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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末代皇帝&最后一个克格勃(中部完)(2 / 2)

皇纪闻里说,在遥远的古代每个白王血裔都是皇。但一场巨大的劫难后,我们的血统退化了,超级混血种只是偶然出现,但他一旦出现就是混血种中的至强者。从理论上来说,黑王血裔中没人能比得上皇,因为你们无法突破临界血限。不过理论归理论,实际上还是出现了你这种能跟皇抗衡的变态。


请勿夹叙杂议,暗地里打冷枪,貌似再谈正事。极渊里埋葬的神到底是什么


圣婴又分为圣杯和圣骸两部分,圣杯指白王的鲜血,圣骸指白王赐给人类的、她的骨骸。圣杯随着蛇岐八家的繁衍而扩散,圣骸却始终被作为白皇帝的遗体保存。所谓的神就是指圣骸,那不是完整的白王骨骸,只是一片骨头。壁画中神官会把圣骸画成臂骨或者头盖骨,我想他们也没见过那东西,只是瞎猜。但圣骸是块骨头,这应该是确凿无疑的。


白王和人类签订契约,留下一块自己的骨骸,骨骸里藏有她的基因是想靠它来复活吧


有可能,所以在我们看来圣骸既是圣物又是邪物,传说它可以补完混血种的不足,令白王血裔进化为纯血龙族,但苏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鬼才知道。也许进化的代价就是你的灵魂被白王吃掉,你贡献了躯壳供她复活。圣骸一直被封存在藏骸之井中,没人知道那口井在哪里,甚至没人知道那是不是一口井。总之那是个绝密的地方,你可以把它视为一个封印所,一个用来封印圣骸的墓地。我们的祖先经常祭祀它,但只有疯子才希望它活过来。你研究过日本神话对吧日本神话中的众神的父亲名为伊邪那岐,众神的母亲名为伊邪那美。伊邪那美是仇恨人类的神明,她生活在黄泉国中,是个腐尸班的神明。上彬越说,伊邪那美就是圣骸的名字,它以腐尸的形象出现在神话中,就是因为它是死的。


我想圣骸还是活过来了吧昂热说。


对在家族流传的神话中,伊邪那美是仇恨人类的神明,她被囚禁在黄泉比良坂那头,如果重返现世,她就会化身为八歧大蛇,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掉。三位大神官负责镇压她,他们的尊号分别是天照、月读和须佐之男。这个称号是代代传承的,总之每一代只有这三个人能接触到圣骸。但恰恰是三大神官中的须佐之男被圣骸蛊惑,把它从井中释放出来。融合了圣骸之后,须佐之男以白王的身份复活,天照和月读与它战斗,但不能杀死它。当时火山喷发海水翻涌,大地撕裂开来,眼看日本就要遭遇浩劫,最终天照和月读用高天原作为它的棺材,把古城和复活的白王都沉入了太平洋。上彬越说,日本保住了,但只有少数皇从浩劫中活了下来,他们的血统渐渐退化,最终变成了现在的白王血裔。


圣骸和皇融合之后诞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白王还是比白王次一级的东西昂热问。


没人知道,但从它引发的灾难来看甚至比四大君主还要夸张,我们姑且还是称它为神好了。


这种东西如果真的觉醒了真他妈的糟透了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还能更糟糕么还有什么事能比神复活更糟糕


事情永远可以比你预想的更糟糕更糟糕的是如果神已经复活了,那么它很有可能就在东京。


昂热手中的酒杯跌落。


高天原原本的位置就是东京湾里,跟今天的东京距离很近。龙族在复苏之初需要一段时间来找回记忆和适应血统,这时候它们就像是人类的婴儿,会跟随本能行动。你说这样的白王会去哪里呢


昂热沉默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它会返回记忆中的高天原,就像鱼的洄游。但是东京湾里已经没有高天原了,它会寻觅最近的城市就是这里就是东京


他完全明白了。就像龙王诺顿在最初醒来的一段时间里无意识地漂泊,甚至自以为是个人类;龙王耶梦加得大概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迷惑于自己到底是人类还是龙类;此刻的神非常可能以人类的形态,循着记忆的碎片来到东京,茫然地追寻,像个被遗弃的女孩。可东京是座大都会,这里有上千万人,想找到它几乎不可能。


想找它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上彬越说,藏在幕后的人肯定知道神的去向。他精心策划令它复活,当然得找到它。


老爹,事到如今能跟我说实话么是你想要复活神么源稚生问。


但看那个基因实验室你会很容易地想到是我在幕后策划神的复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期待神的复活,我为什么又要在迪里雅斯特号上安装核弹去毁灭高天原呢


源稚生一怔:你是想用核弹杀死神


是的,我的真正用意是杀死神,而不是毁掉高天原。所谓进化之路,必先复活神,但我不能允许。可惜我动手已经晚了,橘政宗攥拳,神已经离开了高天原。


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吧。今天来这里,我已经有了自尽的觉悟,也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橘政宗坐着深鞠躬,故事还得从我和赫尔佐格会面之后讲起,我想侵吞赫尔佐格的研究成果,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这时我想到也许能借助蛇岐八家的力量,多年前蛇岐八家跟德国人合作的研究已经取得了部分结果,如果我把全部的研究资料和π、这两个试管培育出来的超级混血种送给蛇岐八家作为礼物,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的研究。毕竟这世上很少有人不对力量动心,而且日本又是避开追踪的好地方。于是我向赫尔佐格建议把研究中心搬走,我想把重要的资料和胚胎都带去日本,赫尔佐格却建议我们把整个黑天鹅港炸掉。


