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堂秋瞥他们一眼,一句话没说的走进旁边的卧室换衣服。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距离。这些年里,奉游儿越来越会装,华莱西亚越来越像个男人,而他这个当年的唠叨大王,竟然变的惜字如金。人总归是会变的,尤其是这个号称学院最坚硬的团体。
随知意消失后,钬溪节从昏迷中清醒,得知祖父借着自己受伤除去了随家两个天才。这个少年一怒之下,也消失了。当年的五人党,如今只剩下三人。那之后,乐医界最大的官司一直打到了乐灵岛。
当年那位封印随知之的钬家老祖宗,名叫钬孟公,那么有名望的一代乐圣,为了挽回这件事被流放出乐灵岛,直至找回丢失的三位少年,否则他都不得再跨入乐灵岛一步。
还有随家,钬家两位老族长,随伯禄和钬加洛,双双被罚面壁五年,直至消除名利心。至于两家新的族长,由两家长子顺位继承。世界真的很悲哀,这个报应不用等下辈子,随家没有继承人,因为随知意,随知之全部丢失,钬家也没有,因为钬溪节也丢了。
十二年里事情一波又一波,漫长的时间磨砺,少年们被淬炼成熟,慢慢地改变着自己,力求和这个世界同步。
“游儿,你能不能成熟点,华莱西亚毕竟是个姑娘家,你这样叫她以后怎么找婆家?”帝堂秋讥讽道。
“嫁不出去?那嫁我好了!”奉游儿无所谓地说。
“我是男人,怎么嫁人?”华莱西亚很无辜的笑笑。。
奉游儿叹口气坐起来,无奈的晃下脑袋:“你是女人。”
“找到钬溪节和随知意之前,我就是男人。”华莱西亚凝视着奉游儿,语气不容置疑。
这场嘴上官司,打了多少年,依旧没个结果,奉游儿懒得再和她争论。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女人在等钬溪节。随便她吧。
“咚咚咚”三声轻重适宜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华莱西亚对着门说了句。
随家代表随知闲慢慢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也是这次的组员,几大世家只有钬家没有委派代表。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寻找丢失的三个少年,直到寻找到三人之前,他们都不得出任务。这是乐灵岛的惩罚。
随知闲扫视了下屋子里无所谓的三人,心里一阵黯然。论天分,他根本比不上他们,能进入这个团体,还是因为借了知意的光。当年他加入这个团体,父亲是很高兴的以为儿子终于有出息了,只是走入这里之后,随知闲才明白当年随知之的感觉。天才光环下被y影笼罩着的人,真的不如一只老鼠。自卑,压抑,无法呼吸。这就是他十二年来不断重复的感觉,他自信他付出了百倍努力,但是,他就是跟不上。当年他和知墨从来都对随知意不服气,现在,随知墨看他不顺眼。谁知道呢,假如可以,他真的想跟知墨换一下。
心里默默叹息,随知闲走到桌边,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我拿来了资料。”
“看资料说不清楚,明天一起去医院吧,我给你们现场解释下。这次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但失败,我们都活不成。”奉游儿完全无视随知闲几个小时的努力,一句话就否决了他。那些东西,他们看都没看的欲望
随知闲面无表情,拿起纸袋放回腋下:“那么,各位早点休息。”他冲他们客套的点头,转身离去。低垂的眼睑遮掩下的眼神,火焰一般燃烧着。
“奉游儿,你何必呢?他是知意的哥哥。”帝堂秋责备道。
“这个位置是知意的。”奉游儿瞪着他,眼神里闪着愤怒。
“以前,我带队,什么都可以。可是,这次是乐灵岛的四季婆婆。未出战,内先乱,难道还想被乐灵岛的人看笑话吗?”帝堂秋怒视回去。
“哼。乐灵岛乐灵岛,你们就知道乐灵岛!离开乐灵岛,这个星球不转了是不是?啊?”奉游儿大吼着甩出一句话,转身重重的摔门而去。
华莱西亚站起来,把那根头发丢进烟灰缸:“今后,我就是级别到了也不会进入乐灵岛。当年的誓言,你忘记了吗?创立我们自己的乐医世界。好了,好好休息。明天见。”她说完,转身离开了。
重重地叹口气,帝堂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俯视着灯火辉煌的夜景。“忘记?怎么可能。十二年了,知意,你丢下的担子,我扛得好累,就要承受不了了,随知意,你。。。。究竟在那里?”他喃喃的说着,声音疲惫之极。
榔头瞪着鱼悦,眼神很是不善。他很迷惑,这个人真的是来陪床的?不是来陪吃的吗?
