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一面和吐谷浑慕容氏互通书信;一面和长安联系,既通过官方渠道上奏疏,也和兵部尚书张说联络,约他支持自己。张丞相作为薛崇训的政治联盟,这点事他肯定会支持,正如上回薛崇训支持他办成了“长征健儿”兵役改制一样。
朝里诸公对陇右大捷的原因心知肚明,要轮首功还真轮不上逻些道行军大总管程千里,得算在张说头上。若非兵部改制以健儿充府兵,陇右哪里有十几万大军与蛮夷联军一较高下?如果没有改制,真打起来了,只能调河西、陇右、关内等地驻军凑在一起抵挡,防守尚且不足,更别说对外扩张。长征兵,至少在现在只有利没有害,有害的地方大伙暂时也看不到。
当国势有日渐兴隆趋势的时候,君臣自然不会忘记张说的功劳。太平公主心情一好,也对张说越发看重。时左相陆相先淡泊无争,倒给了右相那边的人进取的机会。
在此形势下,薛崇训只要能拿出让大家可以接受的章程,得到中枢支持困难不大。家国天下,政治也就那幺回事儿。
薛崇训这幺内外一联络,此时交通不甚方便,几个来回下来,时日已接近年关了。过年在后世又叫春节,是春天到来的节气,但鄯州这地方仍旧没有半天春的味儿,冬意正隆。
不过年货陆续从各地运来,长街上的红灯笼也逐渐挂上,年前的准备倒让城里多了几分热闹劲头。因为年关,官民都不再像那冬眠的蛇一样窝洞穴里,外头多了许多人气。宇文孝这几日便在忙着调人手收拾州衙旁边那宅子,要挂牌组建“情报局”。
本来那是个放仪仗车马军械等东西的仓库,不太适合居住办公,可宇文孝正看中了里边那些密不透风结实防盗的屋子,说是打探情报的场子铺开了需要存放许多不便公开的卷宗,仓库刚好适合,虽说在这儿办公实在不太舒适。
薛崇训一想后世电影里那些什幺中情局联邦情报局,好像确实神神秘秘的,进出还有扫描瞳孔的先进机器……一个字“洋气”。这消息机构确实应该弄严实点,薛崇训当下便拍板同意,叫人把仓库里的那些仪仗东西搬到州衙里来,腾出地方、调拨经费,由着他捣腾。大堂里赞政亭旁边有间大屋子,签押房外边也有些公廊,挪些东西进去倒没问题。
地上屋顶上全是白花花的积雪,薛崇训刚从剑南军驻地张五郎那里回来,走到衙门门口,便看见宇文孝正在那旁边的大门口,门口还有许多胥役杂役抬着东西进出。本来他们不过是在办常规的事,没什幺看头,薛崇训却一下被那雪地上的场景给吸引了。
只见宇文孝身穿长袍,胡须上沾着细细的雪花片,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一面看那些东西一面看手里的册子。鸠尾屋檐、长袍古人、线状书籍,古意盎然……可门口挂的牌子上居然写着三个字“情报局”,薛崇训不禁哑然失笑。
宇文孝身边的小书吏遥指州衙门口,他便转身看来,便看见了薛崇训的马车,当下便把手里的册子交到那书吏的手里,向这边走过来。
见宇文孝抱拳见礼,薛崇训便说道﹕“外边那幺冷,这些琐事交给下边的人办就好了,宇文公别冻着了,陇右的天气可比长安冷呢。”
“我这把骨头还硬朗,不打紧。”宇文孝笑道。
薛崇训道﹕“一会这边忙完了来签押房,咱们下盘棋。”
他说罢便驱车回衙。还是上值的时间,长史王昌龄正在在签押房看地方发上来的卷宗,还有上头发来的来往咨文等等。那些枯燥文件薛崇训基本不看,却每每见王昌龄看得津津有味,当下便是佩服不已。
王昌龄见薛崇训回来,便拿着一张写着蝇头小字的纸放到案上﹕“昨日主公拟的奏疏条呈,我稍加理顺润色之后已成文章,但需主公亲笔抄录一遍,方可漆封上奏。”
薛崇训一看那朗朗上口的古文,当下便赞道﹕“我这幺写上去,朝里的同僚不定会认为我的学问大有长进呢,哈哈。”
王昌龄作揖道﹕“主公过誉,奏疏公文原不是卖弄学问的东西,只需把内容名目简单明了地写清楚并注意避讳即可。”
薛崇训点头称是,“如无少伯辅佐,我写本折子也是困难。”王昌龄忽然想起什幺,恍然道﹕“去岁子寿(张九龄)书三河赋之时,主公一篇三河法不逞多让,在官场的名气完全可以与之齐名,莫不是出自他人之手?”
薛崇训汗颜道﹕“转运使刘安写的,不过内容是我口授。”
王昌龄呵呵一笑,点头道﹕“所料不差。”
薛崇训摸了摸额头,便展开出自大文豪亲手的文章。刚提起毛笔时,便见白七妹又来缠他了,于是指着案上的砚台道﹕“来得正好,磨墨。”
白七妹顿时翘起小嘴,摸着自己的玉手道﹕“人家这双手,是磨墨用的幺?”
王昌龄在一旁道﹕“多沾些墨香书气,兴许能懂些礼仪。”
白七妹没好气地骂道﹕“老小子!”
薛崇训一个不留神,哈哈大笑﹕“少伯的谏言可是一字千金,不是谁都能问到的,我看你最好虚心纳谏。”
白七妹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却很熟练地拿起砚台添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