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见姚纲盯着几个苗族女孩看得出神,心里便有些不悦,说节目不好看,到别处去看看吧,拉着姚纲便退了出来。二人对这公园里迷宫般的景观布局都不是很熟悉,手里拿着导游图但又懒得看,只是漫无目标地随便走着。走了一段路,前面又传来一阵欢快的鼓乐声,于是二人便又循声而去。
奏乐的是几位老农模样的人,脸上的皮肤又黑又厚,额头眼角堆放着丰富的皱纹,头顶上裹着白毛巾,看样子不是山西便是陕西来的乡下艺人。两位老农鼓着腮帮子拼命吹着一尺多长的大唢呐,另外几人则舞动手臂用力敲打着面前的锣鼓。乐器虽很简单且数量不多,但在几位乐手的合力吹打下,小院里回响着震耳欲聋的器乐声。那乐声十分欢快流畅,洋溢着激动人心的喜庆气氛,路过的游客全都停下脚步来聆听,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显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很少听到过这种具有浓烈的北方乡下特色的乐音。
几位艺人演奏了足有半个小时才停歇下来。乐声一停,人们被那欢快的锣鼓唢呐声震得有些麻醉的意识开始恢复正常,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们正置身于几座古朴的陕北窑d前面。陕北的窑d名气很大,新中国的缔造者们差不多都是从那些窑d里走出来的。但是在这些游人当中,恐怕真正见识过陕北窑d的人为数极少。大家纷纷走进窑d里参观,姚纲也拉着阿华夹在人群中走了进去,他对这玩意儿也颇有几分好奇心。
窑d里的摆设简单拙朴,靠后墙摆放着一条长案,上面有几只古色古香的花瓶和一些茶具,倚左墙是一具茶几和两把木椅,看样子不是大清也是民国的产物了,挨右墙搭建了一台大炕,上面铺着芦席,睡上三、四个人似乎不会太挤。这窑d里的情景,竟同姚纲小时在河北乡下居住的环境十分相似,一下勾起姚纲许多童年的往事。
他记得那年母亲带着他和姐姐回到白洋淀老家时,当地已近隆冬时节,全家人就是住在这样的一台土炕上。那时母亲已没有近亲,房子是由在村里当干部的一个远房舅舅提供的。当时乡下还很穷,几乎没有煤火,农家大多是用植物杆和于树叶烧炕取暖,而这些东西都是秋天时积攒起来的。姚纲一家刚到乡下,没有柴烧,夜里一家人冻得挤成一团,带来的所有被子全都压在了身上。
为了解决烧饭和取暖的问题,每日天不亮母亲便带上农具到野外捡柴,不几日,母亲圆润的面孔便被风沙吹打得如麻布一般,双手也变得红肿粗糙起来。为了分担母亲的艰辛,姚纲与姐姐也开始拿着镰刀和撅头到野外找柴。一次在砍一株枯树的残根时,从未干过农活的姚纲一撅头砍在了自己的腿上,鲜血立时染红了棉裤和鞋袜。其后,姚纲就是在那种大炕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的。
阿华对这窑d里的摆设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小时住过的乡下虽然没有这种北方的火炕,但那茶几木椅长案花瓶等却也十分相似。特别是窑d里那种清贫古朴的气息,使每一个经历过俭朴的乡下生活的人都会产生许多回忆和感慨。阿华想到自己童年时的生活,想到已经逝去的亲人,想到自己现在虽然身在繁华的城市但却孤伶伶无依无靠的处境,不禁悲上心来,如果不是身边有这么多陌生的游人,也许她又要暗自流泪了。说心里话,阿华现在十分渴望身边有一个长期相伴的男人。甚至她都不指望这个人多么有钱或有才,长相差些也没有关系,只要他心地善良真心对自己好也就可以满足了。但是,在这个人欲横流的年代,在她所能接触到的那些男人当中,靠不住的男人就像臭水塘边的蚊子成群成队的一抓便是一把,而要想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却像到鳄鱼池里寻找白天鹅似的,不说绝无可能也是相当困难的。
阿华觉得像姚纲这样善良正派的男人,她们这些女孩子是很难有机会遇到的。
如果能够与姚纲在一起,哪怕不结婚而只作他的情人,阿华觉得这一生也是值得满足的了。但她不知道姚纲对自己是怎样看的。他看上去确实对自己有几分爱意,但也许他只是想跟自己在一起玩几天,并没有长相厮守的打算。也许他把自己看得跟那些欢场上的风尘女一样,从一开始就看不起自己,男欢女爱地在一起玩几天还可以,真到选择终身伴侣的时候也许他就不会要自己了。再说,她对他也还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他现在是独身生活,老婆丢下他到外国去了,但他们是否已办了离婚手续,是否还会重归于好,她便全然不知了。
“喂!”阿华看着立在火炕前发呆的姚纲,不知怎样称呼他好。“你看这乡下生活多好畦,即使穷些可却过得安宁舒心,哪像城里边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让人整日提心吊胆的不得安宁,再有钱也过得不舒服。以后我就回到老家的乡下,修一座小房子,想挣钱时就开一家美容院做点生意、不想挣钱时就在院子里养花种菜。”
“你们老家那地方我去过,还算不错。我很喜欢那里的小山,碧绿碧绿的,很是优雅,要是在山脚下盖一所小房子住下来,可真有点儿神仙的味道了。”
“那你和我一起回去嘛!我们可以做邻居,我住山前,你住山后。”
“为什么要做邻居呢?每天爬山多不方便,住在一起才好嘛。你要是开美容院,我可以给你管后勤,帮你配制化妆品什么的。那可是我的专业哟!”
