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藤和里见甫虽然有些亲属关系,但两人都没当回事,彼此属于不同的利益集团,关系不远不近隐隐还有点敌对。里见甫未必一定要给内藤面子,但是老前辈主动提出摆宴席,他也不好拒绝。
再说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想,这次经济战略已经得到日本政府批准,内藤又是这项战略的具体推动者。即便是里见甫也不能在这时候公开和内藤对着干,因此在大年初十的时候乖乖来到内藤的别墅赴宴。
相比里见甫而言宁立言和乔雪赴宴承担的风险更大,毕竟甘粕是出名的杀人魔王,不久前宁立言又收拾了他的骨干袁彰武,他完全可能下毒手。虽然宁立言可以调动自己在日租界警察署的力量担任警卫,可是甘粕正彦如果真想要暗算,这些警察能发挥多少作用也难说得很。
内藤今天也没有邀请甘粕,只里见甫一人前来。两人闲话家常说着些客套而无意义的场面话,里见甫则揣摩着宁立言心思,不知他是否有胆量前来。就在里见甫以为宁立言多半不敢冒险前来时,那位老仆人忽然拉开了房门,随后只见一身盛装的宁立言和乔雪携手而入,手中还拎着点心盒子,好像是小辈过年走亲戚拜年的模样。
彼此见面只一点头,就分宾主坐下。内藤为几个人斟了茶水,随后便继续与里见甫的话题。无非是上海的天气,人们生活状态、经济情况以及烟土的销路。
里见甫也不隐瞒,“我们的货销路非常好,在上海滩一出现,就抢占了大半市场。这就是科学以及工业化的效果,本土的帮会根本无法抗衡。上海的杜大亨只能提炼ma fēi,其他两个大亨连ma fēi都炼不出来,只会开鸦片馆。传统的烟土根本没法和我们的新式药品竞争,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的货物已经把上海人打得溃不成军。就算他们设法搞来印度人头土,也逆转不了局面。只要后续货源充足,中国传统的经济发达地区,将变成我们的银行,为帝国提供大笔财富。当然,我们也有坏消息,北方市场遭遇了一些挫折,导致烟土滞销。”
宁立言主动搭腔:“如果你指的是袁彰武被qiāng毙这件事,我认为那不叫挫折,而是你的工作失误。你们选错了合作者,自然就会有这个结果。他做了什么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我及时干掉他,未来受影响的不光是冀东,我们的生意以及里见先生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我承认你说得是对的,但是在袁彰武死以后,我们在北方的销售陷入停顿,这也是事实。”
乔雪哼了一声:“这和我丈夫有什么关系?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责任不能归咎于他。”
是啊,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参与,所以烟土才销不出去!
里见甫在心里咆哮着,只不过知道乔雪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才没把这话说出来。在此之前他和甘粕都没意识到本地帮会的影响力如此惊人,只因为宁立言不配合,就能让他们举步维艰。
虽然甘粕成立了日本青帮,可是时间太短,还代替不了本地青帮的工作。他们有军方撑腰,手段上可以更为激烈,甚至可以用武士刀和qiāng支武装自己,驱逐混混强夺码头。可问题是武器只能抢夺地盘,没法管理干活的苦力。苦力才是维持一个码头运转的基本力量,他们掌握不住这股力量,也就控制不住码头。
他们可以用qiāng逼迫工头干活,但无法保证工作效率,而且现在的局势还没到日本人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如果公开在码头qiāng杀劳工,很快就会闹出丑闻,对于甘粕乃至日本政府来说都不是好事。
在大多数时间他们的武器只能用来威胁,可是这种威胁往往收不到效果。他们威胁过宋国梁,让他服从自己的指挥。结果宋国梁当面说的很好,转过头就来个集体罢工。整个码头乱成一锅粥,既找不到工人更找不到负责人。
需要装运的货物不知道放在哪里,找到的货物不知道该上哪条船,就算知道货物的归属,也找不到人来装卸。所有的脚行都表示没有人手可以提供,临时从街头找来的人又无法管理。日本青帮既记不住他们的长相,也无法掌握他们的信息,非但不能完成工作反倒是造成了货物的丢失。
一群不了解本地码头运行规则的日本浪人把码头闹得一团糟,又惹起脚行公愤,导致明里暗里使绊子。在他们强行控制码头期间,不但没能实现取本地帮会代之的目的,反倒是惹来商人投诉,认为这些人是在瞎胡闹。
在宁立言前世,甘粕能把满映经营的有声有色,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无能之人。可码头管理和管理电影公司不同,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工作。当初宁立言管码头是有恩师姜般若以及巴天庆提供人手,度过初始阶段。甘粕找不到人手,导致码头重脚轻命令不通。
那些重新归顺袁彰武的弟子门人在小高村死了大半,留在天津的几个残匪都被吓破了胆,根本承担不起管理码头的任务。再说他们过去也混得不怎么样,这时候就算出头也缺乏号召力。东头的混混之前被宁立言收拾得很惨,这时候也知道风头不对,没人出来接锅。导致甘粕想找代理人都找不着。
码头运输再次陷入停滞,还发生过几次发错货事件,让商人蒙受了不小的损失。更重要的是,烟土运输无法完成,热河来的鸦片没法行销北地,加工厂产出的白面儿也上不了船,导致里见甫在上海面临着断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