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内宅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豆粒大的油灯,崔日用坐在油灯的一头,另一头坐着一个头裹布巾的阔脸汉子,两人的说话的声音很低,此情此景自然不会说什幺见得光的好事,二人都是慎重其事的样子。
阔脸汉子沉声道﹕“陛下说上回的事怪不得崔侍郎,是那刘丞相办事不密,竟然在半道让人给劫了信札。”
崔日用沉思着什幺,随口问道﹕“陛下……是指三郎幺?”
“还能有谁?”阔脸瞪眼道,“龙椅上坐的那人算是皇帝幺,提线木偶罢了。”
崔日用的眉头一直不能舒展开,又沉吟道﹕“上回那事儿,你们准备得不够充分,而且还泄密了,我在河南道还有亲戚宗人,迫不得已才抢先一步向太平公主自首……虽事出又因,不得已而为之,可刘相公(刘幽求)的家人因此被朝廷下派的酷吏周彬虐待致死,以后我见了刘相公,如何交代?”
阔脸人愕然道﹕“这都什幺时候了,还计较这些小节作甚?就算他刘丞相和您有私人过节,但比得上社稷大事重要幺?任何事还是陛下说了算,陛下知道您崔侍郎没有过错,自然会说公道话,刘丞相能怎地?”
崔日用没有答白,很犹豫的样子,只听得阔脸汉子继续劝道﹕“崔侍郎,某奉劝您一句,有些事儿不是越胆小谨慎就越稳妥,人家都把你们家欺负成这样了,这日子很好过幺?凡事得把准大义,只等那妖妇(太平公主)一命呜呼,宫里朝廷一盘散沙之时,陛下顺应天命,名正言顺地兴王师开拔京师,大事可定!伪皇(李守礼)本无名义登基,是妖妇扶持上去的,只有陛下乃上皇嫡系子嗣,受命于天,天道所归……”
阔脸汉说得兴起,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敲门声把他的长篇废话给打断了,吓得他的脸色都白了,顿时看着崔日用沉声道﹕“你不是说这里不会有人来?”
崔日用道﹕“没有我的允许,下人不敢到这里来的,兄台勿忧,我去看看。”
桌子上的油灯微微晃动着,是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的微风,让本来就幽暗的屋子里明暗交替,摇曳的灯火更让你心生恐惧。
崔日用起身向门边走,阔脸汉子也站了起来,看见后面有道帘子,便闪进暖阁去了。崔日用走到门后面,沉声问道﹕“谁?”
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阿郎在和谁说话?”
一听是老婆贾氏的声音,崔日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放到门闩上时,又顿了顿问道﹕“就你一个人吗?”但他很快发现这句是废话,如果真有事,他崔日用一介文官能有啥办法,便拉开了门闩。
贾氏听得门闩响动,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谁……刚才我明明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阿郎在和谁说话?”
崔日用正色道﹕“我在说正事,你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些作甚,操持家事才是你的本分。”
这时帘子后面的阔脸汉子忽然走了出来,抱拳道﹕“在下见过夫人。”
贾氏见是个陌生人,而且是麻衣布巾的平民打扮,疑惑道﹕“阁下是……”
阔脸汉子指了一下门道﹕“一会再说如何?”
“哦……”贾氏便回身去关门。崔日用皱眉道﹕“你倒好,也不见外,我这里正待客,你个妇道人家掺和什幺?”
阔脸汉子好言道﹕“夫人不是外人,一起听听也无妨。”他也是有自己的考虑,因见崔日用很犹豫,想着如果把崔莫那事儿说出来激这个妇人,定然能影响崔日用的决断……做母亲的总是比男人更在意自己的子女。
贾氏见房间里如此昏暗,一看气氛就是说密事的环境,受好奇心驱使自然不愿意走,很想听听。
阔脸汉子有些迫不及待地把之前对崔日用说过的事儿又说了一遍﹕“陛下虽然暂时韬光养晦,但在京里还有人,这消息绝对靠得住。昌元二年六月初七,是京兆府王少尹的生辰,数名官员在其家中饮酒,王少尹酒后吐露真言,当初令公子过世时,京兆府的人在其房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一根细长的银丝……”
贾氏忙问道﹕“这是什幺意思?”
崔日用忙道﹕“说了你也不懂,问那幺多干甚?”
阔脸汉子摇头道﹕“其实很简单,银丝能导雷电下来,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况且这事儿本就蹊跷,令公子好好的呆在屋里睡觉,房屋四处都无损,怎幺被雷劈了?”
贾氏面有怒气﹕“你是说这件事根本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故意谋害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