“真的吗!”
阿华想起自己昨夜的梦,心里顿时激动起来,只感到一股热流在胸膛里涌动,随时都会撞开一个缺口奔泻出来。阿华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姚纲的胸前,便立即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捉住握紧了。双方都感觉到攥在一起的手在微微抖动,但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对方的手在抖。
“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
第14章 “毕竟是欢场女郎”
他对阿华看法与何彬可是大不相同,他觉得阿华虽做了桑拿小姐,但那不过是谋生的手段而已,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花费那么大,以后的生活又毫无保证,你不让她找机会赚些钱怎么办?
姚纲又被何彬约到银海大酒店的西餐厅来了。两个人仍是择一张靠窗的餐台坐下,说不定就是上次他们坐的那个位置。那位身着黑制服颈系黑领结的服务员小伙子记忆力可真好,他不仅视何彬为老熟客不断热情地招呼着,而且也还记得仅来过一次的姚纲,称他为“于老板”,何彬给他纠正后小伙子便连连道歉,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像是偷情时被人家丈夫撞上了,不得不深刻检讨以求宽大处理,逗得姚纲忍不住笑了起来。扬声器里播放的仍是那几首曲调悠扬节奏舒缓的西洋乐曲,不过听起来却似乎比过去舒服许多,那些如煦煦和风淙淙流水般的乐音,好像有人坐在河边的月光下轻声哼唱着幸福的小调。人的心情不同,对周围环境的感受便会不同。
这两日姚纲的心情不错。那天他与阿华从“中华民俗园”出来后,便一同回到了他的住处。姚纲把电冰箱里储存的所有蔬菜都翻了出来,发现仍不够做一顿像样的饭菜,他至少有一个星期没有去过菜市场了。但最后姚纲在冷冻箱里找到一袋尚未打开包装的“三鲜”饺子馅,什么时候买的记不清了。于是姚纲建议阿华一起包饺子,免得再跑出去买菜,而且即使去到菜市场恐怕那里也关门了。阿华说她不会包饺子,当然吃饺子还是会的。不过,阿华说她倒是很愿意学一学。于是,姚纲便从厨房的柜子里取出装面粉的塑料桶,准备和面做饺子皮。那面粉放的时间也不短了,桶里竟有几只小虫子在爬,姚纲赶紧偷偷地把小虫子拣出来丢掉,生怕被阿华看到。如果是平时,姚纲也许会将这桶面粉倒掉,但今天实在没东西可用,出去买新的怕是来不及了。他倒不怎么在乎这几只小虫子,男人的单身生活本来就是稀里糊涂的,不过要是让阿华看到了,她肯定就不肯吃饭了。
姚纲和好面,又开始拌馅儿。他特意在买来时就已拌好的馅儿里再多加些盐,多放些糖,然后再倒上足有一两香油。他想万一这“三鲜”饺子馅儿因存放时间过长而有些变味,经他这么一拌也许就不太明显了。一切准备停当,二人便开始动手包饺子。姚纲不愧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又有过多年“家庭厨师”的生活积累,包起饺子来又快又好看。
阿华以前从未亲手做过饺子。她学者姚纲的样子把馅儿放在面皮上,然后再把面皮卷起来捏紧,包好后却像一只死老鼠软绵绵地躺在面板上,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姚纲便停下来手把手地教她,告诉她在把面皮的前后两个边捏在一起时,要使前面短些,后面长些,两个边粘在一起时形成一个弧形,这样包出的饺子就可以立起来了。阿华到底是女人,似乎具有学习做饭这类活计的天性,按照姚纲教的方法包了几个后便掌握了要领,到后来两个人包出的饺子在外形上几乎就没有多少差别了,只是阿华的速度比姚纲还是要慢上许多。
两个人边做边聊,边聊边笑,这顿饭也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等到两个人丢下筷子互喊吃得太多了时候,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早已结束,紧随其后的一集电视连续剧都已接近尾声了。水足饭饱之后,阿华感到身上到处不舒服,头皮痒痒的似乎积存了不少汗渍,脚下黏黏的好像沾满了灰尘,身上也皱巴巴的贴了一层胶纸似的难受。阿华说身上好痒啊,能不能去冲个凉呢?姚纲说当然可以了,说着便到睡房的衣柜里找出来一块大浴巾,说这是公司里发的,拿回来还没有人用过,要阿华拿去用就是了。阿华说可是冲完凉之后没有内衣换,穿上脏衣服还是不舒服哇。于是姚纲又去找来一些没有穿过的内衣裤,虽尺码和式样都不合适,但阿华也只能凑合着穿了,现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阿华抱着浴巾内衣到盥洗室去了,刚进去又把门打开,探出头来冲着姚纲喊:“喂,别人冲凉时可不许偷看啊!”
