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枝听出他的不悦,本能收声,身子跪伏在地上,微微发颤。
这回,余慈是蹲下去,毫不顾忌,探手轻按住她的小腹,微微摩挲:
“我说你有,便是有……只是这胎儿其实还未成形,外面更有一层封禁,也如胎膜一般,供养元气,尚用不到你。说白了,你就是一个寄存的工具罢了。”
雪枝一时都忘了羞惧,愕然抬头,对上了余慈冷澈的眼神。
“我……”
“不是你!这事情,本来与你无关,可惜就是霉运罩顶……那晚上,你同白夜到这儿,中间有段时间,意识不是太清楚吧。”
雪枝忆起那夜情形,先是略感羞惭,随后却是记起来,果然如余慈所说的一样,那晚上,她的记忆出现了一片比较模糊的区间,不过,依稀也能与白衣所说的对上。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余慈就在她耳边轻声道:
“据夏夫人讲,那晚上,她与慕容轻烟一起到了船上,以巫门秘术,将‘怀璞抱玉’之法孕育的巫胎精气,渡入到你的体内。”
霎那间,雪枝脑中一片空白。
耳畔,余慈的声音继续传来:“想来你该知道,你身具夏家大巫血脉,这样,待那胎儿精气的外层封禁失效后,可以依附到你的血脉上,保持相对的纯净……这是夏夫人交待出的,现在,要看你如何选择。”
“……我?”
雪枝脑中轰鸣,心头荒谬之感,强出之前何止十倍!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陷在了一个全无理性可言的噩梦里,充盈着虚幻的气息。
余慈没有得到回应,却是保持着耐心。
别说是雪枝,就是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半晌做不得声。
夏夫人真叫一个异想天开!
她竟然将万众瞩目的巫胎,“寄存”在了雪枝体内。
按照夏夫人的说法,因为苏双鹤暴露她所结“巫胎”之事来得突然,她也没有多么万全的准备,只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过冲击的正锋,至少撑过湖祭这个关口。
当然,如此做法,也注定了湖祭上会出岔子。
夏夫人本来就没有想着彻底瞒过余慈,雪枝是余慈的“近人”,便是一时瞒过,待封存了巫胎精气的封禁解除,也肯定是要暴露出来。
反过来讲,如果余慈帮着遮掩,谁也发现不了。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要有薛平治的参与,以其阴阳造化的手段,使雪枝与胎儿血脉相通,才能在后续,源源不断地供给所需的纯净血脉元气。
只不过,夏夫人没有想到,余慈直接拿出了不循常理的强硬姿态,将此秘密提前数日,强行从她嘴里撬了出来!
余慈将夏夫人所说的这些话,几乎一个字不漏地复述给了雪枝。
随着信息逐步完善,雪枝的思维能力渐渐回来,沉默许久之后,她低声开口:
“天君与夏氏达成了协议吗?”
“……有的。”
“妾身在协议中,是必须的环节?”
“这倒不是。”
余慈冷笑一声:“若真让她牵着鼻子走,还谈什么协议?这里可操作的空间很大,所以我对你挑明这件事,就是看看你的想法,再说其他。”
“听凭天君吩咐。”
“嗯,你仔细想想,对你而言,其实也是有利有弊……”
“妾身听凭天君吩咐。”
“唔?”
余慈这才听明白了雪枝的意思,正沉吟的时候,雪枝又伏下身去,以额触地:
“此事妾身没有什么想法,任凭天君处置便是。”
她话音虚弱,却没有什么犹豫。
说她认命也好,说她决断也罢,这个态度是没有疑问的。
这世上,有人容不得任何一丝桎梏,不惜与天地宇宙相搏,只求那一个超脱;
但也有人,全无志向,舍弃自我,在红尘漩涡里依附求存。
雪枝无疑就是后者。
对此,余慈没什么轻视。其实,到了他这种境界,更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本身就是天地宇宙运行法理的一部分,没有这份差异,生灵之间,哪有阴阳消长变化?
树有千尺,藤蔓攀附而得其高,这是路线的差异,没有什么道德的评判好讲。
相比之下,某人的做法,就不是路线选择的问题。
余慈理解雪枝,却不信任夏夫人。
那个女人,所言所行,绝不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