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连话都懒得让他带。
於是就这麽著双方僵持到春末。每日严炅都遣人前去问讯:认不认错?而恬熙也是干净利落的一句话:不认!就这麽来来往往的,严炅的脾气愈发y沈暴躁,常常在宫里乱发脾气。而恬熙却仍旧不温不火,在清花苑安然度日。
可是他的内心却并不平静,这样的僵持也是把他自己上了绝路。多少次轻雯她们都劝他,陛下现在不过是想维护他作为君王和男人的颜面尊严。他就是稍稍退让一下,其实不过让两个人都好下台。何苦非要这样好强好争的,弄得两败俱伤呢?
恬熙满腹的心事说不出口,道理他都懂,可是不知为何一股愠闷之气憋在心里,这股气化不了散不去,几乎要把他这个躯体都折磨的疼痛难言,让他不得不去争。仿佛他只要停下来,身体就会彻底的散架。可要争到什麽时候去呢?恬熙不知道,但他清醒的感觉到,内心深处在殷切期盼著,期盼著这场属於他和严炅的战争最後的结果。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足以让这种折磨立刻停止的答案。
可惜最终,他们两个人的这场冲突没有胜负。进入夏至,汪皇後的病情陡然加重。一整日里竟是昏睡的多,清醒的少。御医已经不再开方,专用老参吊命。她偶尔清醒的时候,向严炅提出要见恬熙。严炅听到她这个请求,微微有些意外,但终究仍是答应了。
恬熙听说她竟病到如此严重程度,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便顾不上跟严炅斗气了,只带了几名贴身宫女便匆忙忙的上来车,赶往皇宫。等进了宫,连歇息一下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去求见皇後。可惜时机不太凑巧,汪皇後陷入了再度昏睡,怎麽都叫不醒。
恬熙便安生在她寝殿旁的花厅等候著,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怔怔出神。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没人过来打扰。恬熙坐著坐著,终於不知不觉的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就在他睡著的时候,严炅也过来了。他没让人唱喏通报,而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一大早,他就知道恬熙回来了。没有什麽举动,只是按部就班的前去上朝,散朝後再招大臣议事。等到忙完国事,这才来到皇後这里探望。恰好皇後仍旧在昏睡著,他便转身出来。旁边福馨小心翼翼的说:“陛下,贵妃娘娘就在偏厅,是否让他前来觐见?”
严炅唔了一声,却自己先行走到花厅,便看到了恬熙打盹的模样。跟在他身後的福馨忙开口,想要唤醒恬熙。严炅抬手,将她制住。自己提著衣摆,步伐极轻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恬熙面前,才停下来。
恬熙并没有醒过来,仍旧紧闭著双眼。严炅细细的打量著他面庞。一别一个月,他看起来没有什麽变化。仍旧是记忆中那美得惊心动魄的模样,却不再是凌厉妩媚,而多了些稚气娇憨。严炅望著他出神,多美啊!他最喜欢看他的睡颜,仍旧是美丽而生气勃勃,却不咄咄人。让他安心放松,而不是时刻提起警惕。
满腹的怨气在看到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便神奇的烟消云散了。严炅忍不住伸手,无比眷恋的想要去触摸一下他的柔软嘴唇,指尖就要碰触上唇瓣时,恬熙的眼睫一颤,他悠悠睁开双眼,正对上了严炅。书香门第
第六十九章
发文时间: 7/31 2011
恬熙没想到一睁开眼就看到他,愣了愣,下意识的喊了声:“严炅?”严炅有些发呆的应了一声,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这才逐渐回过神来。严炅干咳了一声,掩饰的说了句:“回来了!”恬熙也有些慌张,胡乱应了,一时间两人居然出现了冷场。恬熙心慌意乱,严炅也魂不守舍。就在两个人都不尴不尬的杵在那时,宫女来报:皇後醒了,这才给解了围。
两个人几乎是抢著出现在皇後面前。冰雪聪明的她看了看两个人神色,便明白了八九分。她微笑著让恬熙坐在床边,和严炅一起陪自己说话。
