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胡老师的记性真好。”
“是你的名字比较特别,岳海棠,‘月上海棠’是一个词牌名,我昨天念到你的名字是就联想到这个词牌,所以一下就记住了。”他微笑着答道。
我对词牌没有研究,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词牌,没想到只读过几天私塾的外公给我起的名字竟然和一个词牌名契合。
“是吗?我不知道这个词牌,这个名字是我外公起的。”我有些赧然。
“东风扬暖,渐是春半,海棠丽烟径。似蜀锦晴展,翠红交映。嫩梢万点胭脂,移西溪、浣花真景。濛濛雨,黄鹂飞上,数声宜听。风定。朱阑夜悄,蟾华如水,初照清影。喜浓芳满地,暗香难并。悄如彩云光中,留翔鸾、静临芳镜。携酒去、何妨花边露冷。”他一字一句地念起一首词。念的时候,眼睛并不看我,而看着亭外。这时雨已经小了,变成了濛濛雨,只是没有黄鹂的娇啼,只有雨滴打到屋顶上的声音。
念完了,他回头一笑:“这是宋代曹勋的月上海棠慢,没读过吗?”
后来我读到一个女作家写的一本书,书里有一句话这样写到:我在十分钟之内,就知道我和某个男人会不会有故事。的确,爱上一个人,十分钟,就够了。
1993年的秋天,在中央金融学校c场边的那个小小的电话亭里,当胡兮之用富于磁性的男中音念完那首“月上海棠慢”,对我微笑的瞬间,我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他了。
那首词,在我们恋爱后,我叫他写给了我,他还用漂亮的颜体抄写了很多关于海棠的诗词一起送给我。这是后话。
那个电话亭是一个可以移动的小木屋,不过两平米,里面安装了两部投币电话,仅仅容得下两人,而且身体还要靠得很近,一转身就很容易碰到。他念完诗,笑着看着我,有好一会我没有回答。四周变得很安静,电话亭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暧昧起来。
我有些脸红地摇摇头,心跳得很厉害,心想以后一定要把古诗词这一课补上。
“没想到胡老师的古诗词造诣这么深。”我顿一顿,说道。
“我父母都是语文教师,我三岁起就被他们强迫背诵唐宋诗词三百首。小时候,一有人来家里做客,他们就叫我表演背唐诗宋词,听客人夸奖我是神童,他们脸上就觉得有了光彩。嘿嘿,很可笑吧?”他笑着问我。
“不,这是人之常情。”我答。我想起我小时候,在外婆家那个小镇生活的情景,那时我不会背诗词,但会在晒谷场上表演革命样板戏。
“小时候,并不懂这些诗词是什么意思,为了得到别人的夸奖就这么背了,等我长大能理解这些诗词的意义了,就真的喜欢上了它们。浩瀚的中国文学史上,这些优美的诗词熠熠生辉,闪烁着永不磨灭的光芒。我觉得古人已经把所有的意境都写尽了,我们现代人只能继承和欣赏,再也写不出新意。”他缓缓地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对古诗词感兴趣吗?”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一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对这些韵律优美,意境深远的古诗词是喜爱的,也读过不少,但要像胡兮之这样随口就能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我还远远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我对席慕容和汪国真的诗记得更清楚一些。
他看我支吾着不回答,便笑了:“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很少会喜欢这些古诗词了。”看我手里拿着一本书,便转移话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我把手里的书打开。是爱尔兰女作家艾•丽•伏尼契的《牛虻世家》。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会喜欢看这种书呢?我以为你只会读琼瑶和三毛。”
当时我借这本书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因为中学时读过《牛虻》,非常喜欢,无意中在图书馆看到作者还写过另一部关于牛虻的先辈的书,被简介上面那句“作者的立意所在是想追溯牛虻性格形成的根源”的话打动,一时好奇借来的。
“你读过这本书吗?”我问。
“在大学时读过了。牛虻的曾外祖母比阿特丽斯是一个非凡的女子,喜欢读这本书的女孩,必也不同寻常。”他接过我手中的书,翻了翻,又还给我。
当我花了两个晚上读完这部长篇小说后,我同意他的看法。比阿特丽斯成了最经典的文学形象活在我的心中,那个非凡的女子成了我的偶像。《牛虻世家》也成了我最珍爱的一本书,直到现在,我的生活几经跌宕起伏,历次搬家,它都一直好好地呆在我的书架上,每隔几年就被我拿出来重读一遍。
但十多年后,当我已走过青春岁月,成为一个已近中年的女子,回望来路,不禁感慨自己和这个叫比阿特丽斯的女子有着云泥之别。
而胡兮之也远远不是我当时想象的那个人。
当时的胡兮之像一道闪电照亮了我的生活,他在那个小小的电话亭对我表现出的儒雅和才华,让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那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很少会出现的场景,一个风度翩翩的男教师对自己的女学生背诵了和她名字有关的一首古诗词,因为她手里拿着的一本书,对这个女生说她“不同寻常”。
后来,我一遍遍的回忆当时的情景,觉得我和胡兮之的恋爱是必然的。那个下雨的下午,不论哪个女生跑进那个电话亭,都会在劫难逃。
那天,从那个电话亭和他告别后,我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宿舍。心里已是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一个声音从心底缓缓的升起,在一遍遍的说:那个我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出现了。我要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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