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你以为别人心里就好是吧!”我也有些绷不住情绪了,立刻对她大吼道。
美茵低头,站在车外默不作声。
而我跟她隔着一辆车子,瞪了她半天。
“行吧,你走吧!你去找隋琼岚去吧!”正在气头上的我,把车门一摔,对她怒道,并准备转身直接走进炸鸡店——她要是真走了,我也得买点给我自己跟夏雪平吃的。
“我去你的何秋岩!我才不去找那个女人呢!”美茵委屈地、低沉地叫道。
我忍不住,立刻回过了头:“那你去哪儿啊?你又是想去找韩琦琦?”“不……我也不去找她了。”美茵摇了摇头。“反正你们要么是把我当成买卖物品,要么就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我跟何家没有血缘,我也不想当隋家人……你们谁都别管我了!”我站在原地,上下牙齿都要嗑碎了,口腔壁上面的伤口也在火辣辣地作痛。
我立刻走到她身边——我下意识地真想抽她一个大耳光——但却只是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然后拉开车门狠狠地把她推回到了车上。“小坏丫头,我真服了你!你可真会让人揪心!葡萄柚和李子味的是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等着!”我又生气,同时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又想哭,我也说不清是美茵此刻带着胡搅蛮缠的态度、还是她想喝酒这件事、还是刚才饭桌上隋琼岚这一番话,让我如此想嚎啕痛哭一场,但我的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只是看到美茵刚刚说话时候的态度,并不想是要挟或者开玩笑,而是在刚刚那一秒她真的有心想要离开——我看懂了在此刻,她觉得她自己无论是在何家还是在隋家,都没有任何的归属感,至少没有一方的感觉是让她觉得踏实的。
或许这种让我想哭的心痛,正来自于此。
而过了半个钟头,当我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美茵正一个人泪如雨下。她一看到我放在车后座上的那两瓶水果味烧酒之后,便立刻夺过了一瓶,并拧开盖子,对着嘴巴就灌了一大口。
“喂!你别……你别这么喝!”我立刻伸手去拦,“这么喝伤胃你不知道吗?”“咕嘟……你别管我!”美茵咽下一大口酒,没几秒之后,她的脸上立刻泛红了。买酒的时候我看过,那瓶酒的酒精含量才12°,结果一口下去,美茵依然微醺——这丫头可能还真是缺了我们家能喝酒的基因。
“你别让我上手去抢啊!……欸,你!”眼见着她有对着自己的嘴巴灌了一大口,那一小瓶烧酒基本上就剩下1/3多一点了,我便立刻跳下还没发动的车子,打开了她那边的车门,直接将酒瓶子从她手中抢走,并对她大吼了一声:“你是我妹妹!你告诉我,我不管你,我能去管谁?你不想让我管你,从头到尾,你跟隋琼岚的事情、你跟姓狄的那小人渣的事情,你也拦着点儿,你也别让我参与啊!”美茵见自己手中的那瓶被我夺走,而且本来就快喝没了,余生立刻回过身,迅速地从口袋里把另外一瓶烧酒抽走,并且颇像抱着一个婴儿一样,将那酒瓶的瓶底端在字迹怀里,噘着嘴巴,侧过身,用自己的后背挡在我的面前。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俩的行为实在是太滑稽又幼稚,而且此时更让我有些在意的是,正准备去炸鸡店、和刚从炸鸡店中走出来的年轻女孩子们,已经开始三三两两地围在我的车子周围,并从背包手提包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貌似准备对我俩拍小视频。
美茵也注意到了她们,想了想,红着脸对围观的那些女生吼道:“看什么?都看什么啊?没见过妹妹跟哥哥闹别扭的!都滚开!”“你有病吧!谁愿意看你们俩了……”“可不是?这俩人好像都有病……”“我也真是的……围观两个病人干嘛呢?”……那帮围观的女生们,全都给自己找补着下台阶,并同时也都散开了。
“你也知道你这样不好看啊?”我埋怨了她一句。
“我……我就是心里难受!”美茵依旧哀伤地说道,“我……其实隋琼岚今天说的事情,我都埋在心里差不多十年了……但是今天被她这么一说,尤其是她对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不舒服!我根本不知道现在在你身边,我该怎么待着?而且我也不知道,今晚回去我该怎么面对夏雪平,老爸以后回来了我该怎么面对老爸!”“哼,那你喝多了,把自己灌得面红耳赤、晕头转向、上吐下泻、满嘴胡话,你就能面对了?”“我……我……”小坏丫头无话可说了。
“就你没法面对?我还迷迷腾腾的呢!”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潮湿冰屑味道的冷空气,仔细想了想,对她说道,“行吧,回家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俩把你的这个事情好好勾兑勾兑,不少你我都不知所措、不明就里的问题,以及你以后的事情,我跟你好好商量商量,毕竟咱们俩兄妹一场,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过了。”美茵想了想,红着脸对我点了点头,却依旧像是抱着个洋娃娃一样搂着那瓶烧酒。
“喂,”我仍旧对她伸出手说道,“但是,有个前提哦,你把酒瓶拿来,咱们俩到地方了我才能给你喝——我不是不给你喝,这个咱们俩说好,我跟你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啥事晃过你、骗过你的吧?快点拿来。”美茵犹豫片刻,又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乖乖地把那瓶酒递到了我的手里。我怕她喝着嫌凉,所以等我再次上了车之后,就把那瓶酒放在杯槽里之后开了杯槽的加温垫。
车子刚启动,夏雪平又来了一条微信:“晚上临时有事,估计不能回家。晚上你和美茵早点休息,嘴里的棉球记得换药,勿念。”我给她回复了一个表情之后,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我有一大堆关于美茵的话想问她,但是想想,万一今晚她需要去执行一些玩命的任务,那我现在问她那些东西,岂不是在乱她的心智么,所以我想了想,又只是补上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按下了打火按钮启动了车子。
看来我和美茵是不用着急回去了,迟疑了一会儿,我开着车子拉着美茵来到了y省大学校园里面。
“带我来这干嘛?”美茵扑红着脸对我问道。
“溜达溜达,散散心。”我对她说道。
