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辅也说只是薄有微功而已,我怎敢妄想升赏?”
“真的不想?”
“想是想过,不过我不是也犯了过失吗?”汪孚林干i 老实一,直截了当地说道,“毕竟巡按御史带家眷是违禁的,功过相抵。”
张居正百忙之中抽空见汪孚林,当然不是为了眼下这一来一回的闲话。既然汪孚林表现得坦荡,接下来,他就详详细细地问了汪孚林巡按广东期间的大小事务。结果,他立刻被汪孚林那些生动详实的叙述给吸引了过去——实在是不怪张居正会被这种小花招打动,他自从馆选成了庶吉士,就一直按照标准的储相标准培养,基本上就是在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司经局这种清贵的衙门打转,甚至都没出过京!
而往日来汇报的巡按御史,大多都揣摩他的喜好,尽量言简意赅,生怕一言不合惹了他动怒,哪里像汪孚林这样肆无忌惮讲故事?
偏偏汪孚林的故事还和广东海防以及海禁、瑶乱等大事息息相关!
好在堂堂首辅还算颇有时间观念,很快就醒悟到时间占用得太厉害,不得不咳嗽一声示意汪孚林打住,最终沉声说道“你回去之后,再写一份详细的陈奏上来,今日就不必再往下说了。”
“是,不过我刚刚回都察院,之前又没有监察御史的经验,这广东道的诸多事务全都要熟悉起来,只怕短时间之内,这道陈奏完成不了,还请元辅多多宽容。”
张居正让谁办事不是竭尽所能,汪孚林却竟然如此为难地表示要拖延,他顿时哑然失笑。可想想确实很少有御史如汪孚林这样新进士一出仕就是巡按,在广东任上非但没捅娄子,还建下功勋,他就释然了。微微沉吟片刻,他就开口说道“你之前从广东回来,没有用足一百二十八天的期限吧?既如此,没有用完的那段时间,我给你假,左都御史陈瓒那里,我会和他打个招呼。”
因为小北身怀六甲,汪孚林从广州到徽州的一路上走得慢了,足足用了一个半月,算算日子充足,他又在徽州多停留了几天,就这样抵达京城时也只用了两个半月,要真的用完一百二十八天假,也就意味着他至少还有一个月可以自由支配!一想到这里,汪孚林就喜形于色,立时连声道谢,以至于他告退离开的时候,张居正都忍不住有些又好气又好笑。
之前说重用说升赏的时候,这小子都好像表现得挺淡定,甚至还使劲推辞,这次一说放假就立刻兴高采烈了,敢情这是个懒人啊!
当然,张居正也知道汪孚林并非单纯不愿i 做事的懒人,否则到了广州之后大可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不必冒风险担责任,可眼下想到人兴高采烈离去的情景,他在接见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有些走神。功利心太强的人可以用却需要提防,而懒散没有野心的人虽说需要鞭策,但从某种意义来说却可以放心。汪道昆只不过是兵部侍郎,在满地都是权贵的京师只有这么一个担任少司马的伯父,汪孚林谈不上太深厚的背景。
跟在汪孚林后头谒见张居正的那位却根本没有发现首辅大人的走神,就算他发现了,他也断然不敢贸然停顿,又或者咳嗽。而且,有了汪孚林刚刚占据了首辅大量宝贵时光,却神采飞扬出来的例子在前,他当然也非常卖力地滔滔不绝,可就在他认为自己表现得非常不错时,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拍扶手声,吃这一吓,他立刻停了下来。
张居正只是无意识地拍了拍扶手,发现面前的人住口不说了,他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元辅,谭家命人报丧,已经向通政司递了谭部堂的遗折,讣告都发出去了!”
闻听此言,张居正顿时沉默了下来。当年倭寇肆虐,沿海生灵涂炭的时候,武官有戚继光俞大猷,而文官则有胡宗宪和谭纶,只可惜胡宗宪附严嵩严世蕃父子,他就算背后嘉赏其能,却也不可能在徐阶事后清算的时候为胡宗宪说什么话。而谭纶不同,若非他屡次向徐阶举荐,即便谭纶在台州知府和浙江海道副使任上崭露头角,也万万难能在严嵩当权期间脱颖而出。而两人私下颇有信往来,由此建立起了多年交情。
而且,就在昨日,他还刚刚收到了谭纶口授,谭纶长子谭献蕑i 榈乃叫牛凳就醭绻趴晌可惺椋跤谟只蛘吡柙埔砜晌滩可惺椋叛a湛纱涣勺芏剑蘸笤蛭可惺楹蜓 绻仿谏硖迳泻茫庋嗦懵愕馗稍ふ拢囟ɑ岵豢臁?扇缃裉仿谝丫チ耍夥馑叫诺囊庖寰徒厝徊煌暇梗仿诤图溉硕继覆簧隙啻蟮慕磺椋ザ嗔跤谑谴嫫涞渭涣勺芏蕉选?br />
哪怕已经病入膏肓,谭纶还是没有忘了助他这个老朋友一臂之力,让他能有足够的位子安置自己看重的人!
一时间,张居正再没有兴趣听面前那官员说什么,淡淡地摆了摆手,那人就非常知情识趣地退下,哪怕心中再不甘心,也不敢轻易流露出来。而张居正也没有叫外头那报事的小吏进来,而是在久久的沉默之后,这才扬声吩咐道“去通政司,把谭子理的遗折立刻拿来,再去谭家看看一应丧仪准备得如何,等成服奠告之日,我要亲自去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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