地大名鼎鼎的人物,我相信他跟我们一样都是爱国者。在冀东银行当顾问只是迫不得已,或者是另有打算,说不定他和我们想的一样,也想要搞垮这家银行。我相信只有一个这样的爱国者才有资格做您的爱人,您绝对不会爱上一个软蛋更不会爱上一个汉奸。”
“于主编实在太过分了!”汤巧珍知道,今晚自己必须表明立场。不管于鲲鹏是单纯的天真,还是另有什么打算,她都不能和对方保持礼貌。
他的话已经触及到宁立言根本,如果这种怀疑自己不加以明确驳斥,就等于是把对方的话给坐实。即便是心里对于这个爱国者有再多同情,这时候也只能选择翻脸。
明明是个可爱的少妇,这时却变成了头咆哮母狮,嗓门竟然比于鲲鹏更洪亮。“我的家事不劳您过问,至于我丈夫的为人如何,也和您没有关系。冀东银行是英租界批准成立的金融机构,新女性也是一家合法的报馆。我信守报业原则,办报以诚,为民发声,永远让自己处于中立位置,不会带着立场去报道新闻,更不会刻意对某个机构口诛笔伐。新女性不是那种靠败坏别人名声而存在的小报,让我对一家银行口诛笔伐,这和那些收钱骂人的小报又有什么区别?我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也希望于先生好自为之!时间不早,你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