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援朝听了,一时不好再说什么,他对李时新的话也有同感,他在市委常委会上的地位何尝不是如此呢?人家开会邀请他去列席,还是看得起他,不高兴了连通知他都免了。这是中国现行的行政体制所决定了的,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久之也变得无奈。市公安局局长欧阳锦辉资历虽比他浅得多,但他也是市委常委成员。朱援朝并不是对欧阳锦辉个人有什么意见,欧阳锦辉的工作能力是非常胜任市公安局局长这一职务的。但两人到市里开会时就是感觉别扭,不但是朱援朝如此觉得,连欧阳锦辉自己也感觉到了。有时欧阳锦辉到法院来谈工作,朱援朝堂堂一个中院院长,还得拿个笔记本给欧阳锦辉作汇报。虽然欧阳锦辉开玩笑叫他不必如此,说自己不习惯这样,但朱援朝还是不得不这样做,这就是制度使然。
朱援朝无力的朝李时新挥挥手,告诉他:“这事到此为止吧,尽量妥善处理好善后事宜,抓了的人赶快放了,给人家做好解释工作。”李时新一一记下了。朱援朝心情复杂的对李时新说:“行了。你可以走了。”李时新见朱援朝痛苦的模样,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默默的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然而这事还没完。
自从胡宝亮被宣布“双规”以后,整个事件在中州市大街小巷传得神乎其神。有小道消息传闻:中央纪委早就派人在中州市驻扎了半年,专门查处这起案件。胡宝亮还不算是里面职务最高的,他的背后还牵涉着省城大人物,甚至张万林书记本人也脱不了干系,云云。
张渝从不爱打听这类消息。但闲言碎语照样传到他的耳朵里来,中国好事者太多,仿佛有一天不说长道短,嘴上便要生蛆,甚而至于四处乱爬。
在中州市中院如要在这方面给干部排个名次,麦家庆无疑应是数一数二的奇才,他每天在办公室不断翻新着花样,给大家不厌其烦的解说。连一向不爱凑热闹的王倩也被吸引了过去。只见麦家庆薄薄的嘴唇不停歇上下翻飞,“这事呀,说来也玄。据说,胡宝亮这次出事也不是偶然,他这叫自食其果。去年夏天他在省城娱乐城玩乐,和另一个人为一个歌女争风吃醋,把人家给打伤了。你猜那个人是谁?那可是京城高干的子女,回去之后誓要报此仇。等胡宝亮事后得知已经晚矣,因此结下这个梁子。你们看,现在这不就应验了?”
大家全都点了点头。麦家庆有些得意,又说:“听说,我们中院有干部牵涉到这个案件里面。”众人忙问:“是哪一个?”麦家庆装出神秘兮兮的样子,说道:“这个嘛,我不说,将来你们会看到的。”“嗨!你还不如不说,讨厌得很。”众人都责怪麦家庆吊人胃口。麦家庆却不生气,看见大家意犹未尽的样子,心里反而高兴得要命。
王倩听得这消息,也在琢磨这人会是谁。她走进张渝的办公室,准备听听他的分析。张渝对院里的情况更熟悉一些,或许他也知道这事。
张渝正在办公室清理文件和书籍。他并没察觉王倩的进来,待回过头来看见面前立着个人,竟吓了一跳,手上抱着的一摞书也拿不稳,“哗”地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王倩忙弯腰帮他拣书。
“你干什么嘛,进来门都不敲一声。”张渝心有余悸,责备她说。
“你最近胆子也太小了,进来一个人都把你吓成这样,好意思怪人家。”王倩嗔道。把书拣起来后,又问他:“对了,‘传声器’说我们院里也有人牵涉到胡宝亮的案件中,你分析一下会是谁呢?”又自言自语的说:“我看张副院长最值得怀疑。”
张渝把脸一沉,默不作声的坐在椅子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墙上的挂钟发呆。王倩把书给他齐好后,见他仍然不动一下,就从张渝的左边转到右边,还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看他有何反应。张渝却似睁眼瞎般,只是盯着那挂钟一动不动。“什么嘛,不理人家!”王倩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故意作出这样子给她看,也赌气离开了办公室。