“放心吧,决不会去看的。你连门也不用锁。”姚纲笑着回答。
阿华把门关上了,但似乎真没有上锁。里面响起哗哗的冲水声,姚纲站起身在厅堂里走来走去,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那哗哗的水声好像有一股磁力,吸引着姚纲总想往那边靠近,然后偷偷把门推开看一看阿华那具神秘诱人的胴体。但那样做太丢面子了,说不定会惹恼阿华,以后她就再也不会理自己了。
姚纲索性离盥洗室远远的,跑到阳台上去,看着院子里灯光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这院子里年轻的姑娘可真多,姚纲以前竟从来没有注意过,现在才刚刚发现。她们一个个都穿得那么性感,有的不仅背露出半截,胸也露出一大块,那做衣服的裁缝一定是个吝啬鬼,不然怎么会省去那么多布料?
但看来看去,姚纲觉得那些女孩子没有一个人比阿华漂亮,简直差得太远了。
阿华穿着衣服就那么美,不穿衣服一定更加迷人。不知阿华l着身子时是什么样子,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一件艺术品,一定可以倾倒全世界所有的人。不,最好还是只倾倒我姚纲一个人,这种艺术品是不能让别人分享的!但是,我自己有没有这个福分现在也还是未知数。从罗彼素之后,我姚纲可是还从没有窥见过任何女人不穿衣服的胴体,即使有也是在画报上。筱素已算少有的美人了,可阿华比筱素更美……
“嗨,你不去冲凉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姚纲被阿华的喊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阿华已冲完凉站在客厅里,身上只围了一条大浴巾,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微笑。阿华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脑后,显得更加乌黑闪亮,红扑扑的脸蛋儿如清晨绽开的荷花,光彩耀人,阿华的鼻尖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像几粒细小的珍珠摇摇欲坠。古人把刚刚洗过澡的美女比作“出水芙蓉”,原来这话说得是那么贴切!姚纲简直看呆了,看傻了,直到阿华再次招呼他去冲凉时姚纲才像大梦初醒似地挪动了脚步。不过他没有立即跑去盥洗室,而是跑到了阿华面前,一把将她抱住了。
阿华挣脱着说:“嗳,我刚冲过凉可你身上那么脏,这不公平嘛,先去冲凉去!”
但阿华一挣,却把围在身上的浴巾搞掉了,露出了光溜溜的身子。阿华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捡起浴巾裹在身上,慌乱中却只围住了下身,而把胸部丢在了外面。
阿华的胸部真是健美极了,一对r峰像两只玉雕的梨子倒挂在雪白的肌肤上,每只玉梨的顶端镶嵌着一枚红豆大小的宝石。姚纲的视线在那对宝石上一扫,宝石立即变成了魔石,一下便把姚纲击得神智恍惚心灵震颤起来。姚纲想伸手去握住那玉梨,摘下那宝石,但又觉得自己的手太污秽,怕玷污了那世间稀有的珍宝……就在此时,阿华放在茶几上的传呼机急促地响了起来,那尖利的响声如同火灾警报似地令人毛骨悚然,两个人全都吓了一跳。不知是哪个鬼东西偏偏在这个时候打传呼机过来!