鱼悦大口大口吃着美味的水果,他的眼睛盯着对面的电视,他身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榔头的慰问品残骸。大约是怕了某个小心眼的护短,众竹子这几天没少往这里上供,可惜榔头半个也没捞到吃,全部进了鱼悦的肚子。
榔头觉得,这辈子,他看人从来没错过,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的真面目呢?以前的鱼悦,在他的眼睛里是多么的可爱,话少、善良、懂事、含蓄、知趣,可看看现在的小老板,整个一个周剥皮!那些零食全部吃了也就算了,他好歹是病人吧?可怜他到现在还虚弱到无法坐起,一直可怜兮兮的发着低烧。他需要安静的卧床休息,这是基本的。
“不!你不能抛弃我,我怀了你的孩子啊!!!!!”电视里,一个女人凄凉的哀嚎着。榔头浑身颤抖了下,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每天在不同的频道怀孕,肚子从小变大,从大到小,怀了又怀,生了又生,反反复复,他要崩溃了!
“小老板。。。。。。”榔头虚弱的喊了声。鱼悦没回头,一边伤心,一边在身边的礼篮里挑水果,他悲哀的想,真是人间悲剧啊!
“小老板。。。。。。。。。。。。!”榔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可惜声音犹如蚊子叫。鱼悦咬水果的脆响都比他的声音大。
榔头无奈的仰面躺在那里,喃喃的喊:“救命啊!救命啊!!”
“你要死了吗?太好了!”鱼悦的声音突然从床头传来,榔头眼珠子转动了下,看着脚头的鱼悦。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脸痛苦的表情。
“什么为什么?”鱼悦大大的咬了一口水果,上下咀嚼,口齿不清的问。
“你很吵!”榔头怒吼,可惜声音依然如蚊子叫。
“我故意的。”鱼悦很开心的说。
“为什么?”榔头问。
“你欠我钱,还踩烂我家屋顶。”鱼悦说。
榔头没再言语,无奈的撇过头装聋子。咀嚼声再次传来:“想吃吗?”鱼悦调戏一般的语调。
榔头眼睛亮了下,他两天没吃了,真他妈的饿啊。他看着鱼悦,眼神充满期满。亮闪闪的能挤出水来。
鱼悦看都没看身后,果核一甩,正中垃圾桶,他指指榔头c在手上的点滴:“你吃y体就够了。”
榔头气疯了,大力的喘息,挣扎着要起来。鱼悦这才走过去,按住他:“哎,你多大了,为个水果生气。”他的语气带着笑意。
“哼。。。。。。。”榔头负气地扭头,也没发现自己有多孩子气。
“第一,手术完毕,没有放p不得进食;第二,你的胃暂时无法消化水果;第三,等你能吃了,那些东西就烂了,浪费可耻。知道吗?”鱼悦耐心的解释。
榔头扭转回头,满脸的不相信。刚想开口,一声沉闷的,悠长的放p声从被窝下传了出来。
鱼悦眨巴下眼睛,看下他:“恭喜你,终于放p了!”