美茵揉了揉眼睛,痴痴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幢苏联式行政主楼,似乎有些如梦似幻地说了一声:“不过也的确好久都没来了呀……这里还是这么美。”y大在全国其实算不上多有名,但确实属于住在f市的人们的心头好。对于我来说,这间大学的吸引力,不仅因为这里一直屹立不倒的那些苏式建筑、还有那些建筑的墙面上爬满的具有满满岁月感的藤蔓、那一棵棵挺拔的白杨,也不仅因为这校园里午餐和晚饭后精彩的校园广播节目,那些青春靓丽的美女大学生,还有在这里发生过的无数个被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见证过的、感动了整个城市的爱情故事,还因为我们曾经的那个家,在遭遇那场大火之前,就住在距离y大校园不远的小区里。差不多从美茵“两岁”以后,夏雪平和父亲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在晚饭后带我跟美茵来到这个校园里散步,并在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跟那些大学家属区里面住着的孩子们一起玩。
实在是嫌车里的空间太小还不透气,于是我下了车,拎着外卖的保温袋,拉着美茵这小懒虫走进了y大的食堂。美茵这小损货,心情不好的时候,一是喜欢欺负我,二是愿意找个角落或者座位窝着不动地方,第三就是一下子变得特别能吃:本来我买了两只甘梅炸仔鸡,三份水牛城式甜辣酱溜鸡翅,结果这丫头一会儿的功夫,自己一个人就吃了两份,一只甘梅仔鸡也被她吃了一多半。剩下的一只整仔鸡和鸡翅,我本来就是要留给夏雪平的,放在车上我也没拿下来,于是我就只剩下吃吮指萝卜跟西芹蘸辣蒜蛋黄酱的份儿,最后为了饱肚,我又在食堂卖了一碗三块钱的皮蛋瘦肉粥。看着美茵一口酒一口炸鸡吃得香喷喷的,我也跟着放心了许多。
——也真别说,这丫头还真是挺能喝的,两瓶小烧酒下肚,虽然醺气上脸,但人倒是没怎么迷糊。
“瞧你这样,哪像个女孩吃饭的样子?诶我说……你慢点吃!我真怕你把自己手指头也跟着嚼了……别光吃肉,多点吃菜!你也不怕长胖!”美茵抬起头瞪了我一眼:“长胖更好!长胖胖了,被人嫌弃,隋琼岚就不会追着咱们家人的屁股后面要我了……”看着她这小德性,真令人哭笑不得。
吃完了饭,给自己嘴里漱了漱口、换完了药棉,我和美茵保持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相互之间都没跟对方说什么的状态,只是相互跟着在这座质朴而美丽校园里散着步。看这地上冻在冰层中的枯黄枫叶和银杏叶的上面又盖了一层积雪,我才知道就在刚才跟美茵吃饭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过了一场雪。小时候我和美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下过雪的地面上,踩出清晰的四行脚印来,而这一刻,我俩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相互比着,你追我赶,又默默地笑着,交换位置,用彼此的黑色脚印在皑皑积雪上留下各种清晰的形状。
从食堂路过了理工楼,走到了运动场,我和美茵也算走过了一大半的校园,我俩多少都有些玩得累了,彼此看看,也都知道有些事终究还是要开口。
而我选择,先做那个勇敢而似乎有些铁石心肠的人:“啥时候你知道,自己还有对亲生父母的?”美茵红着脸看着我,低下了头,默默地叹出一口夹杂着柚子甜香和梅李酸楚的酒气的白雾,与我肩并着肩慢慢地走着:“咱家被艾立威放了那把大火之后,不是暂时搬了新住的地方么?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医院出院以后,又连续三周都有些闷闷不乐,而且对你和老爸也都爱答不理的?”“记得啊。”我对美茵说道,“我当时以为你是不满意暂住的地方太狭小了,房子也旧;现在多多少少会觉得,你是因为那时候夏雪平以加班为理由、实际上是不好意思面对我们,故意在办公室凑合了一个月,你找不到妈妈了所以你不开心。”“都有点。但都不是。”美茵低着头说道,“其实是出院了之后,我在老爸和你专用的那张老旧书桌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个东西——有一天,老爸是为了交稿还是因为被叫去临时开会来着,忘了给抽屉上锁了,我就翻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爸在农村的出生证明,外公帮着老爸开的工作介绍信复印件,爷爷早先前的一大堆什么抗日嘉奖令、新政府特赦令、当年被批斗时候的判决书,还有就是一个信封:那个信封里,是一张带着血迹的遗书,还有不少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照片,大部分的照片上,她都还大着肚子。”“遗书是隋琼岚所说的,你的那个亲生母亲薛荔莎写的;那些照片,也都是她,对么?”美茵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又继续说道:“我在那三周里,其实都在犯嘀咕:因为薛荔莎的那封遗书里提到过,她让老爸好好照顾她的女儿,只是里面并没提名字,我也不确定那上面是不是我——其实直到几年以前我还多少有些不信这种事,哪怕是后来,夏雪平跟何老太爷办离婚的时候,老爸把我的收养证明拿出来又忘了藏好,那时候我也是不完全相信这种事情的……一直到后来的某一天,那阵子我头发留长了,早上睡醒了,我自己照镜子,然后我突然就觉得,越看我自己的这张脸,越发现自己跟照片上那个穿着军装的薛荔莎长得极其相像。于是从那天起,我也彻底认了:我真的就是被捡回来的,薛荔莎就是我真正的妈妈,而她信上提到的那个隋琼波,才是我的爸爸。其实薛荔莎长得比我漂亮多了,她跟夏雪平完全是两个类型。如果还活着,你要是见了她,你也应该会对她心动的。”“那你见过那个隋琼波的照片么?”我对美茵问道。
美茵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说道:“虽然说见过,但也是最近隋琼岚拿出来给我看的。其实我也感觉很诡异很神奇:在我小时候,当我看到薛荔莎的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心中一下子就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可能跟这个女人之间有点什么联系,你要知道我甚至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是老爸跟她一起生的;但是当我看到隋琼波的照片的时候,哪怕我已经相信、哪怕在内心中不断念叨着、我给自己催眠,‘这个人是爸爸’,但我其实对那个人,居然并没有一点感觉。”“那可能是因为隋琼岚吧。”我轻蔑地笑了笑,“这个女人虽然是你的亲姑妈,而且时尚业界也挺有名的,但我不瞒你说,美茵,我是真有点恶心她。今天这顿饭,让我对她的恶心更加夯实。”“哈哈,谁说不是呢!这个女人俗到家了!”美茵也突然轻松地笑了笑,“而且你要知道,她把她弟弟,我那个亲爹夸得可好了,但同时她也把那个狄瑞珅夸得可好了。你想想,那个狄瑞珅是啥样的啊,于是每次我听她跟我说我亲生父亲的事情,我都觉得恐怖:万一我亲爹是个狄瑞珅那样的人,那可怎么办啊?”她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听了,也跟着她一起哈哈大笑。