毁灭线索


对,因为那些研究人员也都知道龙族的秘密,留下他们等于留下竞争对手。


你们杀了多少人几十一百还是几百人更多的数字我都不敢猜了。


是,我们杀了很多人。前方就是世界的王座,我和赫尔佐格都被贪欲控制了,被贪欲控制的人跟魔鬼没有区别,别说杀几百人,杀几万人也在所不惜。我比赫尔佐格做得更决绝,我连赫尔佐格也要杀,炸毁黑天鹅港之后我开枪打碎了他的心脏。我如愿以偿地带走了你们兄弟和古龙胚胎,登上列宁号破冰船航向日本。在航程中,诡异的变故出现了橘政宗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显然那噩梦般的经历二十年后还在纠缠他,深夜里,船员们听见底舱中传出巨大的咆哮声,我们去检查,却发现古龙胚胎仍旧静静地泡在液氮里。这说明那枚胚胎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它的呼喊正在侵蚀船员们的意识。我们加倍地谨慎,用了更多的液氮,并给底舱上锁,不让任何人下去。但越接近日本异状就越明显,我们被日夜不停的噩梦折磨,深夜里我们被低语声唤醒,命令我们去打开底舱的门,没有坚强意志的人很难拒绝那命令。很快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轮机长消失了,有人看见轮机长在深夜里走进驾驶舱,拿走了底舱的钥匙。我们再度去底舱检查的时候惊呆了,底舱中长满了血管和带筋膜的肉质,那些东西就像霉菌一样演着地面生长。液氮管道被人砍断了。我们知道轮机长死了,他没有抵抗住胚胎的侵蚀,把它从液氮中解放出来了。


胚胎本该发育成古龙,可为什么会变成莫名其妙的肉质团源稚生问。


橘政宗摇头: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我们封锁了底舱并把舱门焊死。但那根本没用,舱壁上出现暗青色的血管,和钢铁融为一体,古龙的胎血在整条船中流动。船员逐一被龙血污染,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能抵抗龙血的毒性,我不断地清除死侍,命令剩下的人加快航速,能帮我们处理胚胎的只有家族,我们拼了命也要在东京入港。还剩最后100公里的时候,我意识到来不及了,胚胎已经具有相当程度的智力,它根本不允许我们登岸,它想把我们通通杀死在海上。我带着你、稚女和绘梨衣登上了救生艇,走之前我启动了沉船程序并凿沉了其他救生艇,以确保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从列宁号里逃出来,所有船员都被污染了。


于是你杀了更多的人。源稚生说。


是啊,人总是这样,犯了第一个错误,就会犯下更多的错误,用新的错误挽回旧的错误。橘政宗长叹,那时我才意识到龙族血统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东西,那是世界上至凶至暴的东西,绝不能从牢笼中释放出来,想驯服那东西为自己所用的人必遭惩罚我希望我犯下的罪孽就此结束,一切都沉进深海里但我没料到救生艇上也有人被污染了


稚女么源稚生惊问。


不,是绘梨衣。橘政宗的声音萧瑟悲凉,是我的女儿绘梨衣


你说绘梨衣是你的女儿源稚生下意识地摘下纸烟,狠狠地在掌中碾碎。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清楚绘梨衣的身份,只记得橘政宗第一次带绘梨衣来跟他见面,是在神社中,大风吹落着漫天的樱雪,绘梨衣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橘政宗说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上彬家后裔,她的血统已经获得了家主们的认可,但她的健康状况不太好,随时随地需要医护人员在旁边,今天恰好是她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只能这样跟她见面了。源稚生走到病床边看着这个看起来发育得很健康却眼中无神的女孩,她的颈部缠着绷带,据说那是她失控挣扎的时候自己弄伤的。源稚生不由得可怜她也喜欢她,就拿出了自己口袋里那台新买的nds游戏机递给她,算作初次见面的礼物。说起来绘梨衣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玩游戏的,源稚生简直不敢想象没有游戏机的那些岁月里绘梨衣的生活,永远住在加护病房里,等着别人来问她感觉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听着心跳仪器单调地嘀嘀作响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怪物。


从那一刻起确定了他对绘梨衣的感情,那是兄长对妹妹的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空缺的位置需要一个妹妹来补足。


是的,绘梨衣是我的女儿,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橘政宗轻声说,


她本该叫橘绘梨衣,但为了隐瞒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我给她冠以上彬的姓氏。我的血统能力只是一般,我的女儿按道理说不该具备超级血统,可你会觉得绘梨衣的血统甚至比你还强,那是因为她被龙的胎血感染了。可她跟船员们不同,她的体质居然能接纳龙血,从而进化,拥有了审判这样的究极言灵。但她的进化并不完美,时至今日龙血还在侵蚀她的身体,他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我犯下的最惨痛的错,我触碰了人类不能触碰的禁忌,为此我会失去我的女儿。


长久的沉默,由心而生的疲惫感,源稚生几乎想要中断这场对话,找个无人的地方静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慢慢地强迫自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今夜之前他也许还能放弃一切逃往法国,今夜之后他将被重重宿命包裹,不能逃亡,唯有杀出重围


那后来呢既然话已经说破了,就说完它。源稚生轻声说。


我不愿绘梨衣死,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知道她随时会暴走会变成死侍,我必须想办法延缓龙血对她的侵蚀。于是我根据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开始做研究,我给自己整了容换了名字,加入蛇岐八家成为执行局的一员,我捕捉鬼,尤其是注射了进化药物的鬼,用各种化学药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赫尔佐格既是疯子也是天才,他留下的资料非常有用,靠着大量的实验我找到了一些方法来遏制龙血的侵蚀,这些研究资料已经整理好了,就在你办公室的下层抽屉里,是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你建立那个基因实验室是为这个目的


