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不敢要才是个问题啊,谁都知道,那秦少游是绝不肯让人虎口夺食的,固然是你得了圣旨。有了都督的名分,人家也绝不会将这实打实的好处拱手相让。
韦弘敏的下场就在眼前,这对郑家来说。不啻是火中取栗。
郑荣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长长叹口气,他慢悠悠的道:“先父在时,曾一再叮嘱,说是自隋文开了科举,大族的兴废,就总是迫在眉睫。而我等不肖子孙,如今就坐在这里,眼看着一个个的危机临近,也看着郑家的门庭日益冷落,老夫啊……心中惶恐,怕就怕家业败在老夫手上,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自己的子孙。郑家,已经历经了五百年,着五百年来,不说数一数二,却也算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富贵真的能长久吗?而如今,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许多事,大家看的都很明白,可是使不上劲啊……”
他好生的抱怨了一阵,表露出了自己的担心。
不担心才见鬼了,这样下去,郑家当真要沦落为二等了,而更可怕的却是这些年来,郑家因为家大业大,为了争夺更多的利益,自然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人现在不敢做声,并不是因为他们忘记了嫌隙和仇恨,只不过是因为忌惮于郑家的实力罢了,而一旦郑家沦落,即便是想要成为一般的世家大族,只怕也不可得,因为真到了失去让人忌惮的资本之后,接下来,便是无数有心人的报复,到了那时,就真正是家破人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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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荣沉吟了片刻之后,又道:“老夫听说,宫中有意让老三任昭义都督,这其中的关节,想必大家是清楚的,哎……如今,咱们是进又进不得,想退呢,却又无路可退,说一句难听的话,老夫难啊,这些日子,真是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大家都清楚,郑家生死存亡,也就看这数十载了,昭义镇,这对于郑家来说,是何其大的好处,只要当真能掌握,那么郑家,便是再繁华五百年,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们说,郑家能放弃昭义镇吗?”
他这几乎说自问,而后却是斩钉截铁的自己回答:“不能,郑家绝不能放弃,郑家若是放弃,不但会为天下人说笑,更会使今日在座的你我,无颜去见列祖列宗,所以……我知道大家是来商讨,是否去接受朝廷使命的问题。可是老夫只想谈一件事,郑彤,如何去任那昭义都督,郑家会遇到什么样的苦难,会面对什么样的杀机,需要准备多少财力物力,又需要动用多大的关系,总而言之,咱们郑家即便是倾尽所有,这昭义镇,也非要纳入囊中不可,无论是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
所有人精神一振。
对于这些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郑家人来说,其实大多数人和郑荣的心思一样,他们都很清楚,他们无法割舍掉昭义镇,所以唯一的选择就是迎难而上。
“只是,那秦少游……”
郑彤这时候反倒说出了困难,毕竟,赴任的人可是他,他可不想,到了卫州之后被人打了黑枪,韦弘敏都死了,自己的命。难道有韦弘敏硬吗?
大家的目光落在了郑彤身上,纷纷七嘴八舌:“不如,找个关系,先和弘农君王打个招呼,我们郑家,与关东士族多少有些关系,请他们斡旋,想来……”
“不可,这绝不是说情就有用的,昭义镇是什么。昭义镇是天下一等一的肥肉,不知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想要争抢,那秦少游,岂可因为一些旧情,就此放弃,一山不容二虎啊,天底下的事,很多时候哪有这么多道理和情义可讲。”
“我等有朝廷的旨意和委任。那秦少游难道……”
“他当然不会明着干,可是嘛,诸位记得前几年湖州刺史的事吗?上司要查这湖州刺史,人呢。倒是到了湖州,那刺史也是恭恭敬敬的迎了,那钦差查了半月,果然有了许多的发现。一时也是兴奋,竟是与人在酒宴上说了此事,结果如何。结果他的钦差行辕失了火,一夜之间,他和他的仆从十几个人全部烧了个一干二净,那湖州刺史还连夜救火呢,嘿嘿……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名堂,大家难道不知,还有那湖州刺史,现在还不是照样是朝廷命官,他关系硬呢,朝廷反正也查不出什么,只要有人肯包庇,他做什么不敢?方才子昂说有朝廷的敕命,所以不必有什么担心,其实明面上的事,倒是一丁点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就是暗地里的事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昭义镇现在不知安插了多少姓秦的人,只怕老三去了那昭义镇,天知道什么时候来一把大火,直接就灰飞烟灭了,这事儿啊,还真难,这姓秦的和姓韦的拼命,反倒是我们郑家,却也受到了波及,不掺合进去是不成了,可是掺合进去,就得准备好拼命,绝不能心怀侥幸。”
郑彤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冷战,仿佛自己一下子陷入了火海一样。
这事儿,还别说,姓秦的真干得出来,把郑彤一把火烧了,朝廷能说什么,谁能查得出真相,可是往后呢,谁还敢去昭义镇做都督,这昭义镇,自然而然也就姓秦了。
“他若是真敢,咱们郑家,难道就这么好欺负,少不得要和他拼命了。”
“本来就是拼命啊,谁说不是拼命呢,韦家会这么心善,把昭义镇拱手让给我们?无非就是希望我们拼命罢了,可是不拼,也不成啊,没法子的事,我看哪,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老三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昭义镇的,真要那姓秦的敢玩阴的,咱们郑家,也只好拼命不可了。”
郑彤噤若寒蝉,忍不住道:“应当没有这样严重吧,什么叫等姓秦的玩阴的,他若是玩了阴的,那我岂不是已经烤成焦炭了?”
郑彤也不是傻子,这摆明着是让自己去牺牲嘛,先死了再说,走一步看一步,我去,你倒是说的大言不惭,有本事你去死啊。
“咳咳……老三,你且听我说……”
郑彤却是板着脸,道:“总要未雨绸缪才好,这……这……怎可走一步看一步呢。”
正争执个不休。
郑荣却是咳嗽一声。
毕竟是一家之长,威望还是有的,等郑荣一声咳嗽,大家都安静下来,纷纷看着郑荣,鸦雀无声。
郑荣苦笑道:“事到如今,似乎也别无他法了,总之,什么办法都要试试,现在不是旨意还没有下来,等下来了,该走马上任的要走马上任,自然,老三在郑家挑人,想要什么人,都可带去,为了以防万一是应当的,郑家既要礼,也要兵,一方面,确实该叫人去弘农杨家和赵家那儿走动走动了,无论如何,该维系的人情还得维系,自然,也要让那秦少游,心有顾忌才好,不过眼下,且先缓缓,老三先上任了再说。”
“大兄……我……”郑彤有难言之隐,秦少游的凶名,他是素来知道的,这是去摸老虎屁股啊,别看在场的人说的都很轻松,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却是自己。
郑荣知道郑彤的心思,也心知若是劝他,他反而要提出无数的理由,索性就板着脸,道:“这是你的际遇,也是咱们郑家的际遇,到了如今,就不要扭扭捏捏了,这事儿,老夫做主了,就这么办,这几日,该如何筹措和准备,都要抓紧,老三,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