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里的罂粟花【第六章】132019-7-28夏雪平看着面前的储存卡,皱着眉头,满眼疑惑。
“这是你在哪发现的?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来不用这种储存卡。”
“从我的夹克衫里衬夹层——还真是多亏了白浩远那家伙,以为是我随身带的才丟给了我,要不然就这时候让桂霜晴那帮人拿去了,怕是早就落到他们手里了。”
“谁放进去的?”夏雪平追问道。
“我猜的,应该是艾立威。”我未加掩饰地回答道。
听到了这个名字,夏雪平看着这张储存卡的眼神里,难免有些痛苦。这是我意料之内的,此刻夏雪平脸上的痛苦,已经要比艾立威刚死在她枪口下的时候舒缓多了,可她的这副痛苦的表情我心里,依旧是让我揪心和妒忌——夏雪平因为艾立威觉得痛苦,这句话拆开来分为两部分:夏雪平因为艾立威痛苦;夏雪平心里觉得痛苦;无论哪一个分句,都很让我心有不甘、还愤懑难平。
可我依旧补充道:“除了他以外,就再没第二个人在近期碰过我这件夹克了——总不能是白浩远放进去的。艾立威挟持我的时候,故意把夹克从我身上要走了。他能这么藏着,我估计这张卡里的东西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夏雪平脸色继续阴沉几秒,又恢复了平日里在我面前冷傲又不失可爱的神情:“你这有读卡器么?”
“用不着读卡器,插电脑上就能读。”
接着我马上走进房间,抱来了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把储存卡插了进去。
等到完全开机,我打开了“我的电脑”程序,找到了储存卡的图标:里面差不多有四个多gb的内容,打开了之后,发现了里面其中大部分是pdf文件,一小部分是无法查看缩略图的jpg图片文件,还有一部占内存量并不是很大的视频文件。我试着去点击其中一个图片文件,却没想到根本打不开——想要打开这张存储卡里的所有东西,居然需要输入“口令”和“密码”;而艾立威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掩盖了资源管理器上的文件上锁提示,竟然没有“已加密”
图标。
一抬头,我就看见夏雪平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怎么了?刚刚提到那个死人你的脸色还那么黑,这怎么一下子就忍俊不禁起来了?”
夏雪平抿嘴忍着笑,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就不跟你说我的我口头禅了。”
“什么口头禅?”我马上反应过来,随即竟跟她异口同声:“你难道是白痴么?”
夏雪平跟着话音落地开怀地笑了起来,然后摇摇头说道:“我只是偶尔想起来艾立威这个人,总会觉得可惜。他如果不是曹虎,那该多好?”
“嗯,他要如果不是曹虎,是一个正经的警察……”说到一半,夏雪平瞪了我一眼,我们抿了抿嘴,不敢继续再说下去了。
“正经的警察怎么了?正经警察追我的人也多了,我不还是没理会那些个乱七八糟,就应付你这个小混蛋了吗?哼!”说着,夏雪平伸手揪了揪我的鼻子。
“早晚被你该造成不是匹诺曹,就是猪八戒!”我无奈地斜着眼睛噘着嘴看着夏雪平,随即收起了鬼脸正色道:“倒也是,他非得藏在我衣服夹层里的东西,我应该想到他肯定会加密的。但是密码是什么呢?”
“要不我试试吧。”夏雪平说着,搬过了键盘,开始分别在“口令”和“密码”对话栏里敲下了好几遍数字和字母的排列组合:虽然屏幕上显示的都是星号,但我看得分明,夏雪平把艾立威作为曹虎真实身份的生日、艾立威假身份的生日、她自己的生日、曹龙的生日、刘虹莺的生日,还有这些生日的排列组合,以及这些人的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组合大概全都试了一遍——密码没破解出来,夏雪平已然满头大汗。
“我的天……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唉……我去洗把脸吧!”夏雪平气馁地说道,然后站起身走进了洗手间。
“他总不能给你我留下来这么一个这样的未解之谜吧?”
“呵呵,或许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报复咱们俩呢?还衣钵……”一闭上眼睛,想着那天快递员递上来的那个盒子——我和夏雪平真的是连奔波带遭遇那个光头男人,脑子都被弄滞住了!我这时候才想起来我和夏雪平都忽略了一个最没理由忽略的东西:“夏雪平!夏雪平——你想起来艾立威还给了我俩……”
“毛衣!那两件毛衣!”脸上蒙着一脸水珠的夏雪平也焦急而迅速地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
看着她湿湿的发梢黏在脸上,还有那满脸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滴下来,我心中又酥又甜,连忙从里屋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搂着她的纤腰扶着她的耳侧,帮她轻柔而仔细地把面部肌肤擦干。“我正想说呢!你还记得那两件毛衣的袖子上还都打着奇奇怪怪的纹路么?从里面摸起来还有不规则的毛线疙瘩?”
“那应该是故意打的绳结,”夏雪平眼睛一亮,对我说道,“搞不好,可能是莫斯码。”
“是了……一个他,一个苏媚珍阿姨,外加一个刘虹莺,这仨人最喜欢玩密码这一套!只是那两件衣服现在……”
“应该都在鉴定课放着,估计这会儿正在被安保局的那些特务检查着。”夏雪平想了想,轻轻推开了我,拿了放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去想办法拿回来。”
“还是我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不就是去丘叔的房间找他、让他帮帮忙么?我去吧。你出现的话,目标可能稍微有点大,安保局的人不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找你的麻烦么?”
“你去目标就不大了?我就能逃其究?你可是我儿子……”夏雪平说完“儿子”
二字之后,脸颊上突然不出意料地变得红彤彤的。我和她的关系既是禁忌,又是刺激,但即便经过了一个月的恣意纵情,她心里似乎对于我俩的关系,还是绕不过这个弯来。
脸上红了一会儿后,夏雪平抿了一下嘴巴,又吧嗒了两下嘴唇,对我说道:“要不然一起去吧。反正我跟小丘关系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咱们俩出远门之后,回来看看他,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对吧?”