擦肩
榔头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这辈子都没这样丢脸过。放p被恭喜,也算奇迹了。
鱼悦笑嘻嘻的从床铺下摸出一个保温杯放到床头:“乃乃炖了鱼汤,很补的。我去叫下医生,医生允许了,你就能吃了。”他说完转身出去。
榔头尴尬得一头冷汗。妈的,丢人死了!
鱼悦找到护士台,看了看。咦?人呢?走廊上,平时扎堆的病友这会儿也都消失了。
榔头的病房在医院的一楼,平时这里是很热闹的。鱼悦觉得有些奇怪,他顺着走廊慢慢的向大门那边走去。才走到入口,鱼悦发现那里聚集了无数的人,大家都安静非常,低着头站在走廊两边,中间路出长长的一条走道,一些穿着仲裁所制服的人正从那里穿过。
鱼悦站在那里,远远望着那些人,久远的记忆翻江倒海似的冒了出来。奉游儿,他还是这么放荡不羁;华莱西亚,这个人鱼后裔,依旧一身男人的打扮;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帝堂秋吗?他,怎么变得如此稳重?还有。。。。。那个,是知闲?
哥呢?知意哥呢?鱼悦眼睛突然睁大,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知意出事了?鱼悦烦躁万分,一股凌厉的气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帝堂秋他们突然集体停下,向这边张望过来。意识到自己暴露了,鱼悦迅速隐藏进人群。
“你们也感觉到了?”帝行舟盯着人群的方向问。
“是,窥视。还有级别很高的乐医精神气。”奉游儿张望着。
那里只是一些露着迷漫表情的人群,每个人都非常普通。但是那股毫不遮掩的、巨大的精神气,又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田葛?”奉游儿对走在最后的田葛叫道。
“在。”田葛走到前面。
“小店市,有隐居的乐医前辈吗?”奉游儿问他。
田葛想了下:“据我所知,没有,也许萧克羌知道。”
帝堂秋再次扫视下人群,依旧一无所获,他有些失望地对伙伴们说:“走吧,也许是不知名的前辈,先把手里的工作解决完毕再说。”
鱼悦藏在人群里,目送着他们离开。十二年了,他们如同陌路,十二年之前,也同样是陌路。片刻后,人群散去,鱼悦跟着几位护士回到护士站。在那里,他呆呆的站立了很久,直到别人问起,才终于想起病房内,有个饿的要发疯的榔头。
“那个。。。。。。小老板?”榔头无奈的声音。
发呆的鱼悦被打断沉思:“啊?”他扭头,自己的汤匙离可怜的病人还有一段距离,病人努力撑起脑袋,在距离汤匙一寸的地方再也挪不动了。榔头看着鱼悦,可怜巴巴地。
“哦,抱歉。”鱼悦把椅子向前拽了下,这次是看着榔头,小心地喂的。榔头胃口很好,是真的饿了,一保温桶鱼汤渣都没剩下。
喂完了汤,鱼悦走在卫生间里刷保温桶。他仔细打量着镜子里的人。过长的刘海被拉得很低,直到眼帘,巨大的黑框眼镜盖住了眼镜,常年在海底不受日晒而苍白的皮肤。鱼悦伸手缓缓摘下眼镜,看着没有眼镜的自己,眉心的红痣早就脱落。十二年前,他象随知意,十二年后,他竟然越长越像月光,一个男人居然生成这样。。。。。。鱼悦多少有些黯然,不过这些不是重点,他上下的详细的打量自己,他们应该认不出来了吧?他已经不再是那只老鼠了,不再是了。。。。。。
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鱼悦突然弯腰,双手接着一捧一捧往脸上打去。要冷静,要冷静,知意是非常厉害的人,他不会有任何事情,绝对不会。
榔头仰面躺着,医生不许他枕枕头,他的脖子和脑袋要乏得崩溃掉。他伸手想叫护士,扭头却看到靠着窗台发呆的鱼悦。刚才他就想问了,他是去洗保温桶?还是去洗澡了?从卫生间出来,浑身水淋淋的,接着就靠着窗台发呆。
他真美,榔头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小老板第一次在他面前没带那副丑得要死的眼镜,他靠在那里,微风吹起眼帘前的头发,侧面看去,那个人就犹如一副古老意境中的水墨画。很美,很飘逸。榔头忘记了自己可怜的脖子,呆呆的看着。
“那个。。。。。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但是秘密放久了,就如伤口一般,遮掩的再好,也会化脓,会溃烂。”寂静的房间里,榔头的声音,突然响起。
鱼悦回过头,看着榔头:“什么?”