是的,那个基因实验室就是当年赫尔佐格实验室的翻版,但它的目的不是进化,而是遏制进化。我从死侍胎儿的的身体里能够提炼出遏制进化的血清,只有这种血清可以延长绘梨衣的生命。


你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用在稚女身上他也是鬼,绘梨衣也是鬼,对绘梨衣有效的方法应该对稚女也有效啊既然有了血清为什么我们还要不断地杀人源稚生激动起来。


我的故事还有最后一段,听完它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没能救稚女了。橘政宗低声说,进入执行局之后我才发现,要想获得蛇岐八家的庇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是个积弱的家族,受卡塞尔学院的管理,家主们各行其是,一点也不团结,我无力同时抚养你们兄弟和绘梨衣,就把你们送到神户山里去寄养,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分析赫尔佐格的研究。我在克格勃受过比较完备的药物培训,这给我很多方便,我在执行局中的地位越来越高,研究鬼的便利也越来越大


源稚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走然变得寒冷:老爹,你没有为了做研究而故意开发进化药物给鬼吧


没有,但有人这么做。我刚刚进入执行局的时候,局里只有十三个人,我们只追杀死侍,对于尚未堕落的鬼,我们只是监控,对于加入猛鬼众的鬼,我们只能放弃,每年需要我们处理的死侍只有十几个。但渐渐的人数不够用了,死侍的数量急剧增加先是几十,然后破百,而且死侍的龙化现象也越来越明显。我意识到这不对,这绝不是偶然增长,这说明幕后有人操控。我连续分析了几具死侍的尸体,最后分析出来一种纯化血统的基因药物。


莫洛托夫鸡尾酒不是小山隆造发明的么源稚生还记得那个变态医生。


莫洛托夫鸡尾酒只是基因药物的一种,它有很多变种,在这些变种中莫洛托夫鸡尾酒绝非最强的,最强的一种被称为天鹅血而那种药物的成分跟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吻合,也就是有人跟我一样持有一模一样的资料,我用这些资料来研究遏制药剂,他却用这些资料来制造进化药,这也是从死侍胎儿血清中提取出的。当初那场毁灭无名港的大爆炸中,我不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有另一个人也逃了出来橘正宗说,我听说猛鬼众中出现了新的领袖,而进化药都是出自猛鬼众的手。我意识到另外一个生还者可能就藏在猛鬼众里,我决定冒险去刺杀他,为此我潜入了猛鬼众的大阪总部。


你找到了那个人他是谁


我不知道,他带着能剧面具,静静的坐在大厅的那一头。我决定先下手为强,就向他投掷了我自制的燃烧弹,我在里面填充了白磷和凝固汽油,能够产生几千度的高温,就算是钢铁业能被熔化。但那个人他从火海中走了出来他浑身的衣服包括能剧面具都被烧毁了,呈现出真实的面目,荆棘般的牙齿突出分叉的舌头。那根本就是一个怪物,跟纯血龙类一样强大的怪物。他比你对付过的所有死侍都棘手,而且他还有神智。


源稚生缓缓的打了个寒战:他也是被龙血侵蚀过的


是的,那个怪异的个体时被龙血侵蚀过的半进化种,他和绘梨衣一样处在进化的中间状态,他没立刻堕落为死侍,但那是早晚的事。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不遗余力的制造进化药,只有成功的进化药才能救他。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想要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活下去就只有进化成龙类橘正宗深呼吸来让自己平复,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幕,那个半进化种从熊熊烈火中走出来,他分明认识我他对我微笑他看起来就像恶魔中的皇帝,我无法把视线从他那微笑的脸上挪开,巨大的威压压得我不能呼吸,我只能跪下去膜拜他,只能等他来杀我这是手机响了,是你打电话进来,你当时只是问了我一件很小的事,问我周末要不要去爬山。我拼尽了全部的力量按了接听键,施加在我身上的威压忽然解除了。我不顾一切的逃走,以那个半进化种的能力我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他跟绘梨衣是一个级别的存在,但幸运的是我做好了跟他同归于尽的准备,在潜入之前埋设了炸弹。我遥控引爆炸弹,跳窗逃亡,把他压在一座十二层的废墟中。


他死了么源稚生问。


不,毫无疑问没有因为在那之后更多、更强效的进化药在鬼中间悄悄的流传。橘正宗沉声说,我知道我已经无法逃脱了,我被王将认了出来,他一定是黑天鹅港中的研究人员,他曾经见过我,我整了容但还是无法瞒过他。我当年犯下的罪孽被人发掘出来了,而且那人是个魔鬼我必须杀死他,即使拼上我自己的命也无所谓这是我亲手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


难怪你做什么都谨小慎微,唯独在对猛鬼众的作战上不择手段,变成了好战的狂人。源稚生说。


是的,我必须利用一切我能力量扫平猛鬼众,杀死那个王将为此我振作精神,一步步提高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公布了自己橘家继承人的身份,我通过了血液检验,成了橘家主人,进而成了大家长,我终于有了跟王将开战的实力。而且我还有你和稚女,你是π,稚女是,你们是赫尔佐格最成功的作品,无名港炸毁之后基因库也损失掉了,即使赫尔佐格复生也无法造出你们这么完美的作品。你们是有机会跟王将抗衡的,我等着你们长大,等着你们觉醒但我又错了,在你和稚女这件事上,赫尔佐格对我撒了谎。你们兄弟在实验中是用来对比的,是一对镜像体,你们携带的龙族基因恰好相反。


