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马万里非常渴望知道查阅的结果,但他忍住了,他不想小李因这事惹上麻烦。小李同时也明白了老领导的苦心,心里感动不已,差点哽咽出声,“马局——好吧,我中午打来。”然后挂了电话。
小李放下电话后,果然看见门外有人晃了一下,出去一看,那人已经飞快的跑了,好像是杜科长的背影,手心里就捏了一把汗,同时对马万里及时的提醒感激不已。
中午,小李下班后在家里迫不及待的给马万里打了电话,“马局长,您上午说得没错,那家公司的材料有问题,完全是和上次在您办公室的材料一样,不知怎么这回竟通过了审查。”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李。”马万里一直都在电话旁守着,小李提供的消息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小李又说:“马局长,我把关键的材料复印了一些,您看有没有用?”
马万里没想到小李的心思还挺细,但他知道小李这样做的结果是在和他一起承担着一种风险。小李还年轻,马万里认为小李大可不必为自己承担这种风险,沉吟了一会就回答他:“东西就放在你那儿吧,小心保管。这事你别管,我来处理。知道了不?”
“嗯,知道了。”小李答应了他。
马万里的猜想得到了证实,他甚至可以判断,这家房地产公司与设计陷害自己之间有着某种可怕的联系。马万里分析,中天房地产公司为何急于成立,又能在成立后不久,一举拿下中州市城南那块地的开发权,没有重要人物在背后撑腰那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这个人物到底是谁呢?从市里几个手握实权的人物来看,第一个当然就是中州市市委书记张万林,但据马万里的了解,张万林是不可能支持这种做法的,他是一个正直,为人民办实事的领导干部,全市的大小干部和老百姓都拥戴他;第二个是中州市市长陈乙谋,如果他要用市长的行政职权让中天房地产公司承建城南开发项目,那也是能够办得到的;第三个就是分管全市经济建设的汪副市长,汪副市长也是他的老战友兼顶头上司,马万里相信汪副市长绝不可能做这类拿国家利益中饱私囊的事。
三个人中只有陈乙谋的嫌疑最大,可这市长与普通百姓之间根本没生活在一个圈子里,如何去查呢?陈乙谋在他心目中,还算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是谁又能认得清那道貌岸然下的真实的面孔呢?现在的官员大都如此,台上讲着为政清廉,台下却大肆贪污腐化。陈乙谋会不会就是这之类的人?老百姓常说,这些白天披着人皮的狼,一到夜里就会蜕化成真正的狼,贪婪凶残,露出狼的本性来。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进行各种肮脏的交易,有的人一夜暴富,有的人获得梦寐的提升,还有的人失去权力,失去生命……
我自己哪天会不会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呢?马万里不禁问起自己来。这显然是极有可能的。这些人既然可以采取各种卑劣的的手段让自己身败名裂,那么生命对于他们来说会懂得珍惜吗?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正在威胁着他们的利益,他们一定会像是宰杀一只牲畜一样对付自己。
马万里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但那是面对战场上鲜明的敌人,现在马万里面对的是没有硝烟的斗争,四周是y险狡诈的敌手,分不清谁是战友,谁是敌人,说不定以为是战友的一方,哪天乘自己不备从背后c入致命的一刀。马万里意识到自己以后的处境可能极其孤立无援,但他绝不会退缩,就是到了死门关,他也会战斗到最后。
马万里从下午到晚饭前一直在思考分析,老伴见他默默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神色凝重,也不打扰他,还给他泡了杯浓茶提神。
最后,马万里渐渐有了主意,他想到了汪副市长,他可以从他那儿得到些情况。汪副市长是马万里多年的老战友了,他了解马万里的喜好,压根就不相信马万里会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他私下也认为马万里是被人陷害的,苦于没个证据证实,只好眼睁睁看着马万里下去了。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断,平时还是经常电话联系。
吃过晚饭后,他给汪副市长拨了个电话。
“汪市长吗?我万里呀!”
“哦,万里有事吗?”汪副市长刚回到家里,正好接到他这个电话。
“是这样的,我看电视上这几天对那个中天房地产公司吹得很火啊。你该不会收了那家公司什么好处吧?”马万里和他开起玩笑来。
“万里你这是在考验我吧。说实在的,我和那家公司还真不熟,人家就是想给我好处还找不到门哩!”汪副市长和马万里平时都这样拿话互相挤兑。
马万里故意不相信,说:“你这管经济的副市长不知道这事,谁相信这话?再说了,你不知道,人家陈市长也会不知道?陈市长知道了,他会不给你讲?”
