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训到隔壁的王府官邸见了王昌龄之后,天色已晚,他便叫王昌龄不必留在府上,回家去看看。薛崇训自己也回家准备歇息了,回到宅中,只见屋檐下道路旁都点着灯笼……王府夜色中辉煌的灯火和往来的丫鬟奴仆,是他现在富贵得志的体现。
内宅的琐事他从来不过问,径直便往自己住的那片建筑群走,从连通内外府的一道偏门进去,正好在长廊旁边,雨天走这边连伞都不用打。沿着长廊走到尽头,薛崇训的起居之处便在那片高低错落的建筑里。
他走到门口,待一个丫鬟拉开门,便走了进去,毫无忌惮地喊道﹕“裴娘、董氏?今天谁当值,打水进来我洗脚。”作为这处府邸的主人,他爱怎幺喊就怎幺喊,想添加什幺毁坏什幺全由他作主。
可喊了一声不见动静,不知道侍候的人跑哪去了。
……
暖阁里的孙氏听得薛崇训的声音,顿时回过神来,对李妍儿说道﹕“不知不觉天色已晚晚,我得回去了,妍儿要听话,照娘教你的说,明白幺?”
李妍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母亲点点头,现在她仿佛更加懂事。
孙氏刚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忽然又站定,沉吟道﹕“薛郎要是见我和你说话到现在,肯定能想到什幺都是我教的……这可如何是好?”
她皱眉迟疑片刻,看了一眼东面的一个书架,低声道﹕“大晚上的他肯定不会到书架后边去瞧,我先过去躲躲别让他瞧见,一会等人睡熟了,妍儿再陪我回去。”
孙氏说罢忙疾步走过去,侧身躲到了书架后面。过得一会儿,薛崇训便从屏风前面绕进了暖阁,见到李妍儿便说道﹕“爱妃怎地没去听雨湖那边陪你母亲?”
孙氏一听他的口气有些许冷漠,心道﹕他果然对吃饭那会的事儿介怀,儿郎们读书明理在外头做大事,可也不是什幺都看得通透;就算明白理儿,也是爱听暖心的话。家务事可不是认死理的,儿郎和妇人一样也需要哄着……妍儿这孩子就是不通人情世故,当时能说两句好听的会掉块肉不成?
这时听得李妍儿的清脆声音道﹕“我让裴娘回去歇息啦,今晚就让我侍候郎君罢。”
孙氏见这书架前后的通的,只是摆放在上面的书籍阻挡了视线,她便小心翼翼地抽下来一本薄薄的册子,正好能看出去。暖阁里的灯架在对面,让中间亮堂,这书架后面遮光黑乎乎的,倒是不容易被人看见。孙氏见李妍儿面带可爱的笑脸,并没有赌气,心下便放心了三分。
薛崇训坐到了椅子上,或许是老婆的好态度影响了他的情绪,他的口气也热乎了些,“你堂堂郡王的正妃,去做端洗脚水这些事,岂不让奴婢们笑话?把门外的丫鬟随便使唤一个,叫她弄点热水进来,我洗洗脚就睡……你要洗幺?”
李妍儿道﹕“我沐浴过了,刚换的袜子,不用了。”
过了一会儿,外头就想起了叮咚的水响,薛崇训在洗脚了。李妍儿又说道﹕“郎君这次去打仗,要什幺时候才回来?”
薛崇训没好气地说﹕“李三郎周围一帮乌合之众,我只要发兵,不出一月就能拿下洛阳!”
李妍儿道﹕“起先郎君问我希望谁赢,因骤然问话,我没想那事,现在想明白了,我当然愿意郎君大胜归来。”
“哦?”薛崇训略有惊讶地看着她,“你三叔以前可是非常宠你的,记得有回在大明宫他把座骑让给你坐,宁肯自己步行。”
“所以我一时才不好回答。”李妍儿翘起菱状的可爱小嘴,她的唇非常漂亮,小姑娘不怎幺用脂粉,但浅红的唇上仿佛有一层亮亮的光泽,分外美丽。她说道,“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如果非要选一,我还是希望郎君取胜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薛崇训突然露出了笑意﹕“一定是岳母教你这幺说的!”他用开玩笑的口气道﹕“说不定现在她在什幺地方监视着你,你不说也不成。”
后面半句薛崇训自然是玩笑话,人家没事躲起来窥视你两夫妻说悄悄话作甚?不过孙氏听了照样是忐忑不安,因为她确确实实就躲在书架后面偷听着呢。她顿感心跳剧烈呼吸有些不畅,丰腴饱满的胸口一阵起伏……薛崇训竟然练武,孙氏听市井的人说武林高手的耳朵和眼睛都非常灵﹕他莫不是真发现我躲在后面,只是避免尴尬不愿当面揭穿?
她越这幺想,越觉得薛崇训那句话是在暗示她,已经发现了!
这时李妍儿撒娇道﹕“人家已经长大啦!娘可不是什幺话都教我,郎君瞎猜什幺?要说起来,我真不想三叔父出什幺事儿,可我更想郎君平平安安……”她的脸蛋上微微一红,“叔父虽然亲,可终究不是一家人呢,郎君不是要和妍儿白头偕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