笑了没一会儿,我有迷茫而沧桑地跟她对视:“咱们俩好像不应该用这种态度,聊你的这些事情。”美茵苦笑了一声,别过了脸,看着那一棵棵被积雪包裹得像一支支糕点的松柏:“应该心怀沉重,对么?呵呵,如果是八九月份的时候,你要是知道了,你我根本不是亲兄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谁说的?”我立刻否定道,“我要是那时候知道了,心里也会觉得不舒服。”“唉,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抛弃了你,马上给老爸投怀送抱的小贱丫头吧?而且你已经有妈妈了。嘻嘻,貌似,现在再说起这样的事情,是应该沉重的哈?”然后,美茵又吸了吸鼻子,缓缓呼出一口白雾,“可是我一个人,都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默默地沉重了十年啊喂!”我低下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于是我俩就这样肩并着肩,默默又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鞋子踩在积雪上,没一会儿,那层浮雪就融化了,但瞬间又冻结在下面的冰面上。
这个时候,美茵又突然说了一句话:“有一个事情,隋琼岚其实今天没跟你说——更确切地说,她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什么事?”美茵顿了顿,此刻一阵风吹来,恰巧吹得美茵短发纷飞、眯起了眼睛:“老爸应该是跟薛荔莎好过。”我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按照隋琼岚讲述的隋琼波和薛荔莎先后殉难的时间差,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老爸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跟一个人妻“好过”?于是我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知道呢?”“因为那只信封里面,薛荔莎的不少照片,都是裸照,还有不少是跟老爸做爱时候她的自拍和老爸给她拍的照片,”接着,美茵脸上一红,“而且她还大着肚子,各种姿势……”我瞬间被那阵寒风呛得咳嗽了个不停:“咳咳……咳咳!行啦,你别继续描述了……求你……”——跟孕妇上床做爱这种事情,是我至少到目前为止都不可想象的一种事情。而那个平常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老爸,居然会跟还在怀着美茵薛荔莎上床还拍摄yín 照……我的天……“你等会儿……那时候老爸,可是跟夏雪平结了婚的!他这可是出轨!”“那……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美茵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不停地眨着眼睛,貌似她从她知道自己身世的十年以来,竟然都没回过来这个味——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了,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夏雪平和何劲峰亲生的,这种事情应该一直以来对她的打击都是相当的大。
“也无所谓了,就算是老爸那时候出轨了又怎么样?夏雪平那时候也接纳了我,还没说什么,而现在,她俩早就离婚了,追究这种事情还有啥意义呀?”美茵低着头,边走边用自己皮靴的侧面铲着雪,三两步之后,又把那随着自己前行而堆砌的雪堆踢得散碎,又对我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那个老问题:从小到大,你见过夏雪平让老爸碰过几次?就算是夏雪平跟老何先生离婚了,就算是你现在和夏雪平又是这样的关系,按照十年前往前捯,可能你跟夏雪平睡在一张床上的时间都比老爸跟夏雪平睡一个房间里的时间多吧?守着妈妈这么漂亮一个女人,却几乎不怎么能碰她,换成哪个男的能受得了?何况又是当初在中东那种出生入死的地方,两个来自同一个国家的异性相遇了,不出轨就怪了。反正对我来说,家里夏雪平不让他碰,在外面吃点野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呵呵,你倒是想得开哈!小坏丫头!”我半揶揄半讶异地看着美茵说道。可她说的没错:看起来不说恩爱,但也至少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却的确几乎从来没同房过,这种事情真的有点奇怪。
——对了,美茵刚刚提到,她除了爷爷的东西、薛荔莎的东西之外,还发现了一封什么外公给老爸写的什么工作介绍信……是了,二十几年前,“时事传媒”还属于半国营性质的事业单位,以外公的能量,把自己身边的人安排进去基本上就是小菜一碟;而老爸这个不愿意也没兴趣下海经商的“敌特分子后代”,如果想在当初的“时事通讯社”找一份工作,估计是很困难的。
难不成,他们俩当初结婚,是因为父亲看重更多的,是外公在y省的影响力?那么说实话,以他本人自身一些先天条件,能把夏雪平这样的警界的公主殿下忽悠到手,老何同志的手段还真不一般呢。
“……所以,你说还能有啥想不开的?”在我思考这些事的时候,美茵却在继续说道。
我想了想,又把思路拉回到跟美茵的对话上:“呵呵,你是想明白了,可你要知道,老爸当初‘吃’的,可是你的亲生妈妈,而且当时还怀着孕、怀着你呢!我反正是觉得,偷吃居然还偷吃了一个孕妇人妻,这种事情,也太让人不可直视了。”“呵呵呵……”美茵苦笑了三声。
“怎么了?”“呵呵,我就是一下想到了两件,可能让你听起来会有点恶心的事情……我能说么?”“你说呗。”无论怎样,我带她来散步聊天,也是为了让她心里舒服一点,别什么事情都自己消化。