“就是这么回事,安保局那帮人再怀疑,那就得算他们故意找茬了。”我对夏雪平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我想找机会使一出反间计,让首都或者省里的人对f市安保局产生嫌隙,至少让他们自己的人不信任这个桂霜晴,这样的话,她桂霜晴都自身难保了,也就应该没有心思再找你的麻烦了。”
“你呀,有的时候也真是太敢想了!那桂霜晴是什么人啊?大凡能在他们情治部门混得上一官半职的,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白天吃饭,得就着刀片喝人血才开胃,晚上睡觉,那梦里都是琢磨阴谋诡计。这种人,咱们没必要招惹。”
“我还不信了呢,她桂霜晴多根……”
话说到一半,我意识到马上我就要把脏话脱口而出,一回神后我立刻住了口,再抬头看向夏雪平,夏雪平果然眼睁睁瞪着我——她最烦的就是我说脏话,于是我连忙改了口道:“多根……多根头发?她是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即使她是特务,但她也是人,不是机器、不是人工智能,只要是人的话,就会有弱点……”
我刚想长篇大论,夏雪平却制止了我:“小混蛋,我劝你还是别想这个了,我们是警察,知道吗?”
“嘿嘿,怎么突然对我说起话来,像是对小时候的我说话似的呢?”我搂着夏雪平的腰,把指尖搭在了她的屁股上。
她也把双臂搭在了我的肩头搂住了我,但却仍然严肃且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做警察的跟他们不一样:警察的职责是探究真相,并不是利用挖掘人性来算计人心。对于他们那种人,敬而远之就好,没必要把精力集中在他们身上,我们就只做那些良心告诉我们那是正确的、公平和正义的事情就好了。你能懂么?”
我知道,或者说在这一刻的我认为,夏雪平对我说了这么一席话是因为担心我去傻到头铁而直接冲撞安保局,可她似乎并不清楚我正在等待一个可以让我从桂霜晴的背后趴下再对着她的脚踵插一刀的时机;我并不想让夏雪平担心,所以我连开玩笑带调情地对她说道:“嘿嘿,我的良心告诉我,好好地去迷恋我的夏雪平大人,就是这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瞧把你这小嘴巴甜的!”夏雪平原本搂在我脖子上的双手,突然各从左右两边揪住了我的耳朵,然后又捏了捏我的鼻子对我说道,“快下楼吧,还有正经事要做呢!”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都穿上了外套打开了门。此刻三楼安静一片,倒是听得四楼的一整层都特别的喧闹;待我和夏雪平走到一楼,本想跟那个姓牛的老太太打一声招呼,结果我俩隔着她那间房间的门,便听得里面传来了震天响的鼾声——一个女的能把呼噜打得如此之响,也真算是前所未见。
大概十几分钟之后,我和夏雪平提着几餐盒卤味、几瓶小瓶装的白酒还有几罐汽水进入了警局大厅。进门之后,我便忍不住对夏雪平问道:“怎么咱们市局晚上就没别人在大厅值班了么?”也真是够令人无语,如果不是加班或者有大案子,我晚上出现在市局大楼里的机会并不多,可几乎每一回我都能在一楼大厅见到赵嘉霖格格。此时她正捧着一本看着,一抬头见了我和夏雪平,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看她这副可憎的面目,呵呵,这哪里是什么冰格格啊,根本就是个容嬷嬷。
看着赵嘉霖的眼睛,夏雪平也没什么特别的大的反应,只是点头对她说了一句“辛苦了”,便直接往楼上走,颇有回避她的意思,正如夏雪平刚才所说,“敬而远之”。果不其然,在夏雪平跟她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赵嘉霖一点回应都没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俩上了楼,然后力气特别大地伸手翻了好几下书。看她这副有些欠揍的样子——赵嘉霖算得上是那孙筱怜之后第二个让我特别手痒的女人——我是真有点想问问她,为什么不跟夏雪平敬礼和回话,无论她俩之前有什么不可破解的误会,毕竟夏雪平是她的上级长官,即使不是同一个部门,可我总不能因为跟她斤斤计较耽误了正事,于是我加快了脚步,跟着夏雪平上了楼。
上了楼后大老远,我便看见了丘康健的房间门留出很宽一道缝隙:我跟夏雪平相视一笑,因为一般这种情况下,丘康健不是正猫在房间里打游戏,就是在看恐怖片——他的这种习惯还是夏雪平告诉我的,丘康健不论是打游戏还是看恐怖片的时候,都特别喜欢给自己的房门留一条缝隙,夏雪平问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子,丘叔每次回答都有不同的奇怪理由,什么“开门迎欧气”“等着路过的人一起看”
“方便房间散热”等等,但夏雪平猜测,估计就是因为丘康健在玩游戏精神高度紧绷或者看恐怖片的时候,比较缺乏安全感才开的门;但他越是这样,就越容易给他人吓唬他的机会,以前夏雪平和苏媚珍最喜欢的娱乐项目,就是吓唬丘康健。
丘叔这人也是有趣,每天做的大部分工作都是跟被害者的尸体打交道,可当他看起恐怖片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害怕,有的时候看完那些关于神鬼的惊悚片,他都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不过他似乎还对这种电影有瘾,只是仲间由纪惠那一版的,他就看过不下二十遍。
一想到此,我便快步走上前,直接拉开了门,既想给他一个惊喜又想给他一个惊吓:“——哈哈!丘叔!”
正捧着操控杆的丘康健果然被吓得全身一激灵,而令我没想到的是,坐在他身旁也同样捧着操控杆、跟他一起玩着的那个女生也被吓了一激灵;但随后,被吓得浑身冷汗的那个人,变成了我,因为陪着丘康健玩游戏的那个女生,是吴小曦。
“大臭何秋岩——”见了我以后,吴小曦直接把那操控手柄随意往沙发上一甩,站都没站稳,即三步并作两步地冲我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抱住了我,并且最可怕的是,她还对着我的额头吻了一下:“你都快把我想死了,你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她竟然还要对着我的嘴唇索吻,我连忙把她的肩膀按住了,尴尬地对她说道:“你就算想我也不用这么热情吧……咳咳!”
