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贼进京,是沿着运河一线过去的吧?”魏忠贤还是有些疑惑,“没听说他曾进兵广平府啊?”</p>
“老爷说得没错……”老人再度点了点头,“洗劫老儿家乡的,是官军啊!”</p>
四处抢掠,造就了这遍地流民的,竟然是是官军?</p>
齐望顿时就惊呆了。</p>
“何以如此!”魏忠贤也吃了一惊。</p>
客军过境,向来都会滋扰地方,这原本他是知道的,只是何以竟然做到如此地步?</p>
“老儿没有半分虚言。”老人摇了摇头,“之前为了平定赵进之乱,朝廷下令各地大军进京勤王剿贼,广平府地界就经常要过客军,他们一路过就经常抢掠……这时的抢掠还好,虽然态度蛮横,但是他们心里毕竟还是心有顾忌,没有杀伤人命。可是……可是……自从赵进击溃了朝廷的大军,四处的溃兵就都成了阎罗王了啊!他们几个一伙,或则数十一群,四处流窜抢掠,不知道有多少村镇糟了他们的劫难!这些溃军过后如同狂风过境,老儿家中竟是片瓦不存……”</p>
似乎说到了伤心处,老人的眼角里面泛出了一点眼泪,“老儿有个儿子,在溃军抢掠的时候就被杀死了……”</p>
虽然他的语气还算是平静,但是齐望等人却忍不住心中一疼。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道是何等凄惨。</p>
“混蛋!太混蛋了!”魏忠贤气得全身发抖。“王在晋是怎么办事的!亏他还是掌兵的,这么久了,连这些溃兵都收拢不了!”</p>
虽然口中大骂,但是他心里清楚,在大败之后收拢溃兵有多难,王在晋就算再怎么用心,恐怕也是无济于事。</p>
“朝廷的兵,现在大家是怕了,见了就躲……”老人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反倒是听说赵进手下的兵,却是秋毫无犯,从来不抢掠地方。”</p>
魏忠贤等人再也说不出话来了。</p>
和贼军来比较,已经是官军的耻辱了,可是连贼军的军纪都比不过,那这耻辱更加又加深了几分。</p>
朝廷的兵就该保境安民,可是这些兵却到处杀人放火,残民伤人,到底哪边是官,哪边是贼?</p>
“所以,既然这里已经待不下去了,现在大伙也只好想办法去徐州的地界了……”也许是难得地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的缘故,在异样的死寂当中,老者继续絮絮叨叨说了下去,“听说徐州那边现在还算太平,而且他们还缺人手,到处都在招工。只要能够跑到徐州地界,老儿虽然已经老迈不堪,但是想来还是能够讨得几碗饭吃吧……只是,不知道老儿这一路能不能走到徐州。算了,生死有命,这一路上死了这么多人,老儿也想不了那么多了……”</p>
竟然是这样?</p>
这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居然是去投奔赵进的?</p>
“混账!你们身为大明的子民,怎么……怎么能够投贼!”齐望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脸上也显出了怒色。“你们心中可还有忠孝廉耻四字!”</p>
这一番怒叱,让老人脸上的皱纹更加加深了几分。</p>
沉默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张开了口。</p>
“老爷是读书人吧?没错,老儿确实很惭愧,读了书却不明事理,还要跑去投贼,可是现在不投贼,难道要叫老儿等着饿死吗?只要有哪里肯赏两口饭吃,老儿现在哪里还管得着什么忠孝节义啊?”老人长叹了一口气。“再说了,朝廷和官军又给了老儿什么呢?老儿已经都把儿子送给朝廷了,难道连这最后一条贱命也不能留下吗……?”</p>
这凄凉的反诘,让齐望一时间哑口无言。</p>
没错,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不去徐州留在广平府里,难道还有什么生路吗?</p>
就算是以齐望对大明朝廷的忠诚,也说不出“你们就算在家里饿死,也不能够跑去徐州投贼”的话来。</p>
但凡还有一线生机,谁又会去想做流民呢?</p>
“老人家,你没错,是朝廷对不住你们。”就在这时,魏忠贤突然插话了,“是朝廷对不住你们!”</p>
是啊,这一路并不是赵进之前向京师进军时行军的路线,所以就连责备赵进为祸地方的借口都找不到。现在在这些流民的眼里,大明的朝廷只是一个吞噬他们积蓄和生命的凶兽,徐州反倒是成了和平安宁的理想之所,这荒谬绝伦的对比,让人实在哭笑不得。</p>
齐望低垂着头,但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p>
“好了,老人家,快上路吧,等下天就要黑了,赶紧找个地方歇息下。”这时候,刘松平开口了,“这里离徐州地界还有几百里路,路上多小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