可我没想到,美茵的暗黑念头,的确成功地反到了我的胃:“我就在想啊,你说老爸当初跟薛荔莎在一起的时候,在薛荔莎肚子里的我,会不会摸到老爸插进来的ròu_bàng 啊?呵呵,搞不好还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吃过老爸的……”“行啦,打住!”我连忙把左手指尖垂直戳到右手掌心,皱着眉头转过身:“你还有别的啥念头啊?——要是第二个念头,跟这个一样恶心,那你就别说了。”美茵长叹了口气,接着对我说道:“我就是又想到,在老爸总翻阅的那些正史、野史还有名著里面,那些私生活能与孕妇挂上钩的,可都是在那个年代普天之下最会享受,也最有野心之人么?比如朱元璋、比如朱厚照,再比如皇太极,不都是这样的人么?”“可他们又跟老爸有什么关系呢?”美茵想了想,轻轻搔了搔自己的小鼻尖:“有一说一,我自从跟老爸破了戒之后,我就突然感觉到,其实老爸内心的世界,很可能并不像我们俩看到的那样唯唯诺诺、波澜不惊的——老爸其实是个内心充满无比欲望的人,你要知道,他给我的感觉是:其实他比你好色多了,在他心里,其实对待这种事情……挺不老实的。”我听了这话,立刻应激地说道:“哼!是啊!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跟一个怀孕的未亡人偷欢;然后也不会在十几年之后,为了去跟陈月芳在一起,而选择把你这个女儿给睡了。”美茵无奈地看了看我,站住了脚:“我想说的,不只是他的色欲——何秋岩,你还在因为我之前误以为是老爸把我从火场里头救出来、心里念着老爸,后来还跟老爸睡了而生气么?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第一次可是都给了你的啊……而且当时你不也有点意思,想把我抛弃了去喜欢夏雪平的么……”我俩的事情,我从来就觉得说不清。我看了看美茵,又扭头用手掌摸了摸嘴巴。其实本来我想到老何同志可能是为了靠上外公这么一棵大树而拿下的夏雪平,又听到了刚才美茵那么说的时候,我其实也想到了,小坏丫头的话必然有别的含义。可后面她一提到之前她跟老爸的事情,我就有点失控。在家门口听到他俩的“鸾凤和鸣”就已经让人糟心的了,我可不想听她跟何老太爷之间更多的细节。
“那你接着说,除了色欲,其他的呢?”我不想抬杠,也不想吵架,于是调理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继续带着她在雪地上往前走。
“色欲是一方面的事情……我更想说的是,老爸骨子里,其实拥有极强的傲骨。我俩小时候,学到那课文的时候,你我也都说过,念着‘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老爸的形象;平时他在公司里被欺负了、被上司和同事亲自来家里讥嘲挤兑、贬损羞辱,他都依旧微笑着面对,过后不是还教育你我,要把很多东西看淡、要把心胸放开么?可是,就连在他身边根本没陪着几天的陈月芳都跟我说过:何劲峰的老好人外表之下,其实是个很不简单的灵魂,他的好胜心、自尊心,甚至要强过夏雪平。按照陈月芳的话说:在老爸的心里,一定是装着雄兵百万、装着金銮鹤羽、装着酒池肉林;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极其自卑的人,所以他才会每天都竭力克制自己的那些欲望,不争不抢,随遇而安。”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深吸了一口清冽的冷风。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即便是自己也在怀疑,并且在美茵的事情上,我也算是被老爸伤过的,但是老爸的老实人、老好人形象,依然在我的心中无法摧毁;而同时,我又相信已故的陈美瑭的确是识人有道的,她做过阔太太、去过南港,必然接触过各色人士。像她那样经历过风浪的女人,确实很容易被感动,但她能做出跟老爸领结婚证、并且至少曾经的确想过,把自己的后半生交给老爸、跟他组成一个家,我猜必然不完全是因为老爸“人好”的缘故。
于是,我也确实开始不清楚,跟我们一起朝夕相处二十年的老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为了美茵假意加入“桴鼓鸣”的计划且跟夏雪平一起演了一场戏,为了我毫不犹豫地打光一半弹匣的子弹地击毙了刘虹莺,而在自己远行前因为担心美茵的安危,送了美茵一把步枪军刺。老爸做过的很多事情,是大部分其他人,哪怕是一个战地记者,都不见得会想得到做得到的事情。
再加上最近我刚刚遇到过的一些事情,也让我不由得跟美茵点头感慨道:“是啊……或许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以一个小小的报社副主编身份,结识到那么多先达名流;而且,哪怕是f市黑道上的龙虎双雄张霁隆和车炫重,居然都会在提起他名字的时候,真心地给他竖起大拇指。”说完这些,我才回过神来——本来是聊美茵的事情的,可聊着聊着,却全扯到老爸的身上。
这次驻足的是我。我转过身看着美茵,沉默了好半天。
“怎么了,看什么呢?眼神古怪兮兮的。”美茵对我问道。
我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说道:“我没见过那个薛荔莎,所以我在盯着你,想象着当初那个大着肚子却也魅力不减、还能把老爸迷得一点底线都没有的貌美‘姨娘’,到底长什么样——按照这层关系,我应该得管薛荔莎叫一声‘姨娘’的,对吧!”“呵呵,发神经……”美茵不禁轻笑了一声。
“告诉我,”我又严肃了起来,对她问道,“你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献身给老爸,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把从大火里将你救出来的那个人误认为是他了,对吧?”美茵听了,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假装开着玩笑地说道:“你在瞎说什么啊?喂!你刚刚还说不想听这方面的事情的……”“你也别跟我打岔!”我厉声说道,接着又放缓了语气,“咱俩怎么说都是兄妹一场、姓着同一个姓、一起长大的,事到如今你也别蒙我:以我对你小坏丫头的了解,你的心思灵活着呢!而我也是反应慢……明明去年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猫进被窝里玩那种肉体游戏,你还是个对什么东西都很害羞的挺纯洁的小姑娘;结果今年就在我警校毕业以后,你整个人就变了——心思变得蔫儿坏,性接受和道德的底线一并全无。你为了让老爸睡你,你勾引我,让我教你各种招数,还不惜把自己身体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我也是刚刚突然想到,你让老爸睡你,难道就不是有点别的心思么?——而你一直知道,你自己跟你的亲生妈妈薛荔莎长得特别像,对这件事情,你会不加以利用么?”“何秋岩,你是在审问我么?”“是。怎么说我都得为你负点责任吧?而且隋琼岚已经把老爸拿下了,看之前那顿饭的意思,夏雪平好像对于隋琼岚想要带你走的事情,也并不是很反对;而对于你的身世,咱们一家四个,就我一直蒙在鼓里。我怎么也得知道一下,你们所有人心里都是什么想法的吧?”美茵听了,忍不住弯下了腰,捂着脑袋连连哀叹了半天:“唉……可真是的!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接着她又抬起了头,伸手去蹭刚刚流出来的眼泪——然后接过了我递上去的纸巾,边擦着眼泪边说道:“你说对了,何秋岩……我跟老爸睡在一起去……我就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没办法离开我……在老爸和陈月芳好上之前,隋琼岚其实就联系过老爸,只是当时你在警校住校,你不知道……老爸也以为他躲着我打电话,我就也不会知道一样……之后,陈月芳其实也跟老爸提过几次,要把我早点嫁出去、或者让我去外地上学之类的话……我吃陈月芳的醋是其次,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何美茵,你不是这家的女儿,你跟这个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话……哥,我真的很想留在这个家!”