我这话音刚落,从我身后便传来夏雪平的一声无奈的叹息,吴小曦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夏雪平,于是她连忙松开了我,脸色煞白地对夏雪平打了一声招呼:“夏……阿姨,晚上好。”
“晚上好小字母,今天你值班呀?”
“嗯……”
夏雪平目光略带幽怨地看了看我,然后藏起心中的负面情绪,把手里的几盒卤味交给了她,“给你跟小丘带来的,辛苦了啊。”
小c低着头,偏偏先接过我手里的卤味之后,再去拿夏雪平手中的那袋子汽水和白酒,把东西都摆在丘康健靠着冷库那边的桌子上之后,整个人就像被罚站一样地看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我和夏雪平,等发现我或夏雪平在看她的时候她便立刻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夏雪平看着小c的时候,那表情里面几乎全是可怜而没有半点怨怒,我想她对小c是心怀醋意的,但不会有厌恶;而她再转头看着我之后,那眯着眼睛微微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一只马上要吃掉小老鼠的小猫咪,仿佛在用着她的眼神对我控诉着:“瞧你这小混蛋造的孽!”
而丘康健趁着吴小曦帮夏雪平摆放饮料和吃食的时候,自己却在一旁偷偷摸摸地打完了一局游戏,随后给自己倒了一烧杯热牛奶、还加了几片焦糖杏仁泡在里面,举着杯子,像一个片场导演或是人类学家一样观察着我们三个的行为。等我们三个都不说话了,刚咽下一大口牛奶的他才对夏雪平说道:“啊呀呀,一回来还没休息,这冷血小姑凉就带着自己的小狼狗来给我送好吃的,我说雪平啊,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讲不讲良心?我从认识你那天开始,就对你比对谁都好啊。”夏雪平说完,还看了我一眼,绷着嘴巴笑着。
“你少来!”丘康健想了想,又转而对我问道,“秋岩你说,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准备求我?”
“还真是有事,要紧事。”我说道。
夏雪平马上白了我一眼,瞟了一下丘康健,又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你跟他怎么这么实惠?你不知道跟你丘叔说话,就得钓着点胃口的么?”
捧着牛奶烧杯的丘康健坐在一旁,看着我和夏雪平微笑不语,满脸都是羡慕和喜悦。
夏雪平的玩笑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没过半分钟,还是把我和她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丘康健。也真是巧,今天晚上在鉴定课值班的两个,除了小c之外还有一个男生,有一定资历、为人也比较老实,桂霜晴自从得知这个鉴识官今晚值班之后,就一直可着那位师兄欺负,又是让他跑腿拿一些无关紧要的杂什,又是让他帮着进行拍照和记录,小c也向来不怵那帮安保局的碎催们找麻烦,她是在食堂吃过饭才来值班的,说是值班,但也是每隔一两分钟就往丘康健的房间里窜,因为她实在不愿看那帮特务们的脸色,可那位师兄,却到现在还没吃饭。
“现在桂霜晴和她手下的那帮人还都在么?”夏雪平对丘康健问道。
“就留下三个。”丘康健喝光了烧杯里的牛奶,在饮料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了一罐气泡果奶,打开后自己美美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晚饭之后本来他们还都在的,后来桂霜晴接了个电话,好像很紧急的样子,然后带了一批人匆匆离开。”
“那就好办了!”我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随即按照我和夏雪平的安排,丘康健先往鉴定课的会议室打了个电话,通知那位还没吃饭的师兄说给他买了宵夜,放下电话后,又连忙让小c出门进到会议室里,把那个师兄连同留下的那三个安保局特工一并叫到丘康健的房间里,拉着他们一起吃。
“这样能行么?”小c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回头看了看我,“他们可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就凭我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糊弄过来?”
“没事,小c,你就拣客气的说。”夏雪平走到小c面前,真诚地说道,“你放轻松点就好,我和秋岩只是找一下东西看一眼就好,又不是要把东西偷出来。
你去吧,阿姨相信你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夏雪平,听完她说话以后,小c的脸上竟然通红一片。她愣愣地对夏雪平点了点头,又有些不舍地看着我,之后便出了门。
在小c进入了鉴定课会议室之后,我和夏雪平也躲到了走廊尽头的卫生打扫储物室门口,屏着呼吸看着走廊里的一举一动。其实莫说小c,就连想到这个主意的我也有点担心,万一桂霜晴手底下这帮在高速公路上都敢横着走、杀人不眨眼的混不吝们不吃用糖衣炮弹调虎离山这一套,我和夏雪平又该怎么办;可正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弱点——“他妈的!还是在市局当警察好啊!上峰请吃宵夜,还有酒水饮料喝!你瞅瞅,跟人家一比,咱们那儿不就是炼狱么?”