“哦,那个。。。。。我,我是说,谢谢,其实,我早该道谢了,谢谢你救了我,帮我叫救护车,还有那个。。。。。。医药费。”榔头越说声音越小。
鱼悦慢慢走过来,一只手扶着榔头的上半身,一只手轻轻的揉他的脖颈。他的手很凉,很舒服。。。。。
“你的手,你的手,不是不能动吗?”榔头惊讶极了。
“谁说的?”鱼悦的声音有些耍花招后得逞的笑意。
是啊,从来没人说过,只是他们就那么认为了。
“我只是懒得动它,我在训练左手,我希望左右一样灵活。”鱼悦停了会还是回答了榔头这个问题。
“喔。。。。。。”榔头点点头,闭起眼睛,被放松的脖颈,很舒服。他没有去追问,为什么要训练左手这个问题。
“前面,最前面说的那句话,再重复一次。”鱼悦的声音从他脑袋顶传来。
“。。。。。。以前,我很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孤儿,别人给我饭吃,对我好,我该以性命报答。因为,做人要是没有良心,还叫人吗?那个时候许多回和死神就是一擦肩的事儿,说实话,我觉得能活着,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健康的活着,即使是自私点,也没什么,人只能活一次对吧。”榔头没有再重复之前的话,也许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再说一次那么r麻的劝说言吧。
鱼悦的手停了下,略带点困惑地说:“那么,我现在也给你饭吃,还给你付医药费,你是不是也以性命报答呢?”
榔头噗嗤乐了:“我想活得自私点,这一次,我要为自己活着,像个人一样。不过,还是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用我力所能及的方式。”
鱼悦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他的脑袋,关起窗户:“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他收拾了下桌子上的果壳,调整好室内的灯光,转身欲去。
“小老板,你的眼镜。”榔头也觉得有些累了,他迷糊的闭上眼睛提醒。
“我不再需要它了。”鱼悦温和的帮他拉好被。
病房的门,缓缓的关闭。榔头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他觉得他会有一个好梦,睡一个好觉,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做到了,他舍弃,他得到。
夕阳西下,鱼悦靠着一楼的墙。他在等待,护士台依旧没过去的兴奋传递给他一个消息:那些乐医,他们还没出来,只是一刹那的想法,鱼悦决定和这些人面对面的接触一次。
帝堂秋脱去手套丢到一边,事情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那些实验兽的各项数值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从切片分析来看,无论是正面的精神值,还有负面的,都达到了巅峰——两种数值不可思议的平衡了。
奉游儿看着帝堂秋从解剖室里走出来,他迎接过去:“我们,我们恐怕这次真的无法完成任务了。”
帝堂秋点点头:“是。”
华莱西亚有些不相信的看着他们:“没这么严重吧?这些年,再艰难大家也熬过来了。”
帝堂秋坐到她身边叹息了下:“我们三人,加上知闲,也许能困住一只,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们根本没有确切数字,只是个大约的估算。如果突然冒出来另外的,我想,我们一个也活不下去。”
“申请,申请最高乐盾吧。我想安全第一的好。”奉游儿出声说。
帝堂秋看了他一眼:“只好这样了。明天,四季婆婆到达后,也许有更好的建议。”
克莱西亚站起来,看下同伴:“该来的躲不过,现在,还是先回酒店休息吧。这个城市不错,晚上,我们出去喝一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