“那你前几天,趁着夏雪平喝多了、身体里的‘生死果’让她发情的时候,你占她便宜,也是因为这个?”美茵点了点头,接着又诚实地说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和夏雪平后来都没怎么睡好……本来她被我逗着灌了几口酒之后,你说的那个不好的药药劲儿一上来之后,她身体就难受得很……她隐隐约约知道是我在她身边,又被我连着亲了好几口,就没拒绝……但她一直对我说了一大堆让我很感动的话——她说在她心底,她对我的感情,跟对你是一样的……但后来她醒了之后,发现我光着身子躺在她身边,她都吓坏了……但后来我跟她说了一些话,然后也算是……唉……也算是连引诱带胁迫吧,跟她又做了三次……但其实,那三次当中,我和她……一直都在流眼泪……”“呵呵,小坏丫头啊,你可真有你的!”“你在讽刺我么?”美茵流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你别瞎想。当初我把她哄到身边,我可都是流血流汗又流泪的。其他一大堆男的,想睡她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是被她扇了巴掌就是拆了‘祠堂’,剩下不少,都被她毙了。所以我只是好奇:你跟她说了什么,能够让她就范的?”“我跟她……说了当初……她跟老爸离婚的原因那点事……”美茵啜泣着看着我说道,“唉……臭哥哥还不知道吧?当年他俩离婚,那个艾立威在家门口放火其实算是诱因……直接的原因,是我……”“直接原因是你?怎么回事?”“当时我也想不通,可后来我越想越明白……”美茵又一次吸了吸鼻子,然后擦干了眼泪,“其实很简单——那场火灾之后,夏雪平当时并不知道来报复自己的人是谁,她有一天晚上,给我俩关到一个房间里睡觉,他俩在外面的大五聊了一整个晚上,你还记得么?那天晚上你睡得死死的,但我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老爸跟夏雪平一起想了半天那场火可能是谁放的,讨论到最后,他俩在当初却把那场火跟很久很久以前外公的殉职,还有之前舅舅、外婆的虐杀案关联到了一起去了……讨论到那之后,夏雪平就像失智了一眼,足足哭了一个钟头;等但她哭够了,她对老爸说的第一句话……”美茵低下头狠狠地叹了口气,猛地咽了咽唾沫,“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要把我送走——可你知道么?她却说,要把你留下!——哥,你能想象,当时我听到夏雪平这样说之后,心里有多恐惧又绝望么?好端端一个家,好端端的她、好端端的我……她为啥要赶我走啊!唉……为此,老爸也开始跟她渐渐地吵了起来……唉……那天晚上真是我渡过的,最难过的一天晚上……我被苏媚珍绑架的时候,我的心里都没像那天晚上那样,真的是又害怕又难受……”听到此处,我什么都懂了。
“你知道为什么夏雪平只是说要把你送走,而没说要把我送走么?”我对她问道。
美茵小脸通红地看着我,憋了半天,带着疑问地对我说道:“因为你是亲生的……”“你错了,我的妹妹,因为咱们家,夏雪平最爱的就是你了,你知道吗?”我把双手扶在美茵肩头,对她大声说道,美茵的眼睛也跟着我的话越整越大,头也越垂越低。我拍了拍美茵的肩膀,继续对她解释道:“正因为我是她亲生的,所以她才没想着,在全家人遇到最危险的时刻,去把我跟你一起送走——站在当时的那种情况,如果有人确实要把夏家的血脉斩草除根,那么无论我躲到哪去,我的命到最后肯定是留不住的,要是再跟你在一起躲出去,说不定,还会连累你这个无辜的可爱养女。而虽然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这件事,在现在的社会无论如何都是不被接受的,但她在性事上面,从来都不是随便的人。小坏丫头,你利用了夏雪平对你的亏欠之心啊。”“这我知道……但是,我也是太喜欢她了……”“这我知道,现在每次见到我和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偶尔的眼神就像我那时候看你跟老爸在一起,对老爸眼神一样;我要说的是,其实夏雪平并不欠你什么,但她到现在还是会觉得对你有亏欠——美茵,在咱们家,夏雪平其实最爱的就是你了。夏雪平当然也很爱我,但她对你的爱,更不一样。”“那你呢?当时你也只是个孩子啊!你不能把你现在的情况套用到当时吧?”美茵脸色红得像是被刚刚裹在鸡翅上的烧烤酱蹭满了一脸,然后她对我故作不服地说道。
“呵呵,”我苦笑了一声,“你第一天认识夏雪平么?按照夏雪平的思维方式,她一定会想,在把你送走、确认你安全了之后,再去研究把我送到另一个地方,拜托给其他什么人——说不定按照她当时的想法,她都有可能会把我送给我和她现在临时的上司岳凌音;当然,她也有可能回想;无论是把我送到哪去,我都有可能难逃猎杀,那反而不如留在她身边,让我跟着她一起,置之死地而后生呢。”“你的想法太扯淡了!那为啥最后,从家里离开的那个人是她?然后你我还去了外地生活了一阵子、都在k市那儿上了一阵子学……这跟她把你我一起送走有啥区别么?”美茵嘟囔着,但其实她舒展开的眉眼表示,她心里已经解开了心结。
我抬头看了看马上要彻底变得乌皂的天空,以及时不时从天上飘落的几枚雪花:“所以在前一段时间,也就是我跟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问过她这些事情;有很多事她都没跟我解释,但对于她和老爸的离婚,她只告诉了我一句话——他们的离婚不是因为吵架,而是因为妥协。”“妥协?”“对。刚刚听你讲的那些事情之后,我也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而父亲当年必然是把你一直都当做他对于薛荔莎的承诺,他不会就那样选择放弃你,对于我,父亲也肯定是觉得,他能够对我这个儿子予以保护——他不想让你我任何一个受到伤害。而最后,他们俩妥协的结果,只能是夏雪平一个人离开这个家,一个人去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对美茵说完后,我的心里也在继续想着——并且,为了激怒那些她当时还摸不着边的、疑似杀了外公外婆、舅舅舅妈的未知的凶恶势力,为了让他们把焦点全部对准夏雪平自己,夏雪平才会每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并用这种看似yín dàng 放纵的方式,来羞辱和挑衅那些杀手们——你看,我夏雪平全身已经没有任何防御装备,就剩下这么一副血肉之躯,可你们想杀掉我,依然很难。
美茵在这时候也陷入了思考之中,天色渐暗,我俩也朝着停车场走了过去。走着走着,美茵又对我问了四个字:“那现在呢?”呼……对啊,那现在呢?