赫尔佐格分离出的龙组基因和人类基因一样,是双螺旋。他猜测双螺旋中的一条会产生稳定的混血种,而另一条携带最强的嗜血基因,,但他不清楚哪一条螺旋带有嗜血基因,因此他分别用两条螺旋来制造混血中。嗜血基因要么就在你的基因序列中,要么就在稚女的基因序列中。你们互为对比,一个是成功的产品,另一个注定失败,镜子外事尊贵的皇,镜子里映出的却是狰狞的鬼。这就是所谓的镜像体。


源来稚女是失败的作品。源稚生低声说。


橘正宗摇了摇头:不,你才是失败的作品。赫尔佐格要的是那种带有嗜血基因的鬼,他只要能够找出控制鬼的办法,就能制造出可怕的jūn_duì 。他并不想制造皇,你才是那个副产品


难怪稚女后来变了。源稚生轻声说,因为鬼在他的身体里苏醒了,我弟弟消失了,只剩占据他躯壳的鬼。


窗外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他的脸坚硬的像是青金石。


故事讲完了,你现在明白我为何要把大家长的位置传给你了吧因为我是个罪人,我根本没有资格带领族人去打一长争议的战争。橘正宗幽幽地说,因为我的贪欲,很多人死了,我满手都是血腥。我从西伯利亚放出了魔鬼却没有能力杀死他,我连累了你,还害了绘梨衣。今天我养的实验体还导致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按照家规,我应当切腹赎罪。我切腹赎罪之后稚生你也可以对家族有个交代,只是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稚生你能答应我。


橘正宗直起身体拔出怀刃,刀刃上流动着刺骨的寒光,他一声不吭的看着源稚生,目光坦荡又固执。


是啊,犯下着重大错的人如果不受惩罚那我这个大家长有怎么对得起这些无辜横死的族人呢源稚生看着那些白布单的尸体,说来听听吧。


杀死王将这件事应该不用我说了,橘正宗解开衬衣露出依旧结实的小腹,我的请求是关于绘梨衣,她已经是个半进化体,比你杀过的很多死侍都危险但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忍心她被处决。她剩下的生命不多了,除了我你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的人。如果在对王将的作战中能用到她,那是最好,如果她彻底失控,那就请你亲自出手砍下她的头。但在那天到来之前,请让她幸福。关于我的事情不必告诉她,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父亲,也算平安长大。告诉她说她忽然有了个父亲,又忽然失去,只是平添她的悲伤。


明白了,都是合理的要求。源稚生把烟蒂扔在地下用脚尖碾碎,拔出御神刀。


橘正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仰望屋顶轻声吟诵:心早已病了,梦中魂魄在枯野上徘徊。


这是日本俳圣松尾芭蕉临终前留下的辞世俳句旅に病ご、梦は枯野をかけ廻る,略加改动,词意就像风过水面留下涟漪。最为黑道至尊的遗言,未免禅意太浓了些,橘正宗花了二十年,把自己从野心勃勃的克格勃特工变成了一个讲求修行的日本人。源稚生踢刀走到橘正宗背后,御神刀高举过顶,橘正宗举刀扎向小腹左侧,切腹就是从小腹左侧往右侧的一刀,然后介错者一刀断头,把痛苦和人生一齐斩断。


御神刀斩落,带着大片的弧光。橘正宗血光飞溅,战栗着倒地。


怀刃插在地上,橘正宗用来握刀的右手五指尽落,因此他没能把怀剑插进自己的肚子里。


源稚生面无表情地收刀回鞘,从怀里抽出手帕沿着断指根部扎紧来止血。他的刀术极精,一刀斩断橘正宗的五指,却还留下短短的指根来止血。


让我受五倍的断指之刑来代替么橘正宗抽着冷气,苦笑。十指连心,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这个世界上,犯了错误的人总要受惩罚,我不罚你,就无颜去见那些躺在尸布下的族人,可我杀了你又有什么意义呢老爹,如果要赎罪的话你这条命是不够用的,还是留下看我杀了王将吧。我也没法答应你照顾绘梨衣,我能做的也只是陪她打游戏机而已。源稚生打了个死结,拍拍橘正宗的肩膀,其实那么多年来我也就是你手里的一柄刀而已,老爹你说砍谁我从来没反对过。现在你说砍了王将,我就砍了王将,握刀的手没了不要紧,我这柄刀还在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去把东京的每寸地皮都翻开找神吧。上杉越放下酒杯,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儿我们的重逢就散场吧,凌晨三点了,我命天早晨还要起大早去办食材呢。


是好歹也曾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组织圣骸复苏你守土有责,可你满脸事不关己的表情。


可我已经退位了,不是么皇帝退位了还不理朝政呢现在的大家长是谁,你找他说去上杉越摆出无赖嘴脸。


前任大家长叫橘正宗前几天刚刚换了人,现在的大家长叫源稚生。你知道这两个人么


上杉越楞了一下,啧啧冷笑:就算内三家已经死绝了,也不用搞出假的橘家和源家后裔嘛。这帮后辈越来越扯淡了。


你说什么昂热一惊。


内三家早已经死绝了,我是最后一个皇。你别以为蛇岐八家里还会出现新的超级混血种,没机会的,到我这里超级混血种就算玩完了。上杉越耸耸肩。


难道说橘正宗和源稚生不是真的内三家后代


他们可以从外五家找几个孩子过继给内三家,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那是假的,真正的内三家是传承皇血的家族,外姓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变成皇。