“可不是?我这他妈中午晚上都没吃饱……这几天霜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
“我告诉你们啊,这错误,我也是为了不让你们俩怀疑我回去会跟大姐告密,我才跟你们俩一起下水的!你们俩也嘴巴严实点……”
“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因为听说有白酒和甜卤蹄髈一起过来的……”
——留下的这三位,其中一个听见有酒就走不动路,但他跟夏雪平还不一样:夏雪平是心灵空虚而酗酒,这位是天生对酒精饮料就有莫大的爱好,吃个方便面都得兑上三两二锅头那种;另一个在安保局系统里是出了名的嘴巴馋,曾经为了一口汉堡包差点就搞丢了一份从首都下发到y省的重要军工资料,也因为吃出核桃酥跟以前的蛋奶黄油的配比与以前不一样,进而发现了某国间谍在f市杀了人之后设立的地下据点;剩下的那一位,是又好吃又好酒。保险起见,在进入会议室前,我俩还在丘康健的门口稍稍观察一会儿,没过两分钟,原先盛气凌人、见到警察们全都异常不屑的这三个特务,已经开始和丘康健、那位鉴识官前辈以及小c开始推杯换盏。我心说这三位能同时被我和夏雪平遇上,估计除了说老天爷真的眷顾我们俩,那也就只有我和夏雪平都身负艺术作品里主角光环这一种解释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便如此趁机潜进了鉴定课的会议室。果不其然,这帮特务着重查看的,全是夏雪平原先家里放着的箱子、盒子,还有夏雪平那部已经被烧坏的笔记本电脑里的内存——于是夏雪平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安保局的笔记本电脑前面,取消了破解程序的运行,并利用他们的电脑把那张内存卡进行了加密;我再转头一看,看着那些摆了一桌的夏雪平的内衣内裤,我都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在那几瓶白酒里下点毒药毒死这帮色胚畜生!不过我同时也看得出来,这三个特务,肯定是在——或者说,是桂霜晴交待给他们的——寻找着属于夏雪平的某样东西,甚至连那被夏雪平原先藏在床头板后面的两万块钱现金都被翻了一遍;但唯独,艾立威送给我和夏雪平的那两件毛衫,却被他们随手一丢,完全没当做一回事。
趁着夏雪平给自己内存卡上锁的工夫,我连忙捡起那两件毛衫并翻了个面。
我对于密码学的理解很浅薄,只知道“三短三长再三短”的含义是sos,于是我一边看着那两件毛衫里子上的纹路织扣,一边拿出了手机上网查找着这些点杠交织出来的含义:“两短一长……;一长一短是……n;两短一长一短……f;一短一长是a……”
“怎么样了?”在锁上了自己的电脑内存之后,夏雪平跑到了我的身边。
“查到了。”我此刻的心思,不知道为何竟会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经过不断查找和不断比对,最终,我从这红蓝两件毛衣上,果然读到了艾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信息,那是两个奇怪的英文单词:nfair;skyweb。
在听我拼出了这两个单词之后,就算是平时沉稳冷静如夏雪平,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nfair”——不公平、非正义,是夏雪平最喜欢说的那句“这世界运行的规律,就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用无关正义的手段去对付无关正义的事情”中的关键短语,而换一个角度来翻译,也完全可以作为艾立威费劲心力所构建的暗网网站“桴鼓鸣”的英文名称;至于“skyweb”,这不正是周荻之前所提到过的那个“天网”么?”天网”,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事已至此,我已经觉得在这六个英文字母的背后,应该不单纯是指那个曾经全国最先进的联网调查取证大数据卫星系统了,而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夏雪平,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这个天网到底是个什么?告诉我可以么?”我对夏雪平问道。夏雪平闭上眼睛叹息了一声,然后转头对我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去。边走边给你讲。”接着,她给丘康健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一切顺利,再接着我和她便迅速地离开了市局大楼。
在回去的这段路上,夏雪平给我讲了一个十年前的故事:那是十年前的三月份,夏雪平接到了来自城西第三女子监狱的一个神秘的见面请求。要求与她见面的,是原华泷区分局经侦课的课长叫李萱,当年4岁,因为侵吞了华泷区分局所经办的一个出售假信用卡的诈骗案的一千五百多万的赃款而被老风纪处和市检察院逮捕,在十年前的时候这个李萱已经在女子监狱里服刑了将近半年的时间。然而,夏雪平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叫李萱的女人,她身为重案组的刑警,也与经济案件没有直接的责任关系,所以前两次的见面请求,夏雪平并未理会;而第三次的见面请求,是这个李萱委托一个被假释的女犯人,带着用自己咬破的手指亲手写的布单去找的夏雪平。那布单上只写了一句话:“我知道是谁杀了夏涛。”
这句话真的是抓住了夏雪平的心,而且眼看对方写了血书,夏雪平觉得必然是事出危急,于是动用自己当时的最大权限把这个李萱想法子从普通牢房调到了单间,还求着当年受过外公和舅舅恩惠的那个副监狱长帮着确保了这个李萱的人身安全。可就在李萱跟自己见面后,那女人却故意拿着腔调跟夏雪平提了一堆条件:她一上来就问夏雪平能不能帮她减刑,可夏雪平就算是现在也没那么大的本事,最终答应她,只要自己抓到那个杀了外公的凶手,就一定会向法院证明李萱立功;紧接着,李萱又是要求在自己监狱睡席梦思、又是要求夏雪平按月从监狱外给她带烟带酒:香烟还得是外国原装的寿百年薄荷味,红酒只喝木桐,做不到这两点,她跟夏雪平就没得谈。夏雪平没办法,当时还是让老爸找的朋友,搞到的原装寿百年;至于红酒,木桐实在太贵,夏雪平最后只能利用那个后来想对她下药迷奸的刘公子的关系,低价买来了一箱加拿大云岭山庄的红酒,味道虽然不及木桐,但是无论从口感口味还是香气来说都属于佳品了。手机看片:于是这样,那个李萱才勉勉强强告诉了夏雪平,在f市,甚至是在全国,都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大秘密:有一个叫做“天网”的组织,正以一种近乎鬼魅的方式存在着。
“那她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的?”我对夏雪平问道。
“那个李萱,她说她自己就是天网的一员。”夏雪平说着,推开了寝室楼的门,“按照她的说法,其实那些赃款不完全是给她自己用的,而是为了那个天网组织作为资金支撑,她说在全省内像她这样利用贪污和挪用公款、赃款供养那个组织的警察,应该还有两百多个;她万万没想到会被风纪处和检察院发现,这半年里她还以为自己组织里会有人来救她出去,结果等了半年,也不见有人理会,她觉得自己被组织抛弃了,所以才找到了我。”
“她没说自己在这个组织里的上峰是谁?”
