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汝耕显然也没想到金鸿飞这么个商人居然敢当着一帮日本高官的面跟自己这报丧,嘴上不说心里自然不痛快。不过今天这个场合不适合发脾气,他还得装出个虚怀若谷的模样,脸上带着笑容,语气也尽量平缓。
“金董事长多虑了。我们用不着那么多银元,就像之前,我们发行了几百万储备券,实际银库里也没有那么多银元一样。加上这两千五百万,也就是三千多万的款子,银库里有几百万银元就足够了。银行业么,都是四个茶杯三个盖子的游戏。别看我没学过经济,这里面的门道我也略知一二,宁先生、墨轩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大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宁立言笑道:“委员长果然是人中龙凤一语中的。没错,所有的金融业说到底都是这种游戏,不可能所有储户同时来兑换银元,我们有几百万足够周转就行了。反过来,如果真是大家一起要求兑付,世界上没有一家银行能撑得住。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生而知之,委员长没学过经济,对金融方面的知识也称得上专家。如果您是专业出身,我们岂不是没了饭吃?”
他这几句话拍了殷汝耕的马屁,尤其又在这个场合,更让殷汝耕觉得这个人懂事。哈哈笑道:“宁先生过奖了,我哪里算得上专家。不过是读过几本书而已,不敢当……”
趁着他发笑,宁立言又说道:“不过这么大笔的钞票出现在市场上,肯定会引发价格波动,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们必须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我们发行的总数,还要控制批次。就像是开闸放水,一口气几千万出来肯定不行,如果分成几次,影响就小多了。除此以外,咱们还得安抚住自己的大客户。我个人意见,可以宣布一条制度,给银行的客户按照户口内存款数额分出几个等级,其中等级最高的一档,享受额外贴息。他们的钱只要存在银行里不动,每个月就送一笔分红给他们。分红初期以现洋模式支给,肯定是要给现金,后期以储备券增值形式发放。老百姓都是看大户的,只要大户不动,他们就有把握,咱们的银行和钞票就稳如泰山。”
金鸿飞听宁立言介绍方略,脑海里第一反应是:这不是江湖骗子惯用的方法?可是这个想法只在脑子里转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反倒是点头道:“宁三少这个办法不错,我支持。”
他就是冀东最大的客户之一,实行这个制度对他个人有利,自然犯不上拆台。
宁立言又说道:“除了大户,还有我们的日本朋友也不能忘了。就如委员长刚才所说,我们是礼仪之邦,应该投桃报李。所有日本朋友在银行开户的,不论数额多少,一律享受贵宾待遇。”
几个日本人都能听懂中国话,之所以坚持日语交流,无非是在这个场合展示自己的不同寻常,也是给其他人压力。宁立言的建议他们都听得清楚,却没人表态。仿佛说的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说殷汝耕是经济专家自然是恭维,不过若说他是官场领域的专家则是实至名归。他很清楚,这种时候不表态就是最大的态度,既然日本人都是这个反应,自己还能有什么选择。至于这个建议背后有何隐患都不重要,关键是日本人高兴,这才是自己的根基。
他拍着手掌笑道:“看来宁先生才是真正的经济专家,比我可强多了。你这个主意高明,就这么办了。墨轩,你回去就要着手操办,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成果。”
内藤这时说道:“要想控制塘沽,不光是钱的问题,最重要的还是人的问题。”
殷汝耕点头:“没错。我是个外乡人,对本地的情况所知甚少,这方面就得有劳宁先生出力了。我在通州也听过津门宁三少的大名,大家都说在本地只要宁先生说句话,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塘沽的事就要宁先生费心,只要能办事不要怕花钱。所用经费多少你只管报个数字,银行那边无条件提供。事后还会有一笔专属奖金,表彰宁先生对大东亚共荣事业的贡献。”
宁立言微微一笑:“这是军国大事,宁某不敢耽误。至于奖金就不必了,我已经从冀东得到了最好的奖赏,不是区区钱财能比。”
殷汝耕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向池墨轩,接着一阵大笑。“我倒是忘了,宁先生正在少年,所思所求和我们这些老朽不太一样。不过我要说一句,宁先生别把话说得太死哦。冀东好歹也是二十几个县城几百万人口,我那干女儿虽然出众,也未必一枝独秀压群芳。说不定也有绝代佳丽能与她分庭抗礼也未可知,我是过来人,劝我一句劝,天涯处处皆芳草,不必单恋一枝花。”
池墨轩陪着笑了几声,心里却在骂娘。他知道殷汝耕这话不是说着玩的,他显然是担心宁立言被池小荷迷住,成为自己的羽翼,导致冀东银行失控。这老混蛋是要拆台,跟自己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