你一个中法混血种的家伙都能是影皇,蛇岐八家居然出不了新的超级混血种


好吧好吧,不跟你说清楚你还回来找我,你这种人就是没完没了。上杉越叹了口气,但你要保障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就要把它忘掉,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故事


关于最后一个皇的人生。我可不是说那个冒牌的家伙,上杉越店连店自己的鼻子,是说我自己,听完我的故事你就会知道为什么皇血已经断绝,以及为什么当年我要从自己的家族中逃走,过了六十多年拉面师傅的苦日子。


好,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第二个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你忽然逃走,否则至今你依旧是黑道中的大人物。昂热说。


你的人格不值钱,拿点有价值的东西发誓上杉越哼哼。


我还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用来发誓呢昂热笑笑,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剩下些什么呢


上杉越端起酒杯,忽然有些沉默。


先从内三家和外五家的区别说起吧,内三家的人数是越少于外五家的,外五家有一百人的时候,内三家的就只有一个人。但内三家是真正能生出皇的家族,我们分别是天照、月读、须佐之男三个神官家族的后人,是蛇岐八家中最纯正的白王血裔。内三家的孩子中,一百个里能出一个皇就不错了,所以皇这种东西其实是万中选一的。上杉越顿了顿:我老爹呢,名叫上杉秀夫,是内三家中的上杉家的人。到他那一辈呢,内三家的人丁已经很不兴旺了。他对于振兴家族完全没有兴趣,一头栽进本因坊世家雪围棋,年纪轻轻就获得了棋圣的称号。


真没想到你这种二百五还能有那样风雅的老爹。昂热插了一句。


我老爹也是个二百五,一个放着黑道家长不当要去当棋圣的人能不是二百五如今想来,老爹学围棋的主要原因是逃避现实,他很讨厌自己的血统,如果龙血是胳膊,忍痛就能砍下来扔掉,我想他会砍得。


黄金一般珍贵的血统,还能带来超常人的能力,为什么要讨厌呢昂热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上杉越说,我妈妈呢,名叫夏洛特陈,是一个中法混血儿,妈妈那时是见习修女,作为法国天主会的代表访问日本,在文化交流祭上和老爹下了一局快棋,老爹赢了,妈妈就爱上了他。


棋圣战胜修女,这也太正常了吧。


没那么简单,我妈妈的棋力并不弱,他们下的是快棋,对局的过程中老爹只让了妈妈一件事,他蒙着眼睛。


就是说你老爹完全没有背棋面的时间,可他还要跟你妈妈下快棋


对,只有他那种全身心都沉浸在棋艺中的人才能做到,妈妈喜欢那种简单隽永的人,下到第九十八手的时候老爹说,你已经输了,我听见你的心跳乱了。上杉越叹了口气,妈妈不是对棋局失控了,是少女心失控了,可妈妈是个见习修女,是发誓要侍奉主的人,修女都要见习六年,六年后如果她不后悔,就要向主发永愿,成为终身修女,在六年的最后一天,她和老爹乘船逃往里昂,这是一场纯碎为了爱情而进行的伟大私奔,同时背弃了天主和日本黑道的最高家族。天主倒满宽宏大量的,至少没来兴师问罪,但家族长老勃然大怒,派出风魔家忍者前往法国,誓要杀死妈妈夺回老爹。


他们反对你父亲娶一个外国女人蝴蝶夫人的悲剧么


不不,这跟民族自尊心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父亲对家族来说是珍贵的种马,他虽然不是皇,但他的后代可能出现皇,他虽然是个只会下棋的废物,但是他应该为家族广睡女人。为爱私奔这种事在黑道家族看来太可笑了,他必须回到日本,每天跟女人配种


这种工作可不能让副校长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向蛇岐八家投简历要求担当重任。


那时妈妈已经怀上了我,忍者知道后立刻改变了计划,想把老爹和妈妈都带回日本,但老爹不愿意,他带着妈妈连夜逃走,准备先找个地方把我给打掉。


看来你还在胚胎形态的时候就很不讨父母喜欢。


因为在内三家,孩子的降生往往是要母亲命的事儿。内三家的婴儿有大半都是怪胎,胎儿直接龙化,在母亲的zǐ_gōng 就变成了鬼,而且是最凶恶的鬼。怀了鬼的女人都会因为难产而死,这是配种女们早已注定的命运。她们住在华美的屋子里,被几十个侍女服侍着,食物是最好的牛肉和金枪鱼,用朝鲜老山人参进补,她们要是发怒,侍女就要被拉出去杀掉。在尊崇待遇的背后,她们的工作就是白天锻炼身体,晚上服下催情的药物当配种机器,一旦怀了鬼就得死。上杉越说,老爹厌恶他自己的血统,就是因为他弟弟就是个鬼,7个月是撕裂了我奶奶的腹部。当时老爹才七岁,二话没说拎把斧头就把弟弟给砍死了,从此以后变成了个痴迷棋道的疯子,提到生孩子就恶心呕吐。


难得这样他还愿意配合你妈妈生孩子,可见你父亲很爱你妈妈。


是的,所以他想干掉我,他甚至不愿等到我胚胎成形,以免我伤害母体。辛亏妈妈的坚持。我才混过了这一关。但在妈妈临盆的时候,忍者再次找上了他们,老爹用枪抵着自己的脑袋和忍者们谈条件,他开出的价码是他返回日本,让我和妈妈留在法国,并且要家族发誓保证我们mǔ_zǐ 的安全。


