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定定神,睁开眼,面前是一双青布鞋尖,鞋头有点破损,用同色的布细心缝过。
君珂浑身一冷,慢慢仰头。
当她看清梁上情形之后,慢慢闭上眼,沉默一刻后,她将地下倾倒的一只凳子扶正,爬上去,抱住悠悠晃荡在横梁上的人,想要在不惊动查近行之前,把她解下来。
然而已经迟了。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查近行立在门口,他似乎心中早有预感,一开门,眼光就向上抬。
然后他肩膀一紧,凝固在那里不动了。
君珂维持着一个仰头抱尸的姿势,慢慢回头看着他,对上那男子凄凉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咽喉堵塞,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那样一句轻飘飘例行安慰的话,抵不住这样深重的疼痛和悲愤。
他自幼丧父,寡母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操劳得一身疾病的母亲,念念不忘的是儿子长成,光宗耀祖,重振先夫武门荣耀;他带着她,越千山万水,进帝京繁华,原指望在这十丈烟云软红里挣一席之地,许母亲一个久已期盼的富贵安定晚年。
到头来他陷身阴谋,绑赴刑场,险些做燕门台下饮血新鬼。
到头来她屋梁一挂,白布三尺,最终携一身苦痛孤独奔赴黄泉,至死惊怖忧惧。
如何忍,怎生忍。
不得不忍。
君珂轻声吩咐亲兵去买棺材敛葬,准备将查近行母亲的尸体解下来,查近行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突然道:“不必了。”
君珂愕然看他。
“不必……将我娘解下来了。”查近行闭着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这里的邻居都和她交好,她们会及时发现,然后帮她……尸的。”
君珂手慢慢缩回,盯着他的眼睛,“你不?”
“我不能。”查近行并不回避她的目光,“一旦我来拾归葬,就有人知道我还活着,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君珂默然,这是事实,但查近行如此孝子,要他眼看母亲暴尸梁上而不予尸,这叫人情何以堪。
“没有什么不可以忍受。”查近行冷冷一笑,两行男儿泪却已经顺眼角缓缓流落,他不擦,那样流着泪,一字字道,“娘会原谅我。”
随即他大步行到悬尸的梁下,跪下,仰头看着查氏苍白的面容,轻声道:“帮忙拿个火盆来好吗,我想走之前,给娘烧点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