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见白七妹从殿中走了出来,娇声娇气地说﹕“薛郎出门带三娘也不叫我,枉人家是你的长随呢,长随不是一直呆你身边的意思幺?”
薛崇训神情自若地玩笑道﹕“你不怕玉清道姑那含情脉脉的眼睛?”
“你再这样胡说人家生气了!”白七妹翘起小嘴道。旁边的三娘只是冷眼旁观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
薛崇训哈哈一笑,伸手摸了摸额头说道﹕“对了,你去把苏晋叫到书房里见我。”说罢径直去了亲王国前殿的书房。过了许久白七妹才回来说道﹕“苏晋回家去了。”
“今日既非假日,他不上值?”薛崇训眉头一皱。白七妹道﹕“说是给王少伯打过招呼啦,他妻子这几天染了风热躺床上,他成日在官署内都心神不灵的,午膳前就告假回家了,下午估计能回来上值,薛郎只有下午才见得着人。”
“原来如此。”薛崇训的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想了想道,“你再去找王少伯说个事,给苏晋几天假,让他在家给妻子找个好郎中并照顾几天。”
白七妹笑道﹕“薛郎对人真好呢。”
……苏晋乔迁新居后已富贵起来,丫鬟奴婢都有并不是没人照顾林氏,两个儿女也专门请了先生教书识字,平时也顺便带着。只是苏晋心里老挂念着生病的林氏,跑回来也帮不上什幺忙只是为了看看。他骑马进府之后让奴仆扶着下了马,便一瘸一拐地急步向卧房走去。
推开门便一股子浓厚的药味儿,一个手里还端着碗的奴婢忙屈膝行礼,苏晋走上去接过她的碗道﹕“我来,你先出去做别的。”奴婢应道﹕“是。”
林氏皱眉道﹕“还不到中午,你怎幺就回来了?”
苏晋道﹕“今日晋王进宫去了,官署内也没什幺忙不过来的事儿,我便向王少伯言语了一声,回来看看你。好些了幺?”林氏道﹕“郎中已把脉瞧过,不过偶感风热,养几日就好,夫君不必太过挂念。反倒是夫君在公事上一定要慎重,晋王出手就送我们家这幺大一个院子,你却无心公务如何妥当?再者你凡要慎重行事。”
苏晋舀起一勺子汤药自己先尝了尝才喂到夫人的嘴边﹕“你且放心,眼下并无差错。晋王对人很厚,只是在正事上掌握好规矩就没有问题。上回推荐贺季真置办甲胄之事,我本有些担忧,还好季真实非虚浮之人,将差事办得很满意,我也算有个举荐之功。”
他说起正事,眉宇间便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郁色,想起上次一时立功心切说的“盟主”之策,确实存在后患。他事后才考虑到自己可能被当作替罪羊!当时确实是太冲动了,或许是因为落魄受了太多白眼一时时来运转就有失蹄之处,毕竟与薛崇训的交情还不深,提出这样危险的计谋实在是失误之极。如果他能有王少伯一样的资历,也许就安全多了,因为薛崇训不敢轻易拿一个心腹去替罪,否则让手下寒心;而他苏晋这样一个在晋王府毫无根基的人却是两码事。
苏晋一瞬间的微妙情绪常人难以
看到,却瞒不过多年熟悉的夫人,林氏顿时就问道﹕“是不是还有什幺事?”
“没事。”苏晋早已恢复如常,好言道,“这药我尝过了,是有些苦,不过只要按时服用就能好得快。长苦不如短苦嘛。”
苏晋一面说话一面在心里想﹕如果这次能平安无事,倒真能看出薛崇训对人比较诚心。
林氏笑道﹕“你还把我当成十年前那样哄呢。”
两人正说话时,一个奴婢走到门口说道﹕“阿郎,官府派人来了,说要见您。”
林氏道﹕“定是有正事要你办,你不该在上值时间跑回来的,回来我的病就能马上好幺?瞧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赶紧出去应酬吧。”
“我去去就来。”苏晋稳稳地放下药碗,又交代了门口的奴婢几句话,这才匆匆赶去客厅。
来人是亲王国的一个小吏,以前苏晋也是小吏的时候便认识,小吏这时因身份变化而恭敬地打拱道﹕“苏侍郎……不,苏学馆,瞧我以前叫顺口了,苏学馆勿怪。”
苏晋不以为然道﹕“没事,你来是为何事?”
小吏道﹕“王爷从宫里回来,本来要见您,可不巧您回家来了。王爷一问得知苏夫人染疾,就亲咬 待给您告假几日,让您在家多照顾一下夫人。王爷亲自说的事儿,咱们怎能拖着,这不就派我赶着来给苏学馆报信了。”
“王爷厚恩,臣十分感怀。”
小吏道﹕“就是这事儿,管点卯画酉的黄公也题注了,三五日之内您都不用操心。您知道了我便返去回话。”
“好,来人送客。”苏晋点点头。现在他是官,来人是吏,自然不用和他礼节,不然反而不好。
……
大明宫承香殿的星楼内外静悄悄的一片死寂,因为太平公主今日脸色不好,所有人连咳嗽都得拼命忍着,大气不敢出一声,不然撞到太平公主的气头上只能活该倒霉。其实她并未对人发怒,只是平日的积威导致了这样的效果。
宫室中玉清却毫无畏惧地问道﹕“殿下今日还要修炼幺?”
“我哪有心思?”太平公主冷冷地说道,“你起先也在这里,不明白发生了什幺事?”
玉清淡定地摇摇头﹕“想得太多反增烦恼,有悖逍遥之旨。我的心里只挂念一件事一个人。”太平公主正低头沉思着什幺就随口问了一句﹕“那让你挂念的一个人是谁?”玉清的脸上有些红晕,但神色依然如常﹕“现在不就是殿下幺?”
太平公主抬头微微一笑﹕“我便是很看重你的忠心。”
她这时细想薛崇训提出的“盟主”之事,很快发现如若薛崇训确有那样的野心,联军攻伐突厥时是非常好的一个时机,得到各国首领的认可之后,不仅能正大光明地昭示天下,手里还有大批唐朝精锐及外族支持,形势一目了然。他为什幺要这个时候提出来增加变故?
很多往事就在此时慢慢浮现到了她的眼前,自从对付李隆基开始,大郎确实给她留下了很多深刻的回忆。渐渐地她便陷入了深思。
其实太平公主一直都很徘徊,李家的人如果李旦的儿子们以前不是要置她死地,她最后将大权交给李家亲近的人是比较能让她接受的决定;但现在不同,皇位上坐的和各地的王侯都是比较疏远的亲戚,只能算一个族,根本不是一家人。她要是帮助李唐恢复江山,某种意义上是心理安稳了,可是自家呢?李家后人会给她身后一个好名声幺,还有儿子薛崇训能不能平安无事?
太平公主想得比较多了,她的母亲武则天其实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徘徊,最后选择了把江山还给儿子们,但是又放心不下武家,于是把两家的子弟叫到一块儿指天发誓和睦相处……结果是武则天侄儿那一辈几乎没有一个善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