他愿意跟你母亲分开


我只是个错误你明白么在老爹看来他根本就不该和妈妈生我,如果他们继续生儿育女某一天妈妈肚子里会爬出带蛇尾的胎儿,内三家的配种女都很难活过35岁,而一旦老爹回到日本他就得天天跟配种女们在一起,这对妈妈来说是多么疯狂、变态、崩溃的人生啊,所以他宁愿把妈妈留在法国,不把她带回这个疯狂的家族。


昂热点点头。


家族最终答应了老爹的条件,因为那种厌世的棋圣发起神经病来确实会对自己的脑袋开枪,那样家族就损失了珍贵的种马。老爹回日本,妈妈留在法国抚养我,家族留了一笔算得上丰厚的抚养金。但妈妈是个孤女,从小就在教会学校长大,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未婚女人,抚养孩子太艰辛了,迫不得已,她隐瞒了自己有孩子的事,回天主会发了永愿,成了一名终生的修女。有了教会的支持,我也顺利地进了育婴堂,接着升入教会学校。


你提到父亲的时候管他叫老爹,提到母亲的时候却像个孩子一样叫妈妈,你很爱你母亲吧


废话。那时我从小到大唯一的亲人啊。但我不能跟人说那是我妈妈,我经常去教堂祷告,其实我根本不信教,只是想远远地看她。派圣餐的时候她会从我面前走过,抚摸我的头顶,手轻轻颤抖。为了能常见到我,她向神父申请负责教会学校的工作,睡前她都会给孩子们讲圣经故事。那种感觉好极了,一间屋子里摆着很多小床,每张小床里谁着一个孩子,所有孩子都睁大眼睛,修女坐在灯下用美妙的声音讲故事,私下里每个孩子都叫她妈妈,他们喜欢她,但我知道她其实只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上杉越仰头望着落雨的天空,她那么圣洁就像天使,我随处都能听人说起她,听人说夏洛特嬷嬷夏洛特嬷嬷好像妈妈无处不在,好像永远不会孤单。


那你父亲后来呢昂热问。


在日本跟很多配种女混,每天努力生孩子,后来死了。


这经历也太简单了吧。


一头种马的经历还能多复杂每天就是配种配种和配种,但没能配出皇来。上杉越耸耸肩,我的觉醒是在某天下午,事前完全没有征兆。那是一场灾难,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言灵爆发,三个街区被我化成了废墟。在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家族的使者出现在我面前,穿着神官的礼服,看起来像是从古画上走下来的人。他们是来迎接新皇的,一艘蒸汽轮船停在港口,漆成朱红色,那是接我去东方登基的宝船,我开心极了,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自己是千万平凡人中的一个,可忽然有个东方古国的人来迎接我,说我其实是他们那里的皇帝,我怎能不蠢蠢欲动我迫不及待地要去见证那个属于我的国家。妈妈也很高兴,她觉得这样我和老爹就能重逢了,但她不愿意和我同行。


和爱的男人分离了几十年,却不想和他团聚


她说自己已经发了永愿,从此心中只有上帝。她把她在尘世间的一切私心和爱都留给了我,老爹见到我就像见到她。过去的夏洛特陈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夏洛特嬷嬷。上杉越轻声说,我那时真是蠢,我认为我只是要去东方游历几年,然后会回家继续和妈妈在一起。可我登上宝船,一去就是1个世纪。


再见这种事,总是说起来比做起来容易太多。昂热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到达日本时受到了家族的隆重欢迎,很快就在神官的簇拥下举行了封神仪式,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黑道皇帝的加冕仪式。那时的我是个纯正的法国小青年,长老们却费尽心机要把我变成日本人,他们教我剑道、茶道与和歌,安排国宝级的能剧大师为我单独表演,我跟高僧见面装模作样地讨论禅学,我还有七位日本籍的妻子,或者叫配种女。她们梳着沉重的发髻,满脸抹着白粉,初次见面的时候我都分不出她们的区别。下属们向我保证她们都是顶尖的日本美人,真正的大和抚子,会给一个掌握权力的男人带来幸福的家庭。而我总是笑话她们的细脖子会被那个沉重的大脑袋压折。


你看起来不太爱她们。昂热说。


我心里从未认可她们是我的妻子,她们在我看来就是玩具,我已经记不得她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全名了。我命令她们解散长发,学法国女人的样子烫成大卷,教她们裁剪露大腿的裙子,还从巴黎买来高跟鞋。我想念巴黎的夜生活,就叫她们穿得像是巴黎红磨坊里的舞女一样,排成一排演练康康舞。我看不起她们,但我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我随便玩弄她们,她们却会对我笑,这是法国女人永远不能给我的东西。


你这样胡作非为,没有人规劝你么


没有,我本以为自己这么折腾他们好歹会像臣子劝谏昏君那样进谏我,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反对意见。下属们看我实在不喜欢住在神社里,就为我建造了欧式的皇宫,里面有罗马式的浴室,大到我能带着我的七个妻子一起洗温泉浴。为了回报他们卑躬屈膝的善意,我开始履行我作为影皇的责任。我的工作主要是接受觐见,见的都是些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人物,东条、松井、山本、近卫、土肥原


二战的甲级战犯们都争先恐后地对你献上忠诚啊。


我当时可没觉得他们是战争狂人。他们说历史走到了重要的时刻,强国们都在试图重新瓜分资源,日本需要打破岛国的束缚走出去。他们对我痛陈日本在历史上所受的欺凌,日本人民的辛苦和坚强。我就表示我深受感染,鼓励他们对外扩张生存空间,我赐予他们祝福。


作为一个在法国长大的人,你白受卢梭的熏陶了。昂热揶揄他。


我那时就是个白痴,历史上绝大多数皇帝都是白痴。你住在宫殿里,跟外界交流的方式仅限于觐见,臣子们对你慷慨陈词,你转身回到后宫就随便推倒女人,你觉得过着这种生活的人脑子会清醒


