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月被问了一些问题,大抵还是比较配合,之前赵侍郎说那句“让宦官们来审”的话让她心有余悸。薛崇训不知道鱼立本等宦官是怎幺折腾她的,不过她连脖手臂上的伤痕累累说明了一些问题,身上伤到了哪里却被她身上穿着的又脏又破的囚服给遮住了看不见。宦官果然是比较阴狠下得起手的,薛崇训想起了记载中明朝厂公们的事迹,由此看来唐朝宦官也不比他们差……甚至史上的唐朝宦官更厉害一些,行废立之事他们都做到了。
在她的口供中,周彬如何将人家的新娘子玷污,又如何杀害王家一门等事是她从官僚那里听说的,不过她亲眼见到了那被迫害后的王家媳妇,说被砍了四肢五官尽毁惨不忍睹。这事儿的真伪,薛崇训自然能查清,但他现在就觉得百月应该没有撒谎,周彬本来就是个酷吏,恐怕真干得出来。
姜长清的亲戚就算牵连谋反,周彬为什幺不痛快点杀掉,非要干出那幺残暴的事?薛崇训觉得这不仅是违反律法的事,简直就是反人类罪……主要还是给自己的名声影响不好。
后来百月又说了自己的家事,但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薛崇训便不关心,十年前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花天酒地,压根就不务正业,权力场上的龌龊事跟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这刺客被关在这里已经完全丧失了锐气,薛崇训问完了话便准备离开了。不料走出牢房没一会儿,一个狱吏就上来和他小声说话,薛崇训回头一看其他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并不上来。狱吏低声说道﹕“东面有间审讯房,远离其他屋子,在里面干什幺都不会有人知道……要不王爷再去那里审审她?这死牢里的人是没法活着上去的,无论用什幺法子弄她都没事……”
这人说话吞吞吐吐的,不过薛崇训倒是听懂了。他想起刚才自己把百月的头发弄开时旁边人的表情,便心道﹕这事儿定是赵侍郎交代狱吏来说的,没想到这举止端正的官儿倒是个阿谀奉承想方设法讨欢心的主。
但这些人薛崇训并不熟悉,而且他也很累了,根本没兴趣,便一脸正色道﹕“你觉得孤是那样的人?”
狱吏见薛崇训变脸,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小的该死!”
薛崇训“哼”了一声,大步便走。
……说那死牢不透风是不可能的,周彬就很快得到薛崇训过问百月的事,心里顿时就有点慌了。自己干过什幺事当然清楚得很,他左思右想,没法直接去找薛崇训求情,一来不容易见着,他还算不上是薛党派系的核心成员,商议什幺大事都没机会列席;二来怕晋王正在火头上,跑过去是送死。
最后周彬还是觉得去向宇文孝求救最好,他和宇文孝的关系很熟络,也帮忙干过不少事,实际上以周彬的出身和学识,没有宇文孝的推荐他能干到京兆府少尹这样的要职是根本不可能的;宇文孝的女儿封了侧妃,听说很得宠,他自己也是薛崇训跟前属于左右臂膀那号人物,如果宇文孝愿意求情,机会就大得多了。
周彬想清楚这些关节,赶紧就从家中找出了不少搜刮来的值钱物十直奔宇文府上。
此时已黄昏时分,各衙门的官员多半也下值回家,周彬赶去宇文孝府上正是时候。天色一旦暗下来,长安的长街上灯笼就陆续点亮,红光照在周彬那尖嘴猴腮的脸上依然显不出什幺吉利的感觉来,长成那样了实在没办法。而且他这人实在没有什幺诸如同情心之类的东西,最喜研究各种酷刑和逼供的方法,做酷吏倒也内外适合。
到得宇文府递上门贴,果然门子说阿郎在家,就引他进去了。宇文孝的前院照样是开辟了不少菜地,种了各种各样的作物,花草等装点风景的东西却未看到。
周彬在厅中喝茶等了一会儿,就见打扮得十分朴素形同老农的宇文孝进来了,哈哈笑着寒暄了一阵,又相互见礼自不例外。周彬忙将手里的盒子送了上去﹕“多日未到府上拜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宇文公勿要推辞。”
宇文孝笑呵呵地就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只见里面黄灿灿的,顿时就笑得更开心了。周彬不动声色地想﹕这老头比我还不如,完全就是通过裙带上去的(他不了解宇文家和薛崇训几年前的事儿),我太了解他了,要是送些古玩玉器字画什幺的虽然并不比金银价值低,可他不一定高兴,老俗人就好黄的。
见宇文孝并没拒绝的意思,眼看要收下礼物,周彬心头就松了一口气,只要愿意拿,就肯定多少帮点忙啊。
“听说在华清宫抓的一个刺客,把周少尹也牵扯进去了?”宇文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彬微微吃了一惊,忙道﹕“下官尚未开口,宇文公便知春秋,真是明察秋毫叫人佩服啊!”
“周少尹乃堂堂京兆府官员,我不过是亲王国里谋个差事,你不能称下官,使不得使不得。”宇文孝道。
周彬道﹕“就算宇文公隐居名山身无一职,也应让下官等万分敬仰……”他一面说一面竟然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宇文公这次可得救我一命,鞍前马后效劳敢不从命?”
宇文孝忙扶他,问道﹕“究竟咋回事?我就是听到一点风声,尚未知细节。”
周彬死活不起来,说道﹕“那次李三郎在洛阳起兵后事败,牵涉了不少人,我当时以御史的身份去北边办差,正巧
遇到王家办喜事……就怪当时一时起了色心,又知那王家原来是乱党的亲戚,便以公谋私害了他们家。我原本以为不会有事儿,谁没事在朝里为乱党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