“我问了,她说她也不知道。”夏雪平无奈地看着我说道。
“怎么可能?身为一个组织的一份子……”
“因为她说,在这个组织里,所有的成员都是有级别的:最高层知道所有人的身份,第二层知道最高层和上下级的身份,相互之间也都有身份识别;第三层只知道自己的上下级,但是同级别之间并不认识;而像她这种最低的基层,只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去什么地方拿相关的指令:比如去某个公园的第几个长椅的底下拿到一部手机,然后按照手机里的留言行事。她连当初加入这个组织都是被胁迫的,如果她不答应,她在分局性贿赂上司和挪用公款炒期货的事情,就要被这个天网曝光。”
“真是有点诡异……”我满腹狐疑地说道。
夏雪平当初也对李萱的这套说辞将信将疑,她质问既然李萱是最低级别的“天网”成员,为什么会知道我外公的死跟“天网”有关,面对夏雪平的质疑,李萱很是不以为然,她告诉夏雪平她即使不清楚外公具体是被谁杀掉的,她也清楚一点,那就是“天网”的主要存在,就是为了杀掉那些“不听话”的警察——实际上在当初全省通报了又七个无故失踪的警员,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被“天网”
杀掉的。外公的死、舅舅和外婆被人灭门,那么多年都没破案,李萱觉得这两件事必然与“天网”有关。
“不信的话,你就等着,3月15日这天晚上7点,水镜川菜馆巽字包房,这天应该会有八个人在那里吃饭,他们的手上,都会戴着一款欧米茄海马300m的手表——而且他们的表带的搭扣上还都镶着一块猫眼石。天网以f市为总部,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天网在f市的骨干。”
“3月15日?”
“对,公历3月15日——尤利乌斯·凯撒在这一天被杀、汉贼曹孟德在这一天殒命、沙俄皇帝尼古拉二世也在这一天逊位,而同样在这一天,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顺利返回西班牙、在西欧爆发了匈牙利革命,这一天是毁灭的一天,也是希望的一天。”
——这些就是那个李萱跟夏雪平说的最后一番话。最后一次见到李萱是在那一年的3月9日,夏雪平离开女子监狱以后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跟自己关系最好的徐远、丘康健、苏媚珍,也包括父亲,她原本计划着3月15日自己去那家“水镜川菜”一探究竟;可万万没想到,3月11日这一天,女子监狱传来消息:李萱竟在监狱食堂里被人割喉身亡。杀了李萱的那个女囚犯,是一个曾经被华泷区分局抓捕过的涉嫌运毒的女黑社会成员,在杀了李萱之后大喊了三声“大仇得报”之后,便用那把磨得极其锋锐的板材眼镜腿捅入了自己的脖子里;那女人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是之前自己一直憎恨华泷区分局的警察、而且从李萱入狱以来自己就与她不共戴天等诸如此类的话。监狱的狱警和狱友、李萱之前在华泷区分局的同事,也都证明李萱与那个女流氓在局里拘留时和后来进监狱后,确实有过几次不愉快,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严重,并且,这些人都对夏雪平说过,这个李萱平时喜好夸夸其谈、为人也极其贪得无厌;尔后在3月15日那天,夏雪平也去了一次那家“水镜川菜”,但到了7点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手上戴着表链上镶着猫眼石的食客出现。于是,夏雪平一度以为,自己是被这个李萱给耍了,李萱对夏雪平说过的那些话也就暂时不了了之。
可很快,到了那一年的7月份,重案一组在y省的不同地方,前前后后共发现了7具无名尸体,经过dna比对,确定这七名死者便是之前省厅通报过的那七个失踪警员。从此,夏雪平开始相信李萱所说的话,并且当初家里还被艾立威放了一把火,夏雪平一直以为那把火也与“天网”有关,于是“天网”这么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组织,长期成为了夏雪平心中的一道阴霾。只不过在李萱死后,夏雪平再没听别人提到过这么个组织,夏雪平曾经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过徐远和沈量才两人听没听说过“天网”这个组织,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而在任何政府执法机构的数据库里,夏雪平在自己的权限范围之内也查不到这么一个东西。日积月累的徒劳无功,让她甚至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在鬼打墙。
直到那天,周荻对她问了那一句话——“夏雪平警官,你听说过天网么?”
这句话,让夏雪平平静的内心再次激起了汹涌波澜。
此时此刻,我和夏雪平已经回到了我的房间里。看着那仍弹出在电脑桌面的输入对话框,我的内心竟然有些踌躇。我甚至开始在想,我把艾立威留在我夹克里子里面的这张sd卡交给夏雪平是不是个错误,我是不是应该就此催眠夏雪平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被迫害妄想:艾立威留给我和夏雪平的这个文件夹就是个潘多拉魔盒,如果不打开,或许对于外公的被害、舅舅全家被杀,我和夏雪平会永远都不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但是我和夏雪平会就此这样偷偷摸摸但永远平静、永远甜蜜地在一起;倘若打开了这个文件夹里面的东西,那么在我和她身上恐怕注定会发生一些事情而且覆水难收……“夏雪平,这个文件别打开了”——我很想这么说;但我知道,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舅舅舅妈收养的那个跟我无关的小表妹,他们的离世一直是夏雪平的心结。这个心结不解不除,夏雪平就永远都不会感到真正的幸福;“那么这张储存卡里的东西,就应该是艾立威查到的关于那个什么天网组织的关键了。”实际上,我说道。而且说着,我把电脑的键盘挪向我的面前,“我来吧。”
说着,我试着分别在“口令”和“密码”里敲下了大写的“nfair”
和“skyweb”,没想到竟然输错;我又试着调换了个位置,“nfair,skyweb”,在输入之后未等我按下确定键,那个索要密码口令的对话框竟然自动关掉了,我在试着点了一下那个视频,已经可以播放,看来储存卡确实已经解锁了——而在播放器的画面上,出现了艾立威的那张欠揍的脸,镜头下他身后的背景是他自己的房间:“雪平,当然在你身边的应该还有秋岩……唉,再次向你们两个表示抱歉,想必你们俩看到我这个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是死在雪平的枪下了,而你们的关系应该比我活着的时候更亲密了吧?祝福你们——来自你们两个的共同敌人的祝福。
我也恭喜你们,成功地找到了我真正想要留给你们的东西……说起来,那两件毛衣,还是莺儿帮我织的,而她现在也为了我死在我的安排之中了……我想我是时候去见她了。雪平,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都没有怠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你,或许……或许最初是为了自己过意不去的良心,我总觉得在我处心积虑想要暗算你的时候、去帮你做一些事情,我的良心会好受一些;然后,是因为我想找一些东西去反制苏媚珍那个女人——没错,雪平,你最好的朋友苏媚珍处长,她正是天网的成员之一;而随着我对于你让我调查的关于夏涛老局长的死的越来越接近,我发现我自己也对这个事情越来越感兴趣。呼……但是我用尽全力,好多事情我也没搞明白;现在你们能看到的这张卡上的东西,是我能翻找到的所有关于这个叫天网的组织的内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面,确实有那么一群人在以一种邪恶的方式支配着一切事情的运转;我所得意的、自认为苦心经营的桴鼓鸣网站,在他们的面前,根本就是一只蝼蚁罢了。而且我还要再说一声,雪平,实在抱歉,在我盗取这些内容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或许是因为我的技术不好、或许是在我盗取的时候被发现,里面有很多东西我都打不开,而另外还有一部分东西,在我下载之前被人刻意损毁,请恕我无能为力。不过我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冷血孤狼夏雪平办不成的,对吧?