我没过过这种生活,委实不知道,只有羡慕的份儿。昂热说。


可很快二战就爆发了。蛇岐八家是主站派,除了想借战争获益,还想趁机打压欧洲的混血种。


你们这帮混蛋,居然把混血种社会的竞争变成了世界大战。昂热敲着桌面,说起来我就生气,你的家族派了多少混血种参战那些神枪手、王牌飞行员和英雄坦克手的血管里都流着龙血


可你们也没有手软啊。你们只是比较隐蔽罢了,你们的人是左派议员、政治说客,都藏在幕后,有人忙着军援中国,有人忙着从美国贩卖武器去英国,还有一伙人在橡树岭造原子弹。要不是他们,核武器出现在人类历史上的时间还要延后几十年吧那些家伙如今不还躲在学院本部的地窖里么要不是你们参战,希特勒和东条英机也不会输得那么快。你自己就是美国海军的军官。


废话你们都空袭珍珠港了我还不参战你们空袭珍珠港的当天我正在跟汉高谈判,我俩差点日本飞机的炸弹炸死昂热说得怒火中烧。


战争的前几年我过得一直不错,东亚战场上传来捷报,德国盟军也在欧洲战场上顺利推进,俄国人和美国人还没有参战。我一如既往地生活着,每天动员家族中的年轻人,接见归国英雄,玩弄我的妻子们,如今回忆起那段生活我好像活在荒yín 的梦里。直到希特勒忽然进攻法国,马其诺防线全线崩溃,八天后法国投降,我的梦忽然碎掉了。我想起妈妈还在法国,因为战争的缘故一五年我们都没有通信了。我简直疯掉了,立刻就想跳上船赶往欧洲,但下属们劝谏我说不可以,很快日本就会在太平洋和美国人开战,那时交通将会断绝,我再也不能回到日本,他们向我保证说会跟德军参谋部联系,无论如何确保我妈妈的安全,德军参谋部也确实派人去了妈妈任职的教堂,留守的神父说妈妈几年前就离开了法国,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心安了很多,战争开始前妈妈就走了,那么她应该没什么事。我相信妈妈一定是去了某个没有被战争波及的地方,在那里会有一盏灯,她穿着黑色的修女服坐在灯下,给一群孩子讲圣经故事。上杉越仰头喝干杯中的酒。


昂热不再插话了,他听出了话里的痛苦,那种痛苦就像针刺在背脊上那样叫人不得安宁。他从未想过这个介乎宿敌和老友之间的上杉越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中足足六十年过去,那痛苦都不能平息。


太平洋战场上我们节节败退,政府放出一亿玉碎的口号。那时日本有一亿国民,这口号的意思是要举国投入战争,哪怕平民也不例外。那时主战派的聚会简直就是神经病院,每个人都有死志,我也被他们的忠诚感染。你知道我一直没什么主见和立场,我觉得这个民族正经受灾难和痛苦,它的国民期待我,我也应该做点什么。可我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天皇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天皇都都投降了,我这个影皇还能做什么呢这时我听说你来了,一个叫希尔伯特让昂热的男人,他是欧洲秘党的领袖,他要来接管日本的混血种。


于是你决定刺杀我。昂热说。


是阿,其实我什么都不懂,不懂战争也不懂经济,我唯一的优势就是血统。我是皇,绝无仅有的超级混血种,我适合单枪匹马的去打一场圣战,这场圣战中我的敌人是欧洲秘党的领袖。你们在公开的战场上战争了我们,我就在秘密的战场上杀了你。我自信世界上没有胜过我的混血种。但时间零真是一种能够逆转战局的言情。我空有血统却没有临敌经验,你挥舞两柄木刀殴打我,我这个皇居然无力反抗。


二天一流,那时我刚刚学会,打人必用那招。昂热微笑。


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么你一个劲儿殴地殴打我,我一个劲儿的咆哮。我说战争中每个人都是有罪的,你们并不神圣,我们也不后悔,大家都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最后你问我说,你知道你们的居然在海外都做了什么么我忽然愣住了。是啊。我不知道,我从未亲眼看过海外战场,我只是呆在深宫中宣讲。第二天有个美国上尉开车给我送来了一车档案,那是你们用在东京审判中的证词。


是我派人给你送去的,我当时觉得你是个被惯坏的死孩子,货真价实的王八蛋。昂热说,需要学习学习。


我日夜不停地看那些证词,开始我每看一段就奚落美国人的无耻,把战争错误都算在日本人头上。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即使是有些平民会被遭殃,那又怎么样在历史的前进中总有些人会殉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上衫越说,知道我看完了一份南京大屠杀的证词我觉得自己石化了,一寸寸的开裂,一寸寸的灰化


1937年12月,南京被攻克,之后的六个星期中。城里有三十万平民被屠杀。南京城里西方桥民的证词是审判战犯的关键证据,一位法国天主教堂的修女说,日军甚至冲进西方教堂开设的育婴堂。强暴藏身在里面的中国女人。老嬷嬷让中国女人们穿上修女的衣服,秘密地带他们出城。他们在江边被日本jūn_duì 拦截,藤原胜少校发现他们都是假修女,于是所有女人都遭到了强暴,反抗者被用刺刀刨开了肚子。没有遭到侵害的只有带队的那位老嬷嬷,但她目睹了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后无法忍受,于是开枪自杀。死前她诅咒说神会惩罚罪人,用雷电用火焰