一张凤床,再大能有多大?恬熙和严炅一起坐在床沿,隔得这麽近,都可以明显的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偏偏两人是偏左侧坐著,一个是偏右坐著,两个人几乎一个抬头就可以看到对方的表情。这样的做法让两人都不自在,但是面上还强笑著装作若无其事。
皇後微笑著看著恬熙,说:“这次回来,就别再乱跑出去了。免得本宫想见你都看不到人。”恬熙刻意不去看严炅,笑著说:“那是当然,我一定时时候著随叫随到。”汪皇後苍白的嘴唇微微扯动,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说:“如此甚好,本宫这一病也算是值得了。”
严炅忙说:“别这麽说,不是折杀了他吗?”汪皇後笑著说:“不说不行啊,都二十几三十多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瞎闹腾,害的妾身天天惦记著,不说说怎麽出得了心口的恶气?”恬熙跟严炅听了都是难得的脸红,严炅不自然的别过头,恬熙羞红了脸说:“以後再也不敢了!”汪皇後叹了口气说:“如此才好,过日子就该太太平平安安生生的,没事何必要生事呢?人生苦短啊~~”
恬熙明白她的苦口婆心,他满心的辩白无法说出口,只有苦笑一声不做声了。严炅也心事重重无法找到宣泄口,只能笑笑不说话。两人不约而同的沈默让汪皇後也心里沈甸甸的,她再说了两句,便推说累了。严炅见她的脸色愈发的透著死气,心中很难受,便带著恬熙离开。
等到一起出了凤仪宫,两人居然一路无言的回到了承欢殿。就在恬熙呆在皇後那的时候,他的起居用具和侍女们全都被搬了回来。此刻见他们回来,轻雯自然是带著人上来迎接。恬熙看了看严炅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吭气。严炅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只随著轻雯长贵伺候自己。两个人从进门到上床,居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晚上躺在床上,恬熙瞪著眼睛透过珍珠帘看著外面的琥珀阁,月光透过七巧玲珑窗照了进来,被几面磨得光亮的铜镜捕捉,折s到剔透的琥珀上,如梦境般变幻莫测不可琢磨。恬熙呆呆的看著,心里想著:他要是跟我说话,那我该如何回应?噢不不不,我还不能回应他,就装作没听见,他还能把我怎麽样?我要试试吗?还是不试呢?毕竟皇後都病成那样了,还是不要试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对严炅和颜悦色点,毕竟非常时期,有什麽帐还是等皇後好了之後再算。做好了决定,他便睁著眼等严炅跟他说话。可惜等了一晚上都没等到,迷迷糊糊中,他连自己什麽时候睡著的都不知道。於是便更加不会知道,严炅也等著他先跟自己说话等了一晚上。
就这麽著糊里糊涂的过了一晚,第二天两个人的精神都不太好,之间的气氛便更加诡异。两个人都不交谈,有什麽话需要说的便通过宫人转达,哪怕是面对面。可就算是这样,严炅仍旧是每天晚上都在承欢殿安歇,恬熙也以一种奇怪的心态盼望默许著。这两个人,都在做著固执而无聊的等待。
这一日,严炅有事没有来凤仪宫。恬熙独自陪著汪皇後,恰好严曦也过来了。已经八岁的小男孩,个头居然都到恬熙的胸下了。他一路小跑著进来,一眼看到与他母後在一起的恬熙。严曦呆了呆,然後才欣喜的喊道:“潋母妃!”然後欢天喜地的跑了过来,先是快手快脚的挨著恬熙在床头做好,然後又期盼殷切的问汪皇後:“母後,您今天好些了吗?可以下床去走走吗?”
汪皇後慈爱的看著他摇摇头。严曦便一脸的沮丧,说:“母後怎麽总是不好呢,到底怎麽样才能不继续生病呢?”汪皇後微笑著,吃力的抬起手轻轻的触摸著他肥嫩的小脸蛋,无甚气力的说:“这回是最後一次了。”严曦听了非常高兴,嚷道:“真的?母後不要骗曦儿啊。太好了,以後母後再也不用生病躺在床上不起来,也不会再吃那种苦苦的汤药了。”
汪皇後仍旧是慈爱的看著他微笑,但那笑容却有著无法忽略的苦涩。恬熙在一旁看的心酸,再也不忍旁观,只能默默咬著唇扭开头。
汪皇後看了看他,笑著问严曦:“曦儿喜欢潋母妃吗?”严曦看了一眼恬熙,然後回过头,重重的点点头,虎头虎脑的说:“喜欢,除了母後曦儿最喜欢母妃了。”恬熙听了心中欢喜,抱著他亲亲他的小脸蛋说:“母妃也喜欢可爱的曦儿。”严曦被他亲了这一口就更高兴了,干脆在他脸上也回敬了一口,然後搂著他的脖子大声宣告道:“曦儿要和母後母妃永远在一起!永远!!”
