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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关内外,两三百条大汉正在忙忙碌碌,可如今正是回春时节,天气正适宜,他们要做的活也没有那么重,所以并没有挥汗如雨的场面。.倒是有人打算偷懒不来,毕竟免费的一日三餐对于这些吃惯了千家百户的打行中人来说,吸引力几乎等于零,可受凃渊之命负责此事的杭州府推官黄龙是个性子些什么,一听说杨文才这些当初钟南风的手下弟兄全都被人保出去了,立刻有人拔腿去通知了其他正在服劳役的人,不消一会儿,便公推了几个威望不下于把头的出来说话。
汪孚林正好还没来得及走,听到这些人又是叫苦又是抱怨,他倒想看看黄龙如何应对,结果就只见这位杭州府推官突然官威十足一声暴喝住口。见那七八个人都消停了下来,黄龙方才义正词严地训斥了起来。
“杨文才等三十二人并不是免除劳役,而是有功名者为他们作保。并支付保金五百两,这才从杭州府衙接过了这些人的半年劳役。并不违背凃府尊的判罚。你们若能找到有功名者为你们作保,然后支付相应的保金,当然也可以不用在此服劳役。但前提是若你们有作奸犯科,作保者则功名不保”
这是汪孚林早就和黄龙商量好的,如此一来可以堵住别人的嘴,二来也可以让他此前慨然拿出的那五百两银子换制钱有个说法。果然,黄龙这样一通话顿时把那些抱不平的家伙全都给说得哑口无言,先不说他们能否说动个穷秀才来帮忙作保,就是这保金也砸锅卖铁都拿不出来一时间,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文才等人身上,以至于后者齐齐昂首挺胸,第一次觉得比打架打赢还要有脸面
汪孚林眼见黄龙三言两语把人全都给打发走,这才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走近黄龙身边,低声问道:“凃府尊从察院里出来了吗”
一说到这个问题,黄龙顿时面色一僵,随即才苦笑道:“昨儿个快黄昏,凃府尊才回来,看脸色镇定自若,我不论怎么追问,他都轻描淡写地说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管,我只管把分内事做好就行。倒是听说昨天北新关的朱主事悍然闯了察院,不知道在里头说了些什么,总之这场风波只怕还要折腾一阵。”
汪孚林心中唏嘘,可他一个连举人都还没考上的歙县小秀才,也实在是爱莫能助。于是,他陪着黄龙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告辞回去。可他刚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招呼杨文才等人一块走,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阵嚷嚷声:“汪小官人,汪小官人”
这声音尖细而又陌生,汪孚林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见是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小少年,可衣着打扮却是大不一样,乌纱帽,垂软带,褐色団领衫,人生得眉清目秀。小少年上前之后,恭恭敬敬长揖行礼,随即就开口说道:“张公公差遣小的在关门处看着,若是汪小官人来了便一定要留一留,他要亲自道谢。张公公说,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多亏了汪小官人义勇无双。”
听到是税关太监张宁要见自己道谢,汪孚林顿时愣住了。平心而论,他之前在北新关里对张宁态度平平,既没有存心交接,也没有瞧不起,就是个对平常陌生人的态度而已,更何况他现在还收留了杨文才这些当初死揍过张宁的家伙,那位税关太监一旦知道了,恐怕暴跳如雷都不为过。而且,凃渊如今都很难过这一关,激起此次打行占据北新关之乱的张宁那就更不好说了。这么个兴许很快就要倒霉的货,他不如找个借口避一避
尽管动了打退堂鼓的主意,可是,见那个理应是小宦官的少年偷眼觑看自己,与其说是小心翼翼,还不如说是好奇加敬慕,汪孚林想想做人不能太功利,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黄龙对此的反应只是耸了耸肩,也没劝汪孚林该去还是不该去。等眼看着人往北新关里头去了,他才对杨文才等人说道:“你们也不用在这苦等,留一两个人就行了。想来汪小官人给你们作保,不会是让你们吃闲饭,该忙什么去忙什么”
杨文才自然知道之前他们这些人是揍那死太监揍得最狠的。对张宁召见汪孚林就有些不放心。此刻听到黄龙如此吩咐。想想他们也确实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赶紧去做好远行的准备。于是,他立刻就决定自己留下,请了杨韬带着精选出来的八个形貌尚可,身材魁梧的弟兄去置办行头,其他人则打发回去收拾屋子,自己则是和霍正以及其他那些随从一块留下来等人。
岂料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倒不是张宁真的拉着汪孚林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这个被很多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太监,话倒是说得出奇利落。
“这次的事情要不是凃府尊,咱家这条命就送在北新关了。虽说咱家兴许位子保不住,而且搞不好不知道被发落到哪扫地,可总不能知恩不报咱家今天见你,就是想要你转告凃府尊,咱家把详详细细的情形写成奏报送给宫里老祖宗了。虽说未必有个屁用,但总是咱家最后一点努力。这要是宫里的风声不太好,咱家得到讯息之前,会豁出去到布政司按察司大闹一场。先出了心头恶气再说,你记得对凃府尊说一声。让他那会儿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