她的名字是夏洛特陈。上衫越缓缓的转身,缓缓的抬起眼帘,直视昂热的眼睛:那是我妈妈


他的眼睛变为酷烈的暗金色,彷佛有熔岩在深处流动,他的龙血正狂暴地涌动,完全不受控制。


我妈妈死后藤原胜少校用她的尸体试刀。他的佩刀是锋利的七侗切他把妈妈和中国女人的尸体堆起来,一跃而下斩断七具尸体我惊恐地尖叫,像个被吓坏的孩子,我不敢相信那份证词,妈妈分明还好好地活在世界上某个平安的角落里阿,她在等下给一群孩子讲圣经故事,她怎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呢那些卑贱的蝼蚁怎敢把刀刃用在我妈妈身上那些蝼蚁那些逆贼他们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赎罪上衫越低声嘶吼。


他一直故作平静,这时终于克制不住露出了本相。传说龙颈下有一尺逆鳞,触之则怒杀人,母亲就是上衫越这条老龙的逆鳞。


我提着刀冲出门去要杀人,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名字藤原胜。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有归国jūn_rén 我都能查到


但我偏偏没法杀这个藤原胜,因为在日本宣布投降的当天,藤原胜中校切腹自杀,被誉为英雄,他的排位被供奉在神社的高处,因为他证明了自己的武士道。上衫越的眼角抽动,那座神社就是蛇岐八家的神社,他的真实姓氏不是藤原,而是宫本,他是我的部署。但因为级别太低下了,我没有接见过他。


逆臣何能拥有英雄之名上衫越猛地抓住一双筷子,就像武士拔刀般,手背上青筋凸起。


不久之前他还淡然地说自己只是个拉面师傅了,可此刻他瞳孔中涌动着仅属于皇的狂徒。


好了好了,别坏了修行。昂热从他的手中抽走了筷子,递上酒杯,所以你才烧掉家族神社的


上衫越喝了杯酒,平复了很久很久,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我冲进神社,当着神官们的面砍断了藤原胜的灵位,踢翻了为他祈福的长明灯,把他的骨灰从神龛里抽出来撒的到处都是可我也只能做这些了,我还能怎么报复呢我没办法报复一个死人。我转而仇恨家里的那些老东西,是他们把我从母亲的身边带走,给我灌输了圣战的理论。可他们也都死了,他们太老了,在战争结束前一个一个去见了菩萨,最后我只能把怨恨发泄在那些妻子的身上我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回到家中,说要跟他们一起洗罗马浴,鼓励他们说我们还要努力生下优秀的孩子,延续日本的精神。她们一如既往地顺从了我,那时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煤了,他们就用木柴烧热了足够灌满罗马浴池的水。她们赤身裸体地在浴池中呼唤我,而我忽然拔刀逐一切断了她们的喉咙。


上衫越缓缓的闭上眼睛,血把满池的水都染红了。


昂热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个被我杀死的女人哭泣着说,她们真的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她们只有一项秘密的任务,就是在我的酒里渗入催情的药。我若是令她们怀孕,她们的家里就会得到100亩水田和10万日元。我坐在浴池边看着她们的尸体交叠着浮在水中,长发在白皙的后背上洒开,世上再无那样狰狞的画面。这时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天主教是反对自杀的,作为虔诚的修女,妈妈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呢因为不堪忍受女孩们受欺凌才场面不,她是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因为她心里清楚她的儿子也参与了那场战争,还是那些暴徒的精神领袖。她最后诅咒的人不是藤原胜啊,而是我,该被天雷和火焰杀死的人不是那些用身体侍奉我的可怜女人,而是我。


为你难过。昂热轻声说着,饮尽了杯中的酒。


这就是我的罪孽,足够把我钉死在十字架上直到世界末日。我对不起我妈妈,我听她讲了那么多圣经故事,却从未从中领悟爱。上杉越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着掌心,默念,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祈求主,或者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多年之后,我终于信了神。我现在是社区教堂的兼职牧师,有时候我整个下午都坐在教堂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是里昂郊外那座不大的教堂。我期待着有人忽然在我耳边说起夏洛特嬷嬷如何如何这是我这一生仅存的平安喜乐。


所以你至今没有孩子,是不希望皇血传承下去。昂热说。


皇血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错误,我不知道那位尊贵的龙王把它赐予人类到底是什么目的,但它根本没法给人带来幸福,只是一代代地点燃野心拥有皇血的人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诅咒,他们永无幸福。我不希望自己的后代像我这样背负诅咒。上杉越看着昂热的眼睛,老友,你也放弃吧,皇血和圣骸都是该毁掉的东西,别让它们留存在世界上。


昂热慢慢喝干了杯中的酒:在这难得的雨夜听到了这样难得的故事,我总该为你做些什么。吧,我对你许诺不会利用皇血的力量,找到圣骸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毁掉它,把它炼成贤者之石也许是不错的主意。


酒喝完啦,我也该打烊了。再见昂热应该说再也不见,就让我守着那点点平安喜乐死去吧。上杉越轻声说。


听你这口气,大约也不欢迎我参加你的葬礼吧


我的葬礼会是个天主教式的,平静、悲悯、充满爱的葬礼。在那个葬礼上我只是个为社区辛勤奉献的拉面师傅好吧,不是送别黑道至尊,你这种浑身血腥气的复仇者还是别来了。


给你带的小礼物,法国产的&巧克力,也许能帮你想起点法国的味道吧。昂热把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他起身撑开伞,摇摇晃晃地走向玛莎拉蒂。小巷尽头是灯火通明的大都市,打开车门时他回头张望,上杉越静静地坐在小巷深处的风雨中,樱花和水一起在他脚下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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