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需得议、得减、得免,哪怕他心里压根不乐意,恨不能罪上加罪。
除非是罪无可恕,若不然,皇上从重处罚,丝毫不顾念从龙之功,不顾念已故的皇太后,他名声有损。
皇上要不是看重这个,早就对沈家动手了,怎么会一直等到现在?
“和通敌相比,就贪墨的那点儿银子,皇上……”陈正翰面色凝重。
还是得坐实私运铁器。
唯有铁器,能让皇上“痛心疾首”、“不得不杀”。
要么……
陈正翰瞅了眼毕之安,悟了:“毕大人的想法,倒是颇为冒险,名声都不要了?”
毕之安苦笑,摊了摊手:“真不要名声,我就乱断案子了,实在是……”
实在是皇上要名誉,可不就得底下人当佞臣了吗?
他们各个都得做小人,在证据还不够的现在,“逼迫”皇上立刻对沈家动手,别浪费京卫指挥使司的人手守着沈家了,直接进牢里去,沈府该抄就抄。
陈正翰在廊下站了好一会儿,有些想笑,没有忍住,还是笑了出来,当然,是苦笑。
“老头子为官多年,自觉清正,临到告老,还得当一回奸佞,真是……”陈正翰笑得直摇头,“罢了、罢了,总得有人挨骂。”
两人商议妥当,便一块去了御书房。
毕之安把折子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完后,道:“朕也不知道该说袁疾胆小、还是胆大。”
陈正翰道:“臣以为,沈家罪大恶极,必须彻查到底,臣请旨抄没。”
皇上闻言一怔。
毕之安亦是瞪大了眼睛,疑惑地看陈正翰。
这么直接的吗?
不展开说说如何罪大恶极?
陈正翰面无表情。
若是在早朝时候,他少不得发挥发挥,痛斥沈家一番,要是有人反对,还得极其争辩,靠三寸不烂之舌让皇上在痛心之下做出决定来。
可现在是在御书房,没有其他人,也就无人需要他的表演,陈正翰省点力气,也让皇上省点儿劲儿。
皇上靠着龙椅,想说什么,外头突然有小内侍来通传,说顺天府有要事禀告。
顺天府毕之安摇头,他并不知情。
吴公公出去问了,回来禀道:“四公子夫人敲了顺天府的门鼓。”
“以骁媳妇儿?”皇上挑眉,“她这回要告什么?”
吴公公道:“尤侍郎既是被人谋害,遗书也就做不得准,四公子夫人恳请重审平西侯府通敌案。”
皇上撑着下颚,忽的笑了声。
以骁这媳妇儿,真是个会来事儿的。
看向陈正翰,皇上沉声道:“拟旨吧,爱卿带人走一趟,你办事,朕放心。”
陈正翰忙应下,与回衙门接案子的毕之安一块退出了御书房。
待送他们出来的吴公公回去了,陈正翰不由叹息:“毕大人,这是瞌睡了就被人递了枕头。”
毕之安也叹,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叹。
四公子夫人一递,还是人手一枕头。
查实陷害忠良,皇上自是无法再“宽恕”沈家。
四公子夫妇翻案的决心如此坚决,连带着他们这几个想当佞臣的,身上担子都轻了很多。
当年案子悬在了脑袋上,逼得各个都得“速战速决”,赶紧都歇了互咬的心思,免得火烧后院,不止得当心同僚,还得担心得罪了四公子,整个衙门都会查个底朝天。
闵郝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兵部亦是前车之鉴。
诚然,如此一来,从案子的流程上,还是颠三倒四。
就跟行车一样,本该有一条好路,才能稳步前行。
温宴此举,是路还不妥,车轱辘先被她推出去了。
谁都不想翻车摔个车毁人亡,那就只能一块使劲儿,把路上的石子踢开、坑洼添上,一日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