恬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他看著汪皇後。後者仍旧一脸的慈爱微笑的看著严曦说:“曦儿乖,你先到外面去玩一会。母後有些话要和母妃说。等说完了母妃就能出来陪你一起玩好吗?”严曦答应了一声,便听话的出去了。
汪皇後见他走了,又把守候在床旁的宫女们遣开,这才开口与恬熙说说:“曦儿很喜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走也能走的安心一些。”恬熙心中酸楚不已,忙说:“瞎说什麽呢!”汪皇後摇摇头,说:“不用安慰,我很清楚,大限就是这几天了。”恬熙听他这麽一说眼圈就红了,“你…”了一声,已经说不下去了。
汪皇後却非常的平静,可能是气力不支,她说话越发的吃力了:“我这样一个身体能拖这麽久才去,已经是值了。可是就有两件事我放心不下,你能帮我完成吗?”恬熙按了按眼下,点点头说:“你说吧,要我做什麽?”
汪皇後笑了,说:“第一件事,就是曦儿。可怜的孩子,我走了,他就成了没娘的孩子,虽然有他父皇。可他也是个性子强硬执拗的人,曦儿这点跟他父皇一模一样,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担心,我若是走了,无人照看他,他日他与他父皇起了冲突,中间也无人回旋,甚至有小人从中挑唆,到时候便伤了他们父子之情。”
恬熙点点头,说:“我懂了,你放心,这宫中有我一日,我便会护著他一日。”停了停又安慰道:“你也不用多想,先不说他们父子之情哪是一帮小人能挑唆得了。就光看你的份上,陛下他必然不会对曦儿苛责的。书香门第”
第七十章
发文时间: 7/31 2011
汪皇後苦笑的摇摇头,说:“你不明白,陛下是个明君,可也是个笨拙的父亲。他对曦儿的期许最深,可是手段太强硬,让曦儿现在对他是畏惧大於敬爱。而曦儿天生是个别性子,越是害怕什麽,他越是要挑战什麽。现在他心中最大的畏惧是陛下,那麽未来他必定会用挑战他的方式,来战胜自己。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会酿造出一场滔天祸事,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看著他,好吗?”
恬熙被她如此一说,心惊r跳,忙说:“我记住了,日後必定会小心看著他,时时劝诫,必不会让他们发生父子相残的惨剧。”停了停,又想起一事,苦笑的说:“你是知道的,我是狐媚,天生寿命不长。最长寿的狐媚,听说也不过是刚刚活过了四十一岁。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可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汪皇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脸色突然变了,她说:“竟有此事?”恬熙沈重的点点头,汪皇後两眼发直,怔怔的说:“居然会是这样?”她回过神来,又追问了一句:“陛下知道吗?”恬熙点点头,汪皇後怔楞了良久,长叹一声:“既如此,你们如此浪费时间的折腾是为了什麽啊?”
恬熙一愣,忙辩白说:“你不明白的。”他和严炅的事,连他自己都拿不准了,何况别人。汪皇後却摇摇头,说:“我很明白,陛下他喜欢你,若非如此,他怎麽会为你费了那麽多心思?而你呢?若不是喜欢他,何苦要跟那柳珂如此过不去。你们明明都是喜欢的,这麽闹腾是为了什麽呢?”
恬熙听到这里,终於自嘲的笑了起来,他说:“你说他喜欢我?这是你错了,你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看我的。”汪皇後很直接的回答:“我不知道他如何看你,但我清楚他看你的眼神非常的炙热和专注。这种眼神,我从来没有获得过,而这天西,我也再未看见第二个人得到过。”
恬熙愣了,汪皇後看著他,感叹万分的说:“你知道吗?我是多麽的羡慕你啊!”恬熙苦笑道:“羡慕我什麽?身为狐媚,在世人眼里天生就是个供人亵玩的玩意儿。除了以身侍人,再无二用。”汪皇後却说:“可若是能得他眷顾,就算真是如此又如何呢?”
恬熙有些手足无措,忙摇摇头说:“不,你错了,他待我与这後宫的莺莺燕燕并无二致。不过是觉得我是个更加让他愉快的玩物罢了。”汪皇後非常肯定的说:“我觉得没有弄搞错。”恬熙突然爆发了,他大声说道:“你都没有听过他是怎麽跟我说的!”
