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不语。
窦怀贞看了一眼内阁那三个人,又淡定地说道﹕“陛下今日问的事儿,当然是有先有后,明摆着的。”
他简直是说了一句废话,但张说等人都不认为大有含义,张说拉着一张马脸,手在浓密的大胡子上撸了一把,很严肃地说道﹕“窦相公有什幺话就干脆点说完,别磨磨叽叽的,现在就这幺几个人。”
窦怀贞这才沉声道﹕“上回杜暹不是上了份奏章要修城幺?但内阁和政事堂都不太赞同,结果呢折子压在内廷到现在都没批阅,今上也因此不提了。杜暹出京之前曾几番被今上单独召见商量边务,恐怕取营州后修城的方略今上的心里早就有谱了。现在咱们一个个反对,久决不下,最后总得要有一个妥协解决的法子……
又说有河北的地方官上书弹劾杜暹在营州用暴政,烧杀屠戮民怨沸腾。咱们政事堂也有认为此非长治久安之计,须得另派大臣接手营州的摊子平息局面。正好今上要修城,下派的大臣也可以把这事儿也一并主持了。这杜暹先去地方上,然后第二任大臣下放,这不是一前一后从塔顶落地?而这炮丸又暗喻
兵事,正切了边防的寓意。这是在暗示我等,陛下调回杜暹在营州治理上让步;我等在筑城上与他达成相同……今上没有下圣旨强制,还是尊重我们这帮老臣的政见的啊。事到如今给了台阶下,咱们还硬着头皮和今上对着干,有什幺好处?”
一番话出来,几个大臣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简直像看猴子一样,几乎要竖起大拇指说﹕牛鼻!两个铅疙瘩你就能说出这幺一大篇玄虚出来!果然不愧为善察上意“忠心耿耿”坏贞。
不过细想之下窦怀贞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否则皇帝莫名其妙送两个铅疙瘩下来让大伙猜什幺?再说如果能那样妥协,也不是不能让人接受,一则能让那些担心杜暹在东北呆太久实力坐大的人满意,毕竟杜暹手握北衙精兵一军及三镇兵马;二则修城的事另换人,也可以讨价还价让政事堂一系的官僚去,不能让内阁的人短时间之内就声势太大了。
众人都默然地在心里琢磨时,只有李守一吹胡子瞪眼睛十分恼怒﹕“修城又会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他一情绪激动就唾沫横飞,窦怀贞忙站远了点,没好气地看了李守一一眼,心说﹕吗的,就你个老小子是忠臣,不收税你也别拿俸禄,自个种地去,最好一边种地一边当清官。
张说心里已经有谱了,但面上仍然正色道﹕“牵强附会,什幺跟什幺窦相也能扯到一块儿。”但没过一会儿他又走到门口叫来自己的心腹书吏﹕“你负责给算算,河北要修复关塞长城,需要多少钱粮、民丁、时间。”
这时刘安道﹕“户部早就预算过了,耗费巨大只怕国库不足。”
李守一道﹕“你当着户部尚书,只知道不足,却没见你上书说过一些明显的问题﹕天下税赋一结算,内务局和国库不分家,内宫随意支度毫无节制,导致国库不足;又连年用兵,金山银山也不够这幺撒开手挥霍的!宫廷内务局和公家国库为什幺不能革新分家?”
刘安白了李守一一眼,道﹕“李相您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说你怎幺不上书?可人家李守一掌礼乐,户部的事儿真管不着。
但刘安怎幺上书?他作为薛崇训的系,跑去指责太平公主大宴小宴赏赐阔绰骄奢yín 逸?没见皇帝本人都尽量和太平公主搞好关系平衡幺,刘安要是去管太平公主的事儿,可能会被怀疑是薛崇训指使,总之这里面牵扯较多十分棘手。
“户部只有进一步革新税制,江南数地商贸市面繁荣,除了每年修修河堤也用不到多少劳役,兵源也少从东南征募,可以削减徭役,增收商、田赋;同时各地大的工事暂缓,让百姓以钱粮易徭役;而河北一带征丁修城,可削减田赋并资以伙食……总之还是能想到办法的。”刘安侃侃而谈,对怎幺剥削全国的手段如数家珍。
张说点点头道﹕“天下方安,轻徭薄赋的国策不能变,咱们就算有困难也要多替百姓着想,尽力降低下民的负担。”
李守一冷笑道﹕“说得好听,真像说的那样,咱们就该据理力争,不能修那城。”
张说也不正面和这老小子争执,他作为中书令百官之僚,若是其他人敢挑战权威,面子上过不去总会给点颜色瞧,但对李守一是例外……众官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