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说一面肃容一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这不伦不类的告别语听得张敬修和张懋修面面相觑,直到汪孚林已经走远,兄弟二人才再次对视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比汪孚林,他们这才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当汪孚林施施然离开张大学士府时,便发现门前大纱帽胡同等着谒见的官员不见减少,却有增多的迹象。可与此相对应的,却是弥漫在这些人群中的诡异氛围。想到先前游七挨了那一顿痛责后被张居正逐出家门,却又被徐爵给直接弄到了冯保那去,前一件事应该落在了很多人眼中,后一件事却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他不禁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嘲弄笑容。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如今游七落到了冯保手里,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姚旷和冯邦宁那场冲突,他是半点手脚都没动过
“汪侍御,汪侍御”
汪孚林正等着自己的随从牵马出来与自己会合,听到这叫声,他不禁转过了头,这才发现围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而且都是乌纱帽团领衫的官员,偏偏他一个都不认识。他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几个人已经争先恐后地开始自我介绍,却是任何一个都比他官大,有工部郎中,大理寺丞,官儿最小的也是一个分守道。他一边记名字,一边思忖几人来意,等听到他们热情做东下邀约的时候,他便笑了笑。
“各位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呢,我如今正向都察院请病假,今天来张府,只是为了辞掉这个监察御史,要是再出去赴约,只怕更会惹得一堆弹劾了,还请诸位能够体谅我一二。”
几个官儿不过是看汪孚林出入张府轻轻松松,逗留时间又长,而且还是在发生游七被责事件后这么久才出来,这才来碰碰运气,听到汪孚林说是要辞掉监察御史之职,这才面面相觑了起来。一个不留神,汪孚林就已经挤出人群上了马,带着随从打马小跑离开了。随着他们将这个消息传给这胡同中等候谒见的其他人,一时间许多人都议论纷纷了起来。
有人觉得这是以退为进,有人觉得这是哗众取宠,也有人觉得这纯粹故布疑阵总而言之,没人认为汪孚林会真的辞掉这个监察御史。
要知道,科道言官从来都是升官捷径。一道弹章入九重,哪怕因此挨了廷杖,那也会转瞬间名扬天下
只有汪孚林自己知道,自己绝对是真心的当然请求出为州县主司,那却有一部分是故作姿态。他才刚刚当了将近一年的广东巡按御史回京,如果照着提早察觉到的端倪,兴许张居正夺情风波就在这一年半载之内,汪道昆如今头上还压着王崇古这个上司,之前又表达了某种态度,汪道贯的分配问题还没着落,要是他就这么一甩手,自己高高兴兴去外任过一县之主又或者一州之主的瘾了,那松明山汪氏迄今以来建起的基业,天知道是否会垮塌
所以,他在离开大纱帽胡同之后,先是去造访了收留金宝读书的翰林侍读学士许国尽管许国并不在家,但他和自己的那位连襟来了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真正要说文章学业,已经中了进士的他拍马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可要说实际经验,许大公子就拍马及不上他了。再加上有金宝在旁边,自是宾主尽欢而去。
等到离开许家,他再去造访人称大司徒的户部尚书殷正茂时,则是先请屏退从人,随即就抛出了一句让殷正茂面色大变的话。
“敢问大司徒,可曾有什么东西留在游七手上”
作为万众瞩目的首辅,张居正家中只要发生任何小动静,都会以光速向满京城各家达官显贵的家中传播,因而游七被痛责一顿赶出张府的事,殷正茂自然已经知道了。可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因而听到汪孚林这话,他登时又惊又怒。
“你这话是何意”
“游七受责的时候,我也在场。”
汪孚林只说出了这简短的十几个字,就只见殷正茂那张脸一下子僵住了。他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都听到了看到了什么,而是状似坦诚地说道:“大司徒应该知道,您和我家伯父不但是同年,还是同乡,素来也有不俗的交情,我身为后辈,之前在广东也蒙受了大司徒不小的余荫,绝对不会胳膊肘往外拐。这件事非同小可,还请大司徒恕我冒昧。”
殷正茂紧绷的那张脸这才稍微松弛了一点。他微微迟疑了片刻,这才沉声说道:“我之前在南京户部尚书任上的时候,因为徽州夏税丝绢纠纷的事,馈赠过游七新式苏绸二十段。”
汪孚林只是在南京的时候,从守备太监张丰口中听到了一个颇为含糊的讯息,这才选择今日在张家旁观了那样一场家法之后,先去许家,再来殷家,问出了那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可是,哪怕有所预料,他仍然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真的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ps:许国当阁老的时候,就曾经痛批过御史们的讪君卖直今天就一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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