按照我的假设还原,之前父亲对美茵的态度,是握在手里不放的,而今天我刚从隋琼岚那里知道,他居然对隋琼岚提出的把美茵要回的条件没提出任何的异议,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想到的——当然,也可能父亲依旧是出于一种对薛荔莎负责的态度,毕竟薛荔莎是隋家的媳妇,美茵也的确是隋家的骨肉,尽管我说的“养恩大于生”是一个道理,但是,父亲也应该不会对美茵另有所图,把孩子还给隋家,也应该算是一种本分。
而对于夏雪平,这就更复杂了,但也刚简单了——到现在都没搞清究竟是谁楚的那个企图盗取自己电脑资料的小偷、艾立威留下的储存卡保存的那张照片和那些乱码的pdf文件、被杀的老警察的案子、跟那些战士们一起死于非命的康维麟还有他失踪的妻女、以及突然冒出来的干掉了吉川利政之后还准备要刺杀蔡励晟的、死而复生的自己的弟弟夏雪原……简而言之,现在在我和她身边出现的种种事情,都在表明,我和她将遇到的危险,可能要比十年前还严重得多。那么,把美茵送走,在夏雪平那里,似乎也成为了一种必然。
而对于我来说……唉……正像美茵说的,如果早半年的话,我知道这件事,可能对我而言或许这还是个令我比较开心的事情,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这个小坏丫头在一起了;并且我隐约记得,在我跟夏雪平一起灭了段亦澄、然后在医院里,我跟夏雪平承认自己已经和美茵犯过不该犯的错误的时候,她好像还感叹过一句什么话,但她大抵的意思是对这件事并不会像其他得知自己一对儿子女在家做出床笫丑事之后,那样过分在意,现在想来夏雪平藏在心里没说出口的,就是我和美茵之间其实没有血缘关系。实际上,在我心里也很清楚,我可以用一招就能顺利把美茵留下,隋琼岚还不见得会反对:那就是我跟隋琼岚提出,我要把美茵娶了。
但是,这种事情我做不到。尤其是在我跟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终于清楚,我跟美茵之间存在的感觉,都并不能算是爱情,只是两个对情感懵懂的不成熟青年之间基于肉欲的抱团取暖。同时我也相信,就算夏雪平无视自己的想法,就算夏雪平不对我和美茵说什么,若是我真的把美茵娶了,夏雪平的心里肯定也不会好过——平时在家就是这样,她看着我跟美茵的时候,尽管什么都不说,而且还会跟着微笑,可我感受得到,夏雪平在吃醋,但同时她又觉得吃自己女儿的醋这种事情简直荒唐。
我不该辜负夏雪平,我也不应该跟美茵彼此继续浪费下去;可问题是,我也不希望就这样失去自己的妹妹。我当然也很爱夏雪平,但我对美茵的爱,也不一样。
于是,想了半天,我才对美茵说道:“以后的话,还是在于你的选择,在于你对你自己的以后是怎么想的。”“我是怎么想的……”“对。”我看着美茵的眼睛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想离开这个家,在这个家里,大家都宠你、爱你,而隋琼岚即时不会给我们其他人好脸色,但她也是宠你爱你的,隋家的后枝儿就剩你一个人了,我相信你最后坚持做什么决定,她终究是拗不过你的。所以选择权归根结底,还是在你的手里的。”美茵这时候,突然把自己的脸凑近了我眼前,用着自己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微微上扬的嘴角似乎藏着一种无比的期待。她深呼吸着,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对我问道:“那你呢,何秋岩,你对以后、你对我,又是怎么想的?”“呵呵,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在问你啊。”我想了想,继续对她说道,“其实我还没做出决定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唉,从小到大,家里大部分事情,哪个不是老爸决定的?现在老爸不在家,夏雪平又每天都在忙,我的话,你刚才也看到了,虽然最后我看似跟隋琼岚辩赢了,实际上我也只是赢在了气势和胡搅蛮缠上,外加你在一旁助攻。所以到最后,你是留在何家,还是回去隋家,不还是得看你的选择么?”“可……你对我……就没有任何建议么?”美茵依旧盯着我说道。
此时的夜色,把美茵的脸蛋笼罩在一片晦暗之下,我也看不准,她脸上的那两朵晕红在此时究竟是褪去了,还是变得更深了。
我又想了想父亲已经做出的决定,又思量了一下夏雪平的立场,接着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本心,最后对美茵微笑着说道:“我还是没啥建议……这么说吧,我清楚你舍不得咱们这个家,可最近我看你总跟隋琼岚出去,我看你对隋琼岚送你的东西、带你去吃的餐厅、领你去逛的地方,你都很喜欢,所以客观一点来说……”“哥。”美茵突然很释怀地冲我嫣然一笑,“你可能都没意识到,其实你已经做了决定了。”“什么决定?”“嘿嘿……”美茵再次吸了吸鼻子,然后开怀地笑了一下,松了口气:“唉……没事。哥,我就是发现,你跟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整个人变得理性多了。”“哈哈,是吗?”我也跟着微微一笑,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还没发芽之前,就被自己紧紧捂住了。
“嗯。我要是能这么理性就好了……”美茵放低了声音,就像在小声跟自己嘀咕一样,并且眼神中带着几许哀怨地看着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做出我自己的决定了……可能,我还得需要花些时间,慢慢想一想的吧。”“也好。你也是个大人了,也该对自己负责了。但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郑重地对她说道,“——行了,天也不早了,该回家复习了。小坏丫头不管以后怎么样,该念书考试还得继续念书考试的;就算你以后去给隋琼岚过继过去当女儿、继承人家的公司,你不还得学服装设计或者企业管理么?走吧,回家了。”美茵会心一笑,接着在她脸上,突如其来地摆出了一张嫌弃面孔:“嘁!就你这个臭哥哥,这种时候还跟我聊学习那点事!哼!你说你杀不杀风景!有没有眼力见呀!大臭哥哥何秋岩!以后我认不认你还不一定呢!”说罢,她迅速地伸出手来,用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嘭”地轻轻弹了一下,随后又笑着躲到了我车子的后面,又迅速从地上捧起一抔雪,捏成了一个小雪球,砸到了我的脑门上。