阿华拿起传呼机一看,却是某位周小姐打来的,阿华猪十有八九是周慧慧打来的,一定有什么急事,不然不会在她休假的日子找她。阿华拿起电话来“复机”。
周慧慧告诉阿华有客人在桑拿浴等她“做钟”,要她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回公可。阿华放下电话愣在那里,她有些举棋不定,有些灰心丧气,有一股怨天尤人的无名之火,热乎乎的情绪被周慧慧这蠢娘们儿搅和得凉了一半多。
姚纲问怎么回事,阿华说有客人“点种”。姚纲问能不能不去,阿华说如果有人“点钟”不去而引起客人投诉,按公司的规定要罚款三千元,然后还可能被“炒鱿鱼”。姚纲觉得这个公司的规定真不合理,比资本家还狠毒十倍,比大地主还恶劣三分,比奴隶主也差不了多少。但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办法好想,只能放阿华走了,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使阿华挨罚被“炒”,姚纲觉得于心不忍。
阿华悻悻地穿好衣服与姚纲告别,姚纲送阿华出门前却又抱住阿华亲了又亲,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串房门钥匙交给阿华,要她下班后再回来,如果太晚了就自己轻轻把门打开,免得惊动邻居。
那天夜里阿华没有再回来,这两日姚纲白天上班,阿华夜里上班,也没有再找到见面的机会。但是,姚纲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愉快,彼此的感情已经明朗,走到一起只是个时间问题。姚纲盼望周末快点到来,那时他就可以从容地安排与阿华的聚会了。
想到这里,姚纲惬意地笑了,虽未笑出声来,但脸上的表情却已被何彬看得一清二楚了。何彬看着姚纲那副近乎天真的样子,不禁也笑了起来。
“我说老兄,看来你对那个湖北靓妹还真动了感情了。”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瞎闹而已。”姚纲被朋友看穿了心事而感到不好意思,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算了吧,你老兄在女人身上可从来没有瞎闹过。你还记得萧子禾吗?”
萧子禾是姚纲他们大学时的老师,是个脾气古怪常冒傻气的书呆子,在老师和同学中留有许多话柄,姚纲当然记得他。不过,听说他后来扔掉教鞭从政去了,姚纲已有十几年没见过他,见了面恐怕也认不出来了。
“这俊小子有许多傻话让人哭笑不得,不过两三年前他跟我聊天时说过几句话,至今我记得清清楚楚,觉得挺有道理的。他说在当今中国,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在我们南方一些先富起来的城市,老老实实守着老婆的男人已经很少很少,差不多所有的男人都会在外面找女人。找的方式不同,但最基本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是临时性的交易,用官方的话讲就叫做‘嫖娼’;二是固定性的交往,用老百姓的话讲叫做‘找情人’或‘交女朋友’。他说,男女之间以金钱为媒介的临时性j易,在你们年轻人当中万万提倡不得,那种交易只能使你们越来越堕落,如同毒品一样,最终将摧毁你们的灵魂和r体。如果你们实在对老婆不满意,那就去交女朋友好了,良好的情爱不仅不会使人堕落,还可以提升人的灵魂。一个快要被枯燥的婚姻生活埋葬的人,很可能会在新的情爱中获得重生。”
姚纲觉得这话的确像是萧子禾说的,这个在苏联学习军工科技回国后却在大学里教哲学的知识分子,常常发表一些奇谈怪论。
何彬灌了一口洋酒,并举了举杯子示意姚纲也喝一些,继续道:“你老兄这些年也够苦的了,不过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我建议你赶紧找个女朋友,也好为咱们这个y盛阳衰的城市解决女人过剩的难题尽一份责任。结不结婚倒无所谓,只要双方真诚相处,对精神对身体都会有好处,对个人对社会也都有利无弊。至于那些寻欢的场所,我倒是真不主张你多去。偶尔去一两次也未尝不可,但千万不能沉迷于那种鬼地方,时间久了多好的人也会被毁掉。我与你不同,不管是因为家庭还是因为工作,我都不可能带个情人在身边,烦闷时只能到外面鬼混一会儿。唉,想起来也够烦人的!”
何彬长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了。但很快他便挥一挥手,好像要把烦恼赶走,说:“算了,不想它了,我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我说阿纲,你对自己的事可要认真考虑啊,千万不能马虎从事。阿华那女娃虽说确实出奇地靓,人看上去也还老实善良,但毕竟是欢场女郎,恐怕靠不住的。再说她们这些人大多文化水平有限,与她们在一起生活没有共同语言,不会相处很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