何况现在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的何秋岩陪伴你、帮助你。嗯……就说这么多吧,我是时候想这个世界告别了——夏雪平、何求岩,万事小心!祝你们永远幸福!”
艾立威说完,视频便结束了。
“谢谢你,艾师兄。”回想着刚刚艾立威的那些确实是我从他嘴里听到的最真诚的话语,看着已经灭掉的视频画面,我情难自已地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一句。
夏雪平却没有说一个字,她坐在我的身边,眉头紧锁,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然后她用手轻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接着猛地睁开眼睛,迫不及待地点开了那sd储存卡里第一行左起第一个的图片文件。于是一张照片窗口弹出,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之后,原本看完艾立威遗言式的视频之后,心情都有些沉重的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惊叹了一声:“我的天啊……”
“这是……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大合照的扫描,从照片上那些人的着装风格看起来,距离现在至少得有差不多将近三十年。可最吸引我和夏雪平眼球的,却是那照片上端坐在前方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深蓝色衬衫打底、系着浅蓝色领带、留着侧分头刘海的男人,他魁梧英俊、目光如炬,整个人都透着英武高贵的气质;对我和夏雪平来说,他又十分地和蔼、亲切,我都能感觉得到,在望着这张照片的时候,夏雪平甚至有些想要掉眼泪。
他不是别人,正是年轻时候的我的外公夏涛。
但很快,我在外公的右手边第二个位置上,看到了一个留着披肩发、穿着深灰色立领风衣、容貌俊俏清秀、气身姿挺拔身材苗条、目光锐利傲然、气质冷艳又不乏妖冶的女人——我仔细端详了这个女人半天,竟然发现,她居然是那个刁钻刻薄异常的仲秋娅老太太!我仔细再观察片刻,又发现原来在外公的正后方左手边,那个宽脸盘眯缝眼、冲着镜头微笑得十分灿烂的不到三十岁男人,正是前不久刚被杀的、让我品尝了我人生中第一支香烟的佟德达!
——这张合照是什么意思?这难道会是“天网”组织的成员合影么?难道说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大爷也都是“天网”的成员?那么外公呢?外公也是“天网”
的人么?夏雪平讲述的故事里,李萱告诉夏雪平外公是被“天网”的人暗算而死的,那么在这张照片里,外公怎么会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正位上?
而在佟德达的身边,包括与外公坐在同一排左手边的那个人,还有照片上其他将近九十多个人的人脸,全部被人抹除了,也不知道是原本的照片底片或者初始洗印的照片就是这样,还是在艾立威盗取的时候被人刻意用修图软件抹除的。
我转过头刚想对夏雪平把自己的心中疑惑提问出来,却发现此刻的夏雪平已经进入了一种入定的发痴状态:手足无措、双目睁大,眼瞳湿润,嘴角还稍稍有些抽搐着。当照片被点开之后,夏雪平除了看过了外公的面孔之外,她的双眼便一直盯着那最后一排。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在最后一排右起第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当时似乎还未到二十岁,他的个子在照照片的人里面显得极高,因此他的存在也十分地突兀;我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个男人的哪里跟我有些想象,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觉,而再仔细一会想,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不正是那天我在g市那家情趣用品店里遇到的那个男人吗?——安保局门口的跟踪、成人用品店里的遭遇、av货架前的矢口否认,再加上在这张合照上的出现,在我心里,我已经把这个男人的身份,确定为夏雪平的曾经的恋人、那个刺杀了执政党领导人的叛国特工于锋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勇气向夏雪平询问一句,他究竟是谁,我也没有勇气告诉夏雪平,我已经见过他了,还是两次。
“那个……咳咳,要不,再翻翻别的东西?”我对夏雪平问道,此时我的手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可一时间这只手落也不是、收回去也不是,却不知为何我的行为竟有些鬼祟。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的脸色渐暗,说起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
“啊?”