“嘿!我看你一顿鸡肉加上小酒,你又活过来了是吧?”我也立刻用自己的鞋沿连着锉起地上的积雪,并迅速在自己的双脚之间堆出来了一个小雪堆。而美茵的动作更快,在我还没把那堆雪捏成雪球的时候,就已经朝着我的胸口和额头又招呼了两三个雪团。如果不是念在她是个女孩、又是我的妹妹,我早就四五个箭步追上去,一个锁喉加压住腿关节,直接将她撂倒在地上,然后就朝着她身上踢雪了。
我赶紧弯下腰去,刚准备把手伸向我双脚间的小雪堆,口袋里的手机,却连着震动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一组出了什么事、或者突然来了什么案子,通知我回去加班,我便立刻把手机掏出来看个究竟。
但还没把屏幕解锁的时候,我定睛一看,却见消息提示,竟都是赵嘉霖发来的一条视频消息。
我看着消息提示,想着今天一天跟她的相处,想着今天在急救车担架床上睡着时候梦到过的关于赵嘉霖的那个梦,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稍稍复杂的感觉,但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开看看她给我到底发了什么。
结果就在这时候,又一个小雪团朝着我脑门砸了过来,还糊住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我说臭哥哥,你怎么躲都不躲呀!”小坏丫头用手扶着我的车头引擎盖,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理。
“哎,别闹了,没看我这边有事情要处理么!”我训了她一句,抹掉了脸上的雪,再翻手把手机屏幕转过来一看,那条视频的缩略图上,并不是赵嘉霖的自拍——于是我也不禁觉得自己好笑: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于是,我不带着任何心理负担地按照顺序点开了那个视频:镜头最开始,摄下的是赵嘉霖的大衣口袋,接着手机从她的口袋里拿出来——看周围的环境,这应该是赵嘉霖在某个商场拍摄的,看样子貌似应该是在津田路的那家“星光摩尔”里;镜头拿在赵嘉霖的手上一阵晃动,搜寻了半天人影,最终又把机位锁定在在一个长发女人和那名搂着她走着的侧分头男人的背影上——男人穿了一套深蓝色的毛呢大衣、配上黑色西裤和棉靴,这套穿搭,是我老早以前在警专的时候,就见周荻这么穿过的;而那女人的发色、头发的长度、衣服样式、身材比例、走路姿势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完全就是夏雪平……不过视频目前看到这里,我心里其实还没那么不舒服,毕竟夏雪平刚刚给我发来消息说,晚上有要紧事,说不定他们是在追踪什么与“天网”有关嫌疑人,而为了不让目标人物起疑心,勾肩搭背的一起走着,其实也无妨,他们又没做什么实质的越线行为;倒是赵嘉霖她自己,如果周荻和夏雪平真的是在追捕什么人的话,那她出现在现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赵嘉霖这姑娘,就是嘴毒了些、人傲了些,实际上我觉得,她骨子里也就是个傻丫头而已……而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视频的内容,却像一个响亮的耳光,清脆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没想到视频里的周荻和夏雪平,居然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视频里响起一声赵嘉霖心惊胆战的嘤咛,于是镜头一转,之间赵嘉霖立刻躲到了商场承重柱的后面,然后她试探着把手机伸出去,对准了夏雪平和周荻两个人,却见到镜头此刻,正好拍下两个人侧对着镜头,站在商场大门口,紧紧搂着彼此,不顾周围来来往往路人的厌恶嫉妒抑或羡慕眼馋的目光,嘴对着嘴,舌吻了起来……不对、不对……不对!
——一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彷徨了一会儿,马上用拇指和食指摁在视频上,朝着上下对角线一拉,拉近了视角,但是赵嘉霖录制好的视频分辨率是有限的,尽管我可以把画面放大,可是一放大清晰度立刻失真;模模糊糊中,那男人的侧脸,从下颚到颧骨再到鼻梁,看起来不能说跟周荻的完全一样,但至少也有八九成的相似;但是我再仔细看着那个女人的那张脸,模糊中我又觉得,她的眼型和眼神看起来又似乎跟夏雪平的不大一样,只是哪里有问题,我又说不上来,而且她还是用自己的长发挡住了一半自己的侧脸,根本让我无法分辨得清楚。
会不会是,赵嘉霖看错了人了?
毕竟我自己在那家高档酒店去营救康维麟的时候,有过一次认错人的经历,于是我也对猜疑和嫉妒心会让自己视觉变得模糊这件事情深有体会。于是我便关了视频,准备对赵嘉霖问个究竟。
可我没想到,紧接着赵嘉霖的第二个视频就传了过来——还是津田路,还是在那家“星光摩尔”的周围,但视频上的周荻和夏雪平,此时已经身处于一个后巷当中……而他俩,正在那个巷子的角落里,疯狂地湿吻着……“啊?这……”“哎哟!”也不知道美茵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凑到我身边的,她一感叹,倒给我吓了一大跳,搞得我差点把手机从手上丢出去。
“哥……这……”美茵的脸上,也满是疑惑,而更多的,是一种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害怕和手足无措。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硬着头皮、脸部肌肉酸痛地继续翻过手机来,看着赵嘉霖给我发来的那段视频——视频上偷拍的,搂在后巷里的夏雪平和周荻,已经相互纠缠在一起,彼此都让对方欲罢不能;而且这次,夏雪平的脸是对着镜头的,虽然看着她的五官和脸型,我应该可以确定,这“大概的确”就是她,但是,镜头距离两人还是很远,巷子也很暗,而且似乎因为光线的问题,夏雪平的脸型似乎还有些变形。
而来不及让我思考这到底是我看错了、赵嘉霖认错了,还是真的在这世上又一对儿跟周荻夏雪平长得极像的情侣的时候,视频画面上的周荻,竟然已经解开了夏雪平的腰带,并且把手贴着她肌腱结实的小腹伸入了她的裤子当中,而另一只手,也开始探进立领毛衣里,隔着胸罩,在她高耸的乳峰上抚摸着;而她呢,她居然也顺从着周荻的意思,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着,另一只手,则开始隔着男人的裤子,摸向他的双腿中间……天上还在不断飘洒着雪花,两个人就这样在巷子里释放爱欲……可真够浪漫yín 靡的哈!