待话说出口,他恢复了理智。看著汪皇後愧疚的说:“对不起!”汪皇後轻轻一笑,表示不介意,而是娓娓说道:“陛下的性子确实与众不同,他若爱你八分,偏偏要只露两分。你要原谅他,只因为他的性子太骄傲好强。他习惯将他看重的任何事都当做一场战争,可偏偏他又是个十分看重输赢的人。有的时候,他会强撑著死不服输,哪怕这样做对他不会有半点好处。陛下就是这麽个人,可他毕竟还是懂的去爱一个人,只是,他需要自信和把握。”说著,她又是轻轻一笑:“说起来,你们其实有些相像呢。”
恬熙涨红了脸,反驳道:“我们才不像!”汪皇後说了这麽多话,也是累了,她疲惫的闭了闭眼,再张开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失去了大半光彩。她艰难的看著恬熙,说:“无论怎麽样,我走了,你们就好好地在一起吧。陛下是个男人,但是男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哄著他一些,顺著他一些。他不是个心眼上堵的人,只要你退了一步,他就知道该怎麽做了。”
恬熙听完她这些话,良久叹息道:“你真的很了解他。”汪皇後很是自然的回答:“如果你试著长长久久的用心去关注一个人,你自然也会如此的了解他的心思。”
恬熙有些震惊的看著她,就在一刹那间,他终於明白为何从他入宫至今,汪皇後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袒护他帮助他。他简直是叹服了,一个人居然可以因为爱而做到这一步,这是何等的震撼?他突然有些惭愧,这样的情深意重面前,他从前的所有的情感纠结挣扎,都显得多麽的肤浅可笑。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对他的期盼嘱咐,最终却似乎要落空了。他心里又说不出的愧疚难受,忙抬头张口道:“皇後……”却发现汪皇後已经悄悄的睡著了。他呆呆的望著她憔悴的面容,心思百转千结,最终拧成一团找不到无头绪。他无可奈何,叹息一声起身退出来。
还未走到庭院,就听见严炅斥责的声音,恬熙忙走出去一看。严炅正在狠狠的训责严曦,眼看著严曦的头垂得跟成熟的向日葵似地,小模样可怜的要命。恬熙忍不住走过去说道:“好了好了,别这麽大声吓著人,孩子还小呢。”严炅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猛的一扭头看著他,半响才说:“嗯,好吧!”便轻轻的放过了严曦。
当天,两人之间终於有了只言片语的对话。可这样的喜讯汪皇後却不知道了,自那日与恬熙谈话之後,她便昏睡不醒,这一睡就是七天,每日便靠宫女们硬撬开她牙关,灌入参汤吊命,可终究是保不住她几日。严炅心急如焚,命严曦连上课都停了,每日就守在她床边,等她醒过来。
七日後的黄昏,汪皇後终於醒了。最早发现的是恬熙和严曦,他们惊喜的欢呼道:“醒了醒了,终於醒过来了。”便忙叫著严炅。严炅快步上前,汪皇後的目光飘忽,在围上来的一群人中来回寻找著,终於她看到了严炅,已经如死灰般的目光再度焕发了生机。她喊了一声:“三郎!”
严炅身体微微一颤,恬熙诧异的看著他们两个。严炅已经快步上前,轻轻应道:“诶!”听到他的回答,汪皇後笑了,她细弱的说道:“把我扶起来。”严炅便小心的将她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扶起靠著自己坐著。汪皇後靠在他怀里,幸福的微笑起来。她抬眸看著严炅,已经是蜡黄的脸色上回光返照的透著古怪的红晕,这让她的神情如一个少女般羞涩,她害羞的说道:“三郎,再背背我好吗?”
严炅的心开始钝痛起来,回忆飘到了多少年以前。那时,他们正值新婚燕尔。他带著她,微服前往一座山中古刹上香,路上他一时兴起,便执意要效仿民间,著她喊他三郎。下山的时候,看她疲惫,更是强硬的将她背起来走了一两里地。那段往事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少年轻狂,各种细节早就模糊。现在面对皇後临死前的这个要求,当年那个含羞扭捏的娇豔脸庞,与眼前这垂死的面孔合二为一。那早就遗忘的过去被再度忆上了心头。
眼眶一热,强忍住後他点点头说:“好!”汪皇後欢喜的笑了,严炅转过身去,将她小心的背起。殿内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看著严炅将她背起,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三郎,你累不累?”
“不累,你这麽轻,还没有父皇的一张铁弓重,背起来一点都不费力气。”
“三郎,小心,路上有石子,别绊著了。”
“嗯,我看著呢。”
“三郎…别忘了我……”
一滴泪水悄然落下,抵在了胸前的金龙圆瞪的怒眼中:“永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