这样呆了半晌,直到某根神经末梢突然被触动才惊醒了过来。他想起一事,径自走到杨兴万的办公室。杨兴万正在埋头写审理报告。
“兴万,最近几天有案子审理没有?”杨兴万抬起头,不解的望着张渝,张渝突然向他提起这个问题,他有些莫名其妙。他反问张渝:“你平时不关心这种事的,今天咋个了?你是不是想学那诸葛孔明事必躬亲哟。”
“哪儿的话,我很久没有审理案件了,只想再次体会一下那种感觉罢了。”张渝不悦的说。
“哦,这个容易嘛,我来安排一下。”杨兴万看了一下庭审时间安排表,说:“这个星期五,就有一个借款合同案。案情不复杂,你看怎样?”张渝答应道:“行,那就这样定了。”
星期五早上。张渝早早穿好法官袍来到审判法庭。他想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让自己的身心与场景融为一体。当法官自己与法的精神合而为一时,案件的审理过程就变得神圣起来,给别人和自己都是一种艺术的享受。这是张渝多年以来审理案件作出的经典结论。
他走进法庭后,眼睛习惯地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国徽,它仍是以前那么耀眼夺目。今天的张渝却不敢与之对视,因为他心底有些发虚,连忙转头看向别处。
审判台上,两把审判员的椅子被人并列安放在正中,那是审判长的位置。审判长的椅子却被人孤零零的摆在审判庭角落处。
张渝心里一惊,正欲发作怒骂。书记员也到了,尖叫起来:“呀!是谁把椅子弄得乱七八糟的。”合议庭成员也到了,连忙上去把审判长的椅子搬回正中,然后对张渝歉意的笑了笑。张渝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双方当事人也到齐了。书记员宣布法庭纪律。法庭审理开始。
由于开庭前发生的这一起不愉快的c曲,张渝无法调整出最佳精神状态,整个审理过程显得平铺直叙,没有精彩的地方,但总算将审理程序拉完了。
“本案待合议庭合议之后将择日宣判,现在宣布休庭。”这话说得绵软无力,张渝感觉了结了一桩心事,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脱下法官袍,走出审判庭,准备回办公室。两个一老一少的警官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对对直直的走向他。这一老一少把证件一亮,年少的说:“你是张渝吧?”张渝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茫然点了点头。“我们是市公安局的,现在有充分证据证实你涉嫌一起经济案件犯罪,你被逮捕了,这是逮捕证。”
张渝懵了一下,一下反应过来。其实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也不惊慌,淡淡的对他们说:“你们能不能等会,我把衣服交给他们?”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法官袍。
年少的似乎吃不透可不可以这样做,用眼征求年老的主意。年老的迟疑了一下,对张渝点点头,说:“你去吧,快去快回。”
张渝轻轻说了声:“谢谢。”转身进了法庭。看见书记员还在与当事人核对笔录,就对她说:“麻烦你把我的衣服带回办公室去。”说完这话转身又走了。书记员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意思。
两个警官在门口等着他,见他出来才松了口气。“我们走吧。”张渝笑着对他俩说。出来后看见坝子上停着一辆公安的车,估计是他们开来的,主动打开车门上去了。一老一少相视一笑,也没多说话,跟着上了车。
待书记员和另外两个审判员回过神来,跑出来看,警车已经呼啸载着张渝驶出老远了。
中州市法院顿时像引爆了一颗炸弹一般喧闹起来。
朱援朝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张渝也会牵连到胡宝亮集团中。在他印象中,张渝的原则性是很强的,谁知他也在暗中收取了中天房地产公司的好处。他长叹一声:“哎!用人难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