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就去见霍小勤那天, 不止冬稚, 许博衍也特地陪着回去了一趟。
天气晴好,冬稚和许博衍在小别墅的院里对坐下棋,一步走了半天都没决定。
“我看你这心思也不在棋上。”许博衍其实也没什么心思, 攥着一枚吃下的子在手里翻着边儿把玩,“真要担心, 不如进去看看。”
冬稚想是想, 心里知道不能,“不了。妈等会该不高兴。”
陈就进屋和霍小勤谈话,许叔还把书房让给他们, 十分正式。
许博衍往里瞅一眼,宽慰道:“应该没什么事儿, 勤姨脾气那么好, 你就放心吧。”
脾气好是没错, 但也得看是什么事情。
“我只是怕陈就说错话让妈不高兴。”冬稚犹豫半天,终于把手里的棋子下了。
冬豫是什么?于霍小勤而言, 是她的前半生, 是她三分之一的生命。
知道情况非同一般,许博衍只能把话往好处说:“陈就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看你不用担心太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心里肯定有分寸。”
“但愿吧。”冬稚低叹一声, 视线落在棋盘上, “哥, 该你了。”
“啊?哦,好……我等你半天,你倒来催我,来来来,好好下一局……”许博衍念叨着,重重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来势汹汹一个大杀招。
棋局还没结束,快收尾的时候,陈就出来了。
他是被赶出来的,书房靠着院子,下棋的两兄妹隐约听到一声斥责,随后不多久,就见陈就脸色并不轻松地走出来。
冬稚把刚拈起的棋子一撩,迎过去。
“怎么了?”
许博衍顾不上继续征战棋场,跟在后头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陈就脸上身上没有别的痕迹,还是进去那般得体,看来没有上升到动手的局面,心下松了口气。
“谈得怎么样?”
面对他俩的追问,陈就默了默,摇了摇头。
冬稚还未来得及开口,里面来人,帮佣的阿姨出来传话,让她进去。
推开书房的门一瞧,霍小勤坐在竹编椅上,沉着脸生闷气。
“妈……”
冬稚叫她,没反应,过了两三秒才答应,往面前一指:“你坐这。”
依言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冬稚不由得问:“怎么了?你们……他说了什么?”
“我以为他爸妈拎不清,他该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糊涂!”霍小勤猛地一拍扶手,少见的发怒模样让冬稚吓了一跳。
冬稚不明所以。
“他跟我说什么?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霍小勤气得不行,“他竟然跟我说,你们不要孩子!”
“……什么?”冬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孩子,什么孩子?
霍小勤平息火气,眉头却依然拧得紧:“他刚才打着来,跟我说了一堆保证的话,我问他,那些烂摊子,那笔烂账,这些事情怎么处理,他竟然跟我说,他知道我心里有怒有怨,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愿意不要孩子!”
在冬稚的怔愣中,霍小勤数落不停:“他这是惩罚他爸妈吗?他这是胡闹!”
“他……跟你说了这些?”冬稚没想到。
“不然呢?要不是这么说的我能这么生气?”叫陈就来,为的就是谈一谈他和冬稚的事,霍小勤虽说没有松口,但至少给了一个愿意商量的态度。
眼下她不仅没有态度回转,反而更气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想事情这么不清楚?什么他爸爸最盼陈家有人继承,不生孩子两家的纠葛就不会延续……那你呢?他有没有考虑你?你要是真跟他过,以后你们俩年纪大了怎么办?他就不为你想想?”
冬稚怔愣中带着诧异,顾及不上霍小勤和陈就已然聊到这么遥远的事情,全然为陈就的决定吃惊。
“他要是是这么想的,那我一百个不愿意,这件事想都不要想!”霍小勤扔下狠话,挥手赶冬稚走,“你们回吧,今天不留你们吃饭了,让你哥也走。尤其是陈就,赶紧领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他!”
冬稚沉吟许久,轻声说“知道了”,搭上霍小勤的肩膀,给她拍了拍背顺气:“我会跟他好好谈谈。妈你别想了。”
……
早就料到事情不能一天解决,一行三人没有做当天回程的打算,在盛城定了酒店。
一回房间,冬稚就和陈就谈“孩子”的问题。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在见霍小勤之前,她对他这个想法完全不知。
“勤姨和你说了?”陈就不答反问。
“她当然会和我说!”冬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做决定之前,为什么不先和我打声招呼?我妈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是懵的!”
陈就握住她手腕,“你先冷静……”
“我很冷静,就因为冷静所以才生气!”冬稚挣开他的手,面色严正,“这是一个人的事吗?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难道?不是,这是我们俩的事,事关我们两个人,你为什么不问过我,也不考虑我的想法就这样去跟我妈说?”
“我知道你不想。”他说。
冬稚深吸了口气,走到一旁沙发扶手上坐下,脸上情绪复杂,烦躁中带着一缕颓色。
“你知道什么……”
她抬手遮在额上,挡住眼睛,声音低迷。
假若他们结合,诞下的将会是陈文席的孙子,延续了陈家血脉的后代。单从这个层面上去想,确实令她抗拒。
可是这对他不公平。
陈就不喜欢小孩子吗?并没有。
冬稚心烦,腾地站起,往卧室里走。
“我静一静。”
他们住的酒店是个小套间,她躲进房里,门关上,与客厅隔绝开来。
静了很久,陈就在沙发上坐下,十多分钟后,他到卧室门前,轻轻一拧把手,门开了。
冬稚坐在床沿边发呆。
陈就行至她面前,揽着她的脖颈,她靠进他怀里,头抵着他的腹部。
“豫叔的死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爸欠他的,也还不清。”
她闭着眼问:“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惩罚你爸?”
“不是惩罚。我只是觉得,两家的恩怨,或许到我们这里终结最好。”他说,“我不想你陷入两难,没办法释怀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只是很抱歉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他默了默她的头,“对不起。”
冬稚在他衣物面料上蹭了蹭额头,良久,陈就听到她啜泣吸鼻子的声音。
“哭了?”他抬手去扳她的下巴,她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用力。
“陈就。”冬稚带着哭腔问,“你愿意娶我吗?”
他抚着她下颚的手霎时顿住。
过了很久,又或是一瞬,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脖颈,探到她背后,轻轻搂住她。
“我想娶你。”
不是愿意,是想。
很想很想。
冬稚抱着他的腰,将眼泪隐藏在他的衣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