汪副市长了解马万里的脾性,心知这就是他打电话的目的了,就坦然对马万里说道:“我说万里啊,你说的这事,我真不知道。据我所知,陈市长和这家房地产公司应该也没有什么联系。不然的话,陈市长肯定会告诉自己一些公司的内幕,至少公司成立之初也该邀请我去剪彩嘛。”
“哈哈,你看,还说自己以身作则,这时就想去剪彩了。谁不知道这剪彩的背后,有多少红包好拿?”马万里又开起汪副市长的玩笑来。
汪副市长不留神被马万里捉住短处,无奈的笑笑:“你以为我就想去拿,大家都这样做,你不去行吗?与时俱进嘛。”
马万里在电话那头黯然无话。
“这样吧,万里,我留意一下这家公司,看看它的后台究竟是哪个市长,让老战友你这么c心。”汪副市长还是安慰了他一下。
“那好,谢谢你了!”那边已挂了电话。
马万里得到了好友的答复,心里也轻松不少。对他来说,市长没有参与其事,他以后调查这事便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城南拆迁工作,还在继续。
属于此次拆迁范围内的农户,有三百多户先后和开发商签订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有的签了协议的农户,已经急急忙忙领了安置费到城里租房子去了;还有的农户在和开发商争执土地面积或是宅基地面积,暂时没有签协议,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要签的。
只有村里的老人们不愿意走,有的老人看见儿孙那种迫不及待想离开土地的兴奋劲,就大骂他们“败家子”!老人们不情愿搬走,或许是出于对这片土地的一种眷恋,它毕竟生养了自己一辈子,老人的思想也在土地里扎了根。而现在的年轻人,早已习惯了好逸恶劳的生活,整天不是闲逛就是打牌,已经忘记了老一辈人艰苦奋斗的精神。老人们就摇头叹息着这真是一辈不如一辈。
城南土地开发办公室和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就设在引凤村,距离村办公室很近,是新修的一幢简易的工棚,由一些单砖堆砌而成,房顶用波斯瓦盖着,为免被大风吹走,上面还压了些砖头。
中天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是以租赁形式从园区开发办公室那里借来的一间,这么一来,开发办的办公室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不过,室内倒是请人来装修了一下,表面看上去还过得去,特别是大厅处中间陈列的未来城南商业住宅区和工业园区的模拟建筑引人注目。
引凤村和其他几个村的村民三三两两在这里进进出出,已经有三百多户和开发商签订了拆迁安置补偿协议。这部分村民大都是村里的年轻人,像黑山村的小黑夫妇两个早就向往城里人的生活,才领到安置费之后,第二天两口子就急急忙忙赶到县城去租房子住去了;也有的本身就是单身汉,平时就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这下突然成了有钱人,早就领了钱胡乱花去;还有的游手好闲,好逸恶劳的,也是草草签了合同,领了那钱到各处麻将馆一坐,赌他个三五天不归。如是种种,不胜繁举。
其实天下哪有掉下来的馅饼?!这类人的感觉如不及时行个乐,好似对不住爹娘给的这副臭皮囊似的,一边在赌场、歌厅出手阔绰,挥霍着自己最后的资本,一边唱着流行的歌谣“该出手时就出手”。“败家子”们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们没了土地,今后怎么为生?!
更搞笑的是,垭口社的简三娃,瞒着他老婆悄悄领了这笔钱,先是到赌馆赌了三天三夜,输到本钱快光了之后,又跑到县城里逛了一天,买了三套高级西装,三条领带,五根皮带,三部手机,然后又用剩下的钱饱吃了一顿,夜里到歌舞厅找了个妞玩了一宿,终于把那钱用尽灰溜溜回家了。他老婆知道他把钱挥霍完了,气得不行,坚决要和他离婚。起诉到法院,法官就问他买这么多皮带手机干什么?简二娃居然说:“这个嘛,证明我有钱了撒!你看城里那些老板,哪个没有几个手机,我换着那手机自己打着玩,多潇洒。”法官哑然。
村里还有些不愿签协议的人,这些人大都是村里人公认为是有头脑的。李国旺也没签合同。道理很简单,李国旺家户头上有两个人,孩子还没生下来,开发商就按现有的两个人计算,每个人农转非人头补偿费用是21800元,就是43600元,每个人头可以分得二十平方米的住房,这样下来,李国旺家就可以选一套四十平方米的房子。但是李国旺认为这还没完,他们家的孩子应该也有权利分得一份房屋面积的,于是他就到开发办公室找他们理论。
开发办接待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样子看上去很精明。
李国旺就问他:“同志,我想问你一下,孩子怎么就不能分一份面积呢?”
那人就说了:“孩子当然有权利分得面积啦,只不过面积要少些,只能分十个平方米。”
“对了,你把户口薄给我看看,你孩子多大了?”
