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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尔哈齐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先悄悄离开这儿,装作在外溜达一圈之后回去,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小小的s乱。.最初那些叫嚷声乱糟糟的,他没法听清楚,但很快就分辨出了他这些天最熟悉的李二龙的声音。当听清楚此人说话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抽紧了。
“那个小兔崽子肯定是跑了他娘的,成天吃好的喝好的,小官人还把那只小虎崽子也交了给他照顾,幸好没被他顺了去,要是被老子找到,每天不打他十顿八顿不算完”
“李老哥你消消气,人未必就跑了,再找找”
“找什么找,你们不是刚刚去出恭吗,说是茅房那地方也没看到有人影这次不收拾得他下不了床,我就不叫李二龙”
舒尔哈齐听到这乱哄哄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后头挪动了两步。他知道李二龙是怎样一个下手不容情的人,哪怕他回去后解释自己只是随便出去溜达溜达,到时候也逃不脱一顿收拾,而要是真的被抓住了这个错处,那就更加别想和大哥通什么声气,那刚刚听到的这个紧要消息就完全白费了与其现在自己回到这酒楼里,赌一赌李二龙会不会因为他主动现身而免去那顿折腾,还不如立刻赶回副总兵府,找个借口先见到大哥,回头再挨什么也至少无牵无挂
十岁的孩子在最短的时间里,也只能够想到这些。他三两步来到墙根处,找了个借力的支点蹭蹭蹭爬了上去,随即敏捷地翻过墙头落了地。外头正是一条小巷,此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他很庆幸自己刚刚出来时,至少记住了副总兵府的位置和方向,而且这辽阳城是四四方方的格局,只要分辨清楚东南西北,沿着大街的方向跑,那就肯定不会走错路。他一面想着,一面拼命跑了起来。他很明白,一旦被人抢在前头快马报知了副总兵府,那就一切落空。
来的时候乃是骑马,回去的时候却只能靠两条腿,再加上心中惶急,当舒尔哈齐远远看到副总街门前的牌坊时,已经觉得两条腿软到快抬不起来了。他用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就尽量镇定地来到了门口。果然,当他对卫士说了一声别人都在酒楼吃饭,差遣他回来取东西的时候,门前卫士只是端详了他一眼,最后就嘿然笑道:“让你回来取东西这副总兵府你是刚来,知道找谁,又知道怎么走”
舒尔哈齐只觉得头皮发麻,可对方仿佛只是吓他一吓,接下来就懒洋洋地说道:“好在李大公子那行人里头就你这一个小不点,很好认,否则你就这么回来,无凭无据的,谁敢放你进门。你自个进去吧,不过府中禁地处处,你要是敢随便乱闯,就等着吃苦头吧”
听到这里,舒尔哈齐方才如蒙大赦,赶紧一溜烟跑进了门。他虽年纪小,却不是笨蛋,第一时间找人问了李如松等人的住处。得知那位副总兵正在亲自款待李如松,他觉得努尔哈赤被留下的可能性很大,连忙赶了过去。然而只在院子门口,他就被几个李家家丁给拦住了。这些人却不像门前卫士那般好应付,哪怕他硬着头皮找了来找努尔哈赤要东西的借口,可在对方的盘问下,他在路上紧急想出来的那些根本禁不起多问,到最后便有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
“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这小子肯定有什么东西瞒着人虽说是汪公子把他要了过去,但人还是李家的,想来捅了这么大篓子,汪公子也绝不会放过他,先关起来再说”
“那他说是找小罕要东西,也有问题,干脆连哥哥一块关起来再说”
舒尔哈齐听到要关自己,心下一阵绝望,可等听到人说连努尔哈赤都要关起来,他一时间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只盼着能够告诉大哥之后,努尔哈赤能够有点应对的办法。自从没了母亲之后,哪次不是大哥死死护着他,他们兄弟俩方才能够立足的他立刻停止了挣扎和争辩,可等到一个家丁进屋去,把不明就里的努尔哈赤给拖了出来,说是要分开关,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发力挣脱了手中那个家丁的钳制,也顾不上疼痛的胳膊,飞也似地跑了过去。
舒尔哈齐这一下动作极其迅速,那扳着努尔哈赤肩膀的家丁先是为之一愣,等到腹部挨了一记头槌,整个人踉跄退开几步远后,看到那兄弟俩已经在地上滚作一团,这才恼羞成怒,大步上前就想要把人拎起来。可趁着头槌把人退,又抱着努尔哈赤往地上那一滚的功夫,舒尔哈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想要传达的讯息低声给传出去。
“大哥,我听到他们说”舒尔哈齐不敢让自己的判断影响大哥,竟是把之前听到的那些话迅速传递了过去,最后才说道,“会不会真的是玛法和阿玛不要我们了,这才把我们丢给李家,不管死活”
努尔哈赤被人从屋子里拎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莫名其妙,等到弟弟突然冲过来,一头撞倒身边那家丁,而后把自己扑倒时,他就更觉得一切太荒谬了。可是当耳畔传来了这句话时,他立刻为之一凛,随即觉得心里乱到了极点。李如松曾经对他挑明过这类似的话,自那以后,他就在心里一直暗自思量。他很清楚,这些年来李成梁屠杀了多少女真好儿郎,要是托庇于李家,将来兴许确实有可能越过伯父和其他兄弟,继承祖父的职位,但这相当于认贼作父
当然,一时之辱也不是不能忍,可若是真要他们去诱杀阿台,那简直就是九死一生了
因为心理遭受到不小的冲击,当他被人反剪胳膊拖离了舒尔哈齐身侧,随即那个刚刚挨了一记头槌的家丁则是上去又踢又打时,他慌忙大声叫道:“他还小,他只是从没离开我这个大哥身边这么久,所以想见见我你们别打了”
嘴里这么叫着,他在心里却想起了那次去求李如松要回舒尔哈齐时,别人却一口回绝的情景。和那时候一样,他只觉得此刻心中也一样燃烧着熊熊烈焰。他们眼下的状况就和部落中那些最最低贱的阿哈一样,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但只要他活着,只要他能够活着,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千倍百倍地算这笔旧账
尽管和协守辽阳副总兵曹簋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但李如松在对方特设的接风宴上,面对辽阳其他实权将领,他谈笑风生归谈笑风生,但仅仅浅尝辄止,不肯多喝酒。在座不少将领都是能当他爷爷辈的了,可李成梁积威之下,李如松也是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谁也不敢强硬劝酒,更不用提灌酒了。因此,当一个李家家丁匆匆进来,在李如松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时,偌大的厅堂里竟是倏忽间安静了下来,就连助兴的歌舞姬和丝竹管弦声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