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没有威吓,也没有劝慰,直到高晓仁哭得嗓子都哑了,他这才不无冷淡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文过饰非是没用的。你当年在湖广道捅的篓子有多大,你弟弟欠的印子钱又究竟有多少,你要是不肯说,我不介意让郑有贵去叫人来,直接把你叉出去!”
高晓仁原想着当初王继光都能得到宽宥,自己也没做出什么太大害处的事情,死命哭一哭,求一求,汪孚林说不定就抬抬手放过自己了,说不定还能帮自己过了这一关。可是,汪孚林眼下摆出来的这态度让他心凉了半截。而他更害怕这件事闹大的后果,挣扎着直起腰后,就用如同蚊子叫的声音说道“小的当初在湖广道时,当时的书吏和典吏让小的笔录了一份理刑文卷,将其中十个本该充军的犯人改成了杖责”
这话还没说完,他就只听砰地一声,意识到是汪孚林一拳砸在扶手上,他登时面色苍白,慌忙解释道“不是小的胆大包天,那件事大理寺和刑部那边都已经疏通好了,小的只是个经手的人,最终拿到手的就只有二十两银子”
“那你弟弟欠的债呢?”
“利滚利,总共欠了八百多两”高晓仁有些绝望地再次瘫软了下来,再也不敢拿着母亲的病说事。这年头的穷人生病,他弟弟就是肯花这么多钱,母亲也绝对不肯医的,因此,他的喉咙口艰难地动了动,到最后方才颓然说道,“我幼弟比我小十多岁,却一直没成亲。这次不合中了人扎火囤的圈套,如果拿不出钱来,人家就要斩掉他一只手一只脚”
扎火囤?不就是仙人跳吗?
汪孚林当初可是三言二拍的忠实粉丝,对这名词熟稔得很,不由得冷笑了起来。他看着底下那个可悲可怜可恨的家伙,沉吟了片刻。
“秦一鸣那边,我自然要会一会他。至于你弟弟的事情,我也会吩咐人去查证,要是你有半虚言,呵但不论结果如何,都察院已经容不得你!”
高晓仁只觉得整个人晃了一晃,脑袋毫无生气地垂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奢望,可终究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
“当年之事,你是当事者,也是证人,秦一鸣既然敢把案子翻出来要挟你,那么就很可能存着和我做过一场后,再掀开这案子求名的打算,所以,你想靠着帮他做这件事就息事宁人,本来就是痴心妄想!你当初既然敢收那二十两银子做下那种事情,就该承担后果。如果你弟弟只是陷入了扎火囤的陷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么,他也好,你家里的老子娘也好,你的妻儿家眷也好,我都替你养着,但你要配合我,把当年那场旧案给我掀出来!”
高晓仁一下子吓呆在了那儿,不但是他,郑有贵按照吩咐一直守在汪孚林的掌道御史直房门口,以防有人偷听,但同时也防着对面值夜的福建道御史因为之前听到动静,出去给人通风报信,这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的话时,他也惊呆了。
他还不大明白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高晓仁一哭一闹,他已经大略猜到了,鄙薄这位同僚的同时,却也不免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恐怕会直接去找汪孚林求救,可那是因为他已经伺候了这位掌道御史快一年,比较有底气。可是,他以为汪孚林肯定会去找秦一鸣算账,也许会出手帮高晓仁把陷入绝境的弟弟捞出来,但无论如何没想到汪孚林会直接去翻当年那桩旧案!
只听个大概就知道,那该是牵连到多少人的旧案,秦一鸣这人他算了解一,邀名的同时却也很会盘算,十有**只是想要挟高晓仁而已,未必会真的冒风险去翻案子的!他这位掌道老爷又是何苦,出手教训秦一鸣,顺带帮一把高晓仁,就能慑服一个掌道御史,完全收服高晓仁本人,为什么要这样真,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老爷”高晓仁蠕动着嘴唇,一张脸已经变得毫无血色,“小的会没命的,一定会没命的”
“你今天丢出那纸团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现在有我在,你至少还能得个戴罪立功,但如果被别人举告揭发出来,你就连一线生机都没了!那时候,谁会管你的家人是死是活?”
“小的小的”高晓仁死死用手抠着地上的砖缝,手指甲都快抠断了,终于豁出去做了决断,“小的全都听掌道老爷的吩咐!”
“很好,你现在把当年情形给我原原本本如实写出来,然后画押。”
看着高晓仁摇摇晃晃站起身,继而过来接了纸笔,到往日郑有贵那张书桌上去写了,汪孚林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单单一个秦一鸣,不会这么大胆子,说不定后头还有其他科道言官,还有更高层次的人物。冯保那边突然把矛头对准张诚和张鲸,外臣中间除却他这个和张宏结成同盟的,别人都不会理解,更难以知道内情,所以张四维那边的人为了自救,以及某些人为了名声地位以及其他,突然卯上他,那也并不奇怪。可既然挑起战端,就得做好小火星变成燎原大火的准备!(未完待续。)</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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