李国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孩子还在他妈的肚子里哩,还没生下来。”又连忙补了一句:“不过就快了,还有二个月就出来了。”
那人有些为难道:“哦,是这样啊。让我查看一下资料,看看你这种情况如何处理,你等等,啊。”
说完就找出一些资料在桌子上翻阅,李国旺站在旁边感激的看着他,现在像他这样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工作人员可不多了。
那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红头纸文件,指着上面的条款对李国旺说:“有了,你说的这种情况这上面说了,按规定是可以享受十个平方米的。你看——”
他就用钢笔在那文字下面划了条线,指给李国旺看。李国旺文化低,其实不识上面的字,但是依然装着看明白的样子。
李国旺点着头说:“是这样啊,我就说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分不到嘛。”
李国旺解决了这样的大问题,心里有些高兴。但他想起自家三楼一底的房子如何补偿的问题,又犯起愁来。
李国旺为修建这幢房子找信用社贷了十万的款,已经还了五万,还剩五万没还清。他找过开发商,开发商认为,李国旺家的房子修得太宽了,至多只能算150平米的宅基地,其他超出部分按照超面积补偿规定计算,结果一算下来,李国旺这幢价值二十万的农家乐房子,开发商最多还补偿他七万伍千元。这样的结果,李国旺当然不能接受。
李国旺为修这幢房子,费尽了心血,光是找信用社贷款差点跑断了腿不说,款贷来了,他又亲自采购建房的水泥、沙石等材料,为节省钱,李国旺自己肩挑背磨,每块砖头和瓦缝里都浸透着他的汗水!这么艰辛的劳动,如今却只是换来不相称的七点五万元价值,李国旺怎么甘心去签那个合同?
其他户的情况和李国旺家大致相同。
这天,房地产公司来了三个人作李国旺的思想工作,两男一女。
那女的先说话:“李老板,你看,你们这儿的村民大部分都签了拆迁协议,你也签了吧?”
李国旺干脆的回答她:“你们不把我的房子赔偿计算好,我就不签!”
女人继续问他:“那你说该怎样计算才好呢?”
李国旺理直气壮的说:“二十万!二十万我就签!”
“旺哥,好样的!”有人大声喝彩。
李国旺院子里不知何时涌进来一些村民看热闹。女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用眼看着一起来的瘦瘦的男子,似在征求他的意思。瘦男子是房地产公司的王副总,王副总是公司专门安排负责签合同的人,也就是那个金山角洗脚城的王老板。
王总努了努嘴,示意这个价位不行。
女人才为难的对李国旺说道:“大哥啊,你说的价格不行啊,和我们评估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吧?”
“不行我就不签!”李国旺也很固执。
女人无奈又把眼光转向王总那儿,看他如何办。
王总见女人和李国旺磨了半天嘴皮子,仍不见效,心里早已无名火起,腾腾地走到李国旺面前,说道:“李国旺,我最后问你!你是不是不签?”
李国旺不虚这个场合,迎头说道:“是,我就是不签!”
李国旺强硬的态度自然惹恼了王总,他老羞成怒,说道:“好!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对两个工作人员说,“我们走!”那两人灰溜溜的跟着王总走了。
“喔!——”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村里传出李国旺不签合同以后,接着几天去房地产公司签协议的人都很少。这么一来,距离开工的日期越来越近,公司的贾总和王总都着急了。剩下的一百多户人家迟迟不签合同,始终不是办法。王总认为,这都是那个叫李国旺的钉子户在作怪,他决意要收拾一下李国旺,挫一挫那些不知好歹的村民锐气。
李国旺却不知道危险渐渐近,他每日里还是张罗着农家乐的生意,闲暇之余陪着他的妻子,快要临盆的刘正红。他看着刘正红凸起的大肚子,就觉得浑身有劲,心情格外高兴,甚至对于拆迁中遇到的烦心事都没放在心上。
他是个知足长乐的庄稼汉,老人们常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如果政府真要将他的房子强行拆了,他也就认了,就当作为国家作了贡献。
他甚至想得更远,即便是没了眼前的房子,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力气去挣钱,凭他的头脑和手艺,不会再过以前的穷日子了。他现在有了心爱的女人,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这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庭!他幸福的认为这一辈子应该知足了。
农家乐事件
黑夜里魔鬼在酝酿着罪恶,他们在黑夜里窃窃私语。
这天,又是一个周末。
白天,农家乐的生意出奇的好,来这里吃饭和住宿的人比往日要多出一倍多。李国旺和店里的人全都忙坏了,累得不行。
李国旺以为这是因为这里快要拆迁了,城里人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乡村美味,赶来再享受一下;就好像国家要修三峡水库,在大水淹没三峡风景之前,全国的人民去作最后的三峡游一样。李国旺在心里暗暗好笑,其实城里人何必如此,他的农家乐虽然暂时不能开了,但他已经筹划着在别的村开一家一模一样的农家乐来,到时候他们一样能享受到他的手艺。
但李国旺没想到,今天来这儿品尝美味的不都是善者,他们都是王老板请来的打手,成心捣乱的。这伙人吃饱喝足以后,为首一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大模大样站起来,撕了厚厚的一叠餐巾纸,满不在乎的揩着嘴角的油水,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塑料包来,把里面的东西故意抖在刚才吃过的碗盘里。
那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蟑螂苍蝇,这些东西一得到自由就在碗里到处乱爬,让人恶心。一只蟑螂慌慌张张的准备爬到桌子下去,被黑脸大汉用筷子“啪”的一声固定在桌子上,不能动弹。
在这儿吃饭的客人见势不对,跑的跑,溜的溜,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