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是越来越冷,雪却迟迟未下干冷异常,一出帐篷风刮在脸上就像刀割一样。获悉突厥大部分部落都退到了漠北,唐军及其仆从部队也就停止了行进,但暂时未有班师的迹象。
一大早薛崇训就或报乌罗护残部的派使者到草原上见自己来了,薛崇训顿时对左右说﹕“乌罗护人定是来请求复国的。”
幕僚们都对乌罗护人没什幺好印象,其实在这场战争中他们不仅算不得唐朝的敌人,甚至还是盟友,但猪一样的盟友比强大的敌人还让人头疼。战争初期乌罗护人立功心切不等唐朝同意就悍然出兵向西想浑水摸鱼捞一把,不料在半道遇见契丹骑兵被打得大败,反而因此被契丹趁虚而入把自己的地盘也丢得差不多了,薛崇训中军的众臣都认为他们是自己送死怨不得别人。但战争胜利了乌罗护人就以忠于大唐的身份前来请愿。
果然使者一见到薛崇训就痛哭涕流,述说着乌罗护如何忠于大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让曾经背叛朝廷帮着突厥人的契丹占有其地云云。
道理确是那幺回事……薛崇训点头称是随口应付着,并不能断然拒绝,着实对乌罗护人头疼。只因薛崇训上台执政以来奉行的外藩政策是﹕禁止大鱼吃小鱼,稍强的藩国和部落不能随意吞并周边的小国,以此预防中国周边出现新的能威胁边境的势力,昔日南诏不顾朝廷禁令贸然出兵攻打河蛮诸部,朝廷便出兵干涉阻止了他们的发展;同时尽量分化大股势力,分而治之防止一方坐大。这项国策打的旗号自然就是除暴安良保护弱小、让各国和睦相处,不过出发点仍是巩固中原王朝的统治。
有这个缘故,薛崇训当然不能承认契丹对乌罗护的吞并,更不能拒绝其请求,否则国策政令就是自相矛盾在台面根本说不过去。
薛崇训只得对使者说﹕“你在营中暂时安顿,待我召契丹使臣斡旋善后事宜,商议之后再寻解决方法。”
待使者出去后,薛崇训与众臣说这事儿,王昌龄直白地说道﹕“契丹人吃到嘴里的地盘,还能轻易退还出去?不管咱们同意不同意,他们肯定不会从乌罗护撤军。又加上杜将军当初为了战局,答应了契丹人的条件,他们更有说辞,恐怕和他们说什幺都是白费口舌。”
杜暹听罢忙请罪﹕“臣未能长远考虑,给了契丹人口实,请王爷降罪。”
薛崇训不以为然道﹕“你的做法并没有错,当时打败突厥主力才是最重要的事儿,留下了一点麻烦也无关大局。”
张九龄抱拳道﹕“此次征突厥国库耗费巨大,今年内不应再动干戈,王爷应以休养生息为国策,故而不能对契丹人以武相逼,否则又是一场不能轻易取胜的战争;但承认契丹并有乌罗护又有失朝廷信义,不可取也。唯今之计,只有在名义上拒绝承认契丹占有乌罗护之地,而在实质上默许他们在当地的活动。以此妥协为权宜之计,稳定东北边境为上。”
薛崇训久久沉吟,没有赞同张九龄的建议。他又有另一层考虑,想在不久到来的会盟上让契丹人也承认他的盟主地位,如果在利益瓜分上和契丹人耍赖,他们认为瓜分不公平就不一定愿意尊薛崇训为盟主。一个邦一个国的态度或许不是真诚的,但只要公开宣称就不好轻易改口,故而契丹人的表态也让薛崇训无法轻视。
因此乌罗护使者不能马上得到结果,不过在唐军营中的待遇不错,好吃好喝待着,晚饭时使者享用了两菜一汤,和薛崇训的膳食一个档次。这倒不是礼制问题,薛崇训自己要求的简单,多了也吃不完。
吃过晚饭,突厥公主阿史那卓进帐见面,她是来对突厥人做下的残暴之事道歉的,从申请看来她很真诚,确有愧疚之心。
薛崇训见状说道﹕“这事和你没多大的关系,我会率兵讨伐那些残害无辜的不义之人。”
阿史那卓面有向往之色﹕“我尊敬汉人,因你们注重大义黑白分明,追求太平和睦的盛世,听说长安在盛世之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吗?”
提到这个薛崇训自然联想到了唐太宗,宣扬的贞观之治大概就是如此。他不禁露出了自嘲般的笑意﹕“公主把咱们想得太过完美简单了,大义当然是要的不然无法组建有效的秩序。但太宗受到的尊敬是建立在赫赫武功和一系列利益基础上的,若非几番战争胜利、又称‘子女钱帛尽可与之’,单凭什幺大义能得到天可汗的尊称幺?”
阿史那卓所有所思地看着他。他见旁边没有什幺外人,便不禁感叹道﹕“此次联合各族讨伐暴政,各邦各部落岂是仅仅因默啜政权残暴不仁之故?就说契丹人,急于摆脱默啜汗廷的控制,却在当初坐墙上观;等突厥兵败出漠南,就急忙起兵呼应,不仅想占有乌罗护之地,还想在漠南的利益分配上分一杯羹。其他部族也是好得不多,所谓大义,不过如此。”
阿史那卓忍不住有些同情地说道﹕“不管怎幺样,你取得了胜利并受各族尊重,应该高兴才对,为什幺总要这般忧愁……什幺事才能让你开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