“你外公怎么会在这张照片上?”夏雪平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之中,又转头对我说道,“他的这件衣服我是记得的,那是你舅舅在你外公生日的时候跟你外婆一起去挑的;但我完全不记得家里有过这张照片——只是你外公从来都是把自己跟别人的合照在家里留一张的……”接着,她又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这难道不应该是属于天网的照片么?只是爸爸他为什么会在这上面……”
“这也不见得就是天网的照片吧?”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或许就是外公年轻时候的一张照片而已——很可能只是一张警务系统开了个什么会议之后的合影。”接着我把仲秋娅老太太和佟德达所在的位置只给夏雪平看,夏雪平小时候是见过仲秋娅的,她知道那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佟德达就更不用说了,继而,夏雪平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下来。只不过在这个时候,我却发现照片上并没有聂仕明和胡敬鲂,外公年轻的时候,这两位就已经在省厅工作了,一个是办公室助理,一个是档案资料室文员,若是照片上没有这两位,硬要说这张照片是省厅警务系统的会后合照,也确实稍稍有点生硬——并且那个疑似于锋的男人也在,他当初可是安保局的特务。当然假使说,那些脸被人抠掉的位置上本来是有胡敬鲂和聂仕明的,那么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可就更复杂了。
夏雪平缓缓眨了眨眼,然后关掉了那张照片,点开了随后的那一堆pdf文。
这些pdf文件倒都是保存完好的,只不过我跟夏雪平都看不懂:因为它们好死不死,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不同于之前我跟夏雪平在刘虹莺用过的那个宾馆电脑上留下的sql中的那些传呼数字代码,也不同于简单的莫斯码——我跟夏雪平对于密码破译方面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这么多的文件,里面全都是这样的数字,这看起来并不像某些人的恶趣味或者艾立威临死前故意耍我和夏雪平的整蛊,这说明这些数字肯定很重要;在每两个数字中间,都有差不多一个字符的间距,但是每一行数字的个数还大不相同,我俩面面相觑,在研究了一阵之后,就只得出来一个这些数字肯定是进行过某些数学运算之后的结果,然而,数学这种东西对我俩而言,都是梦魇般的存在——我就不用说了,中考时候满分是一百五十分的数学试卷,我最后勉强拿了90分,上了警专之后我就没系统地上过与数学相关的科目;而夏雪平今天才微红着脸告诉我,她高一下学期那年的期末考试,其他科目的分数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唯独数学,居然考了一个不及格。
“啧……你这小脑瓜,都是被我给带的……”夏雪平摸了摸我的头发,疲惫地抻了个懒腰,算是歇一歇脑子。
而我也不知是为什么,一时脑抽,竟然对夏雪平开了一个十分不妥帖的玩笑:“哈哈,当初你还因为我不好好学习扇我巴掌;现在看啊,就是遗传!……不过那你说,将来假如咱们俩要是有孩子,数学水平那不是得更差?”
夏雪平一听,顿时睁大了眼睛:“你个小混蛋!瞎说什么呢?”
我也连忙意识到了自己说走了嘴,悻悻地抿了抿嘴转过头去。夏雪平坐在我身旁半天不说话,我再一转过头,但见她的脸瞬间像一颗红透的蜜枣,而她低着头嘟着嘴双臂夹着胸部的样子,倒仿佛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然后受到了委屈。
我见此状,连忙搂住夏雪平的身体,轻抚着她的肩膀对她赔礼道:“哎呀……我就是说秃噜了嘴,我没……我在心里没欺负、轻贱你的呀!我道歉!我错了哦,夏雪平大人!我的小平平!——你要是还生气,要不然你再扇我几巴掌?”
“哼,你个小混蛋,找打有瘾呐?”夏雪平依旧羞红了脸颊对我说道,“告诉你,我……我对你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出格的了;再得寸进尺的事情,你不许瞎想!”
“是是是!我没瞎想!”我搂着她说道。
夏雪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的头贴到了我的胸口,整个人都偎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我抚摸着她顺滑的长发,见她不再因为我那个很敏感的破玩笑闹情绪,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这一大堆数字当中去。我心想,就算是我俩又锲而不舍、铁杵磨成针的信念,花一晚上或者几晚上不眠不休把这些数字的加密规律掌握、计算公式推演出来,或许在得到了密码原文之后,还得需要找出原版的密码本,否则我和夏雪平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现在的我和夏雪平,都像是两个看不见东西的人,放大镜、近视镜都摆在我俩面前,但是我俩的眼睑却是被人贴了胶布的。于是,我俩都同意还是暂时先不要去管sd卡里存着的这些东西。
“夏雪平。”我叫了一声她一声。
“嗯?”
“你现在,”我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地咽了口唾沫,“是不是有点想答应周荻的工作邀请了?”
我能感觉到在我胸口的夏雪平深吸了一口气,吧嗒了一下嘴唇,又把持不住地叹了口气。
我在内心当中做着斗争,但是嘴上却苦笑了出来,然后对她问道:“嘿嘿,舍不得我是吧?”
“瞧把你美得!谁舍不得你这个没大没小、还满嘴跑火车的小混蛋了?”夏雪平的声音充满了讽刺意味,但是她的双手却忍不住搂到了我的腰际,吸了吸我身上的汗味,然后才说道:“你这小混蛋,刚来市局才多长时间,就跟我处处闹别扭、瞎折腾,现在总算是回到我的办公室了……从你刚来重案一组的第一天起、你就坐在我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上,其实你都不知道,在妈妈心里有多踏实——我都快十年都没这么觉得踏实过了。”
这一番话,把我心里说得暖暖的,而这种暖意,让我情不自禁地想为夏雪平这个之前我看起来都觉得冰冷无比的女人流泪。也是这种暖意,让我忍不住想要去成全她,成全她目前人生当中那最大愿望。
我亲吻了一下夏雪平的后颅,嗅着她那带着栀子花味道的发香:“没关系的,夏雪平,你去情报局上班吧。”
夏雪平立刻从我怀里离开,睁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又惊讶地注视着我。
“你……这是什么眼神?”
夏雪平眨了眨眼,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欣慰:“我还以为,你会摁着我不让我去。”
——看来她是真的动心了。换做我也一样,毕竟在周荻那里有她最需要的东西,而我和她也不可能抱着艾立威留下来的这张储存卡,两眼一摸黑地闭门造车。
“我是那样人吗?”我故意对夏雪平笑着问道,因为按照之前的我的脾气,我就算是再理解夏雪平对于外公和舅舅被害真相的渴望,我还是会选择把她攥在手里不放,尽管明明在我和夏雪平两人当中,弱势的那一方是我,爱耍浑的那一个也是我。
“那我明天就得去,这种事情耽误不得。”
“没事,你去吧。”
夏雪平对我莞尔一笑,摸着我的脸颊,眨了下眼睛,宠溺又认可地说道:“我的小混蛋,好像终于长大了。”
这句话,竟说得我有些害羞。
我看着夏雪平如此美好的笑容,便立刻抱住了她亲吻了她片刻,接着对她说道:“我会让胡师姐、白师兄他们把你的办公桌留出来;等我明天上班之后,我还会坐在我原来的位置。等你忙完了国情部现在正在办理的那个案子,你回来之后,你一抬头还会看到我的;哈哈,而且你白天是见不到我,但是晚上还可以呀!
而且,嘻嘻,还是躺在被窝里的呢!”