我瞬间火大,这次我是真的想主动把手机往地上砸下去,而同时,视频里,夹在嘈杂声当中,还传来了那女人的说话声音。
我试着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隐约中,我大概在汽车鸣笛、商场音乐与周围人的欢笑中,听到了一声带着享受的愉悦的四个字:“换个地方。”随后,赵嘉霖的镜头又是一晃,她又躲到了某个角落里……“哥……这……这不是……”跟我一起看完这第二段视频的美茵,从头到脚也慌了。
我心乱如麻地看了看美茵,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正酝酿着说些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的时候,赵嘉霖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怎么样,何大警官,看完之后啥感想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想想,自己的手机可能还在处于网监处的信号监控之下,于是我打开了通讯录,把美茵的手机借了过来,然后拨通了赵嘉霖的号码。
“喂,哪位?”“赵嘉霖,你这什么……你这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拍的?”我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而在一旁看着我的脸的美茵,突然觉得很害怕——也不知道她怕的是视频上的内容,还是怕我此刻脸上的表情,于是她试探着拉住了我的右手,然后又把我的胳膊搂在了自己怀里,眼巴巴地看着我。
“呵呵。怎么,你还要去捉奸么?”赵嘉霖生无可恋的语气里,突然带上了些许嘲讽之意,“视频是我在半小时之前拍的了,后来俩人去了‘星光摩尔’旁边,冬川街上那家‘速8’;不过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在哪,反正你要是还在局里,呵呵,这个点儿路上正好是堵车的时候,你要是往津田路这边赶,在‘大妃屯铁路’这边的立交桥上,你起码得堵车一个小时,到时候人家两个人可能都做完全套了,你想去捉奸也来不及了……”“你……你故意气我是吧?”我颤抖着说道,但一肚子闷着的火,却无从撒出去。
她听了我的话之后叹了口气,又对我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意思说道:“我气你干嘛呢?你我都是一样的,我们俩都是被背叛的,我们俩是一条战线上的,明白么?你说我气你,那我能得到什么?至于我为什么把这视频发给你,何秋岩,是因为我就是看不惯夏雪平那虚伪的样子——白天还在你身边万般呵护你、恩爱你,可晚上呢,马上就转身一头扎进周荻的怀里,两个人一起跳上一张床上、搂在一床被窝里……”“停,你给我住口!”我这句话,几乎是喊出去的。
紧接着,我整个人瞬间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身体前后左右晃了一圈,几乎快要站不稳——还好美茵一把将我搂住,让我没有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我渴望又急促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然后有气无力地对赵嘉霖说道:“你别说了,格格……你容我想想……”赵嘉霖沉默了片刻,带着轻轻的抽啜声音对我道:“呵呵……哧……嗯……你还是不能相信是么?”“我还是愿意相信夏雪平……”我深呼吸道,“而且……而且说实话,你拍的距离太远……而且我之前也确实把别的情侣认错过一次……”“哈哈!哼……哧……哈哈哈……”赵嘉霖啜泣着,又失声大笑起来,听她似乎抹了抹鼻子,然后又对我说道:“何秋岩啊,你可真是个好男人……你他妈是真傻啊你!到现在了你还在给夏雪平那女人找补是么?那这么着,你马上给夏雪平打个电话,你自己看看她那边是什么情况。”“那你等会儿,先别挂,我这是拿我妹妹的手机给你打的……你等着。”说着,我立刻拨下了夏雪平的手机:连着打了两通电话,可夏雪平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怎么样?”“她关机。”“呵呵,她能开机就怪了……”赵嘉霖继续带着啜声对我说道:“我还有一段视频没给你发过去呢。我这就给你看看……呼……哼……我没别的意思,何秋岩,我觉得这种事……呼……哧……我俩得一起找他们俩解决,或者我俩一起想想办法。反正,视频给你了,周荻写的日记我也给你了,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赵嘉霖就把电话挂了。
接着,我的手机上传来了第三段视频,一开头的缩略图,是赵嘉霖拍摄的那家速8酒店的前台:“你好。”“您好,女士,请问您是要订房么?”“你好,这是我的证件——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我在跟踪两个嫌疑人。”“哦……警官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赵嘉霖说着,暂时关了镜头,但是声音还是被录下了。
“刚刚是不是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到你们这里开了房?”“我看看……哦对,是他们。”“他们开的那间房?”“906房间……呃……女士,哦不,警官,需要我带您过去么?”“不需要了,我不想打草惊蛇。我自己去就好了。这位服务员女士,我也希望您能帮着保密,别跟任何人提起我来过这里,好么?”“好的,没问题。”接着,赵嘉霖便上了楼,来到了那间906房的门口。
她根本不用敲门,只是站在门口,便录下了房间里那男人和女人的声音。
“啊啊……用力……亲爱的……cào 我……用力cào ……啊啊啊……骚屄里好舒服啊……啊啊啊……使劲儿cào 我……”——这一阵yín 语浪叫的内容,是我从来没在夏雪平那里听过的,但是隔着门板传来的发闷的声音,又确实是夏雪平的声线……“哦……你真棒亲爱的……好长时间没碰你了……你的水真多啊!”而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正是周荻。
赵嘉霖的哽咽,伴随着模糊的男女叫床声音,从视频里传出。
这时候,走廊里别的房间当中走出了两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赵嘉霖,并冲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于是赵嘉霖也连忙放下手机,转过身去……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哥……”美茵胆怯地看着我,并把我搂得更紧,但她此刻,依旧是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走吧,回家去,”我看了看美茵,心如死灰地说道,“我有点材料,得赶紧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