“哼!”夏雪平听了,马上用弯起的食指敲了一下我的脑门,对我斥道:“你呀,一天天尽想着被窝里的那点事!刚夸你一句,你就露出来尾巴了!”
“嘿嘿嘿!”我对她笑着,又紧紧地搂住了她,把舌头探进了她那湿润甘甜的香口之中。
“好啦……”夏雪平想了想,突然又红着脸对我有些害羞得难以启齿,“那个,小混蛋,妈妈其实今天有些累了……但是你要是想做的话……”
“没关系的。”我摸着她的头发,对她微笑着说道。
她并不是搪塞我,因为在刚才我俩去了丘康健房间的时候,夏雪平就已然瞌睡连天的,然后今天我俩又舟车劳顿刚从外地返回f市,又遭遇了一次陌生人袭击、她住了将近十年的住处还被一把火烧掉,然后又看到了自己父亲过去的照片,而在以为自己差点就得到外公被害的真相却发现最后是竹篮打水、虽然捞到了几许水滴但仍是一场空——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凡是个人都会觉得精疲力竭,提不起任何欲望也是正常;而在这个时候,我若是还想强行跟她性交,那我就真有点不是人了。
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困了呀!而且,能每天跟我最可爱、最漂亮的夏雪平大人睡在一张床上,单单只是搂着,我都觉得很幸福喽!”
“这嘴巴真甜!跟你在一起啊,时间长了之后,我还真担心我到底是会发胖,还是会得糖尿病?”
“胖倒不大可能……”我说着,故意瞧着夏雪平的双腿之间,又伸舌头舔了几下自己的上嘴唇,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个糖尿病……嘿嘿!”
话音刚落,夏雪平的拳头便向雨点一般往我的胸膛砸来:“臭小子!一天天就知道拿我开涮!……哼,快去洗澡!”
听了她的命令,我便去洗了澡,但在进洗手间之前那一刹那,我又瞥到了夏雪平又搬过了我的电脑,在鼠标触板轻轻敲点了几下,目光也开始发滞。我不清楚她究竟是为了看照片上的外公,还是那个男人。洗完了澡,换上了宽松的短袖短裤,我便先躺到了床上,拿了手机翻了一遍自己的所有sns账号。轻轻往下拉了刷新功能,只见小c刚刚发布的,显然又是仅对我可见的朋友圈状态头一个抢占了我的眼帘:“abde我叫小c:“快哭了”“敲打”他回来了,他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匆匆地来、匆匆离开,都不是为了我;他的她很漂亮,他的心里现在只有她……“凋谢”“凋谢”“凋谢””
这一条状态,弄得我心情十分地沉重,我知道她看到我和夏雪平现在的关系进展,在她心里肯定会觉得失落;但我又能如何呢?再像以前那样以她的“二老公”的身份相处么?这样便会伤害夏雪平。
——而在这一刻我突然领悟到了一件事:以前上学的时候,看着那些“杰克苏”加“种马”风格的,我也梦想过有一天我可以过上开后宫的生活,哪怕是像过去旧时代或者古代那些地主财主们,养一妻几妾也很好;但是我现在总算体会到,身体或许会心猿意马,但是情感这东西,在一个人真的遇到自己最中意的对象的时候,是不可以被平均分担的。手机看片:放下手机没过一会儿,我的眼皮便逐渐发沉,后来待我听到夏雪平从卫生间里走出,那湿答答的头发散落在我脸上,而那带着沐浴液芬芳的胸谷靠近我的面前、那温热的左手在我的小腹上爱抚的时候,我都无力回应她的热吻,但却把自己的鼾声听得清晰。
“坏孩子,还真睡着了!……每晚都急呼呼地缠着我,结果今天他睡得倒是比我早!”夏雪平埋怨了一句,然后似乎也去换上了短袖衣裤,把手枪和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才掀开被子上了床,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又轻轻抓住了我的右手,接着关了床头灯。
我和夏雪平就这样手拉着手睡着,睡梦中,我和夏雪平来到了一片静谧的树林,鸟语花香,山谷中有着清澈的泉水,还有一栋造型可爱的小木屋,泉水泠泠作响,鸟儿在枝头高唱……“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呀——造作呀——反正有——大把欲望——哈——痒——”
——这歌声不是我梦里的鸟儿唱的,而是从我的房间门口传来的。因为突然被吵醒,我的记忆和理智还都有点混沌,我一度以为我的手机在我睡前一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而忘了就被我放在枕头旁边,于是我也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轻轻地翻过身,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只见天地间仍然昏暗一片,估计此刻还应该是夜里。
“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一个大男生比我还骚!就你这样的,还想在床上收拾我?你收拾谁啊?哈哈哈……”
“是啊!妈蛋!唱得老子都硬了!”
“嘿嘿,那等下让他cào 你呗?”听起来,门外居然还有不指一个女生。
“滚你妈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外面还这么喧闹,我躺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寻思着这几个不知昼夜的yín 男浪女只是从我房间旁边的楼梯间门路过而已,便没去理会;而这个时候,夏雪平翻过身朝向我这一边,只见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却皱着眉头,想必外面那些喧哗声也必然吵到了她,我顿时压不住心头的怒火,立刻起身穿上了拖鞋。
一打开门,外面那三女四男也都瞬间被吓到了,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的妈呀!回来了啊……”
“我擦……我都不知道这屋还有人住!”
我看了一下走廊里的电子表,此时此刻已经是半夜2:43,我便没好气地对这他们说道:“干什么呢一个个的?这都二半夜了,不去睡觉,在我的房门口作什么妖?”
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比美茵也就大了一两岁,也就是许彤晨庄宁邢小佳那样的年纪,一见我的说话语气异常的冲怒,也全都似被镇住了一般。
但在我面前有一个剃了个寸头、也是个大高个而且肌肉十分发达、脸型还有点圆的男生,眼睛一棱,随即脸上又挂上了轻浮的笑:“呀,兄弟,没见过你啊!
你也是新调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嘴上这样问道,然后愤怒又警惕地盯着他。
“嘿嘿,那跟咱一起来玩吧!大锅饭来不来?”那男生冲我yín 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