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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雨。</p>
许是八点钟，又或是九点，阴沉了一天的云朵终于连成块黑抹布，低低的压下来。细小的雷声“轰隆隆”地闷在云朵后面，雨滴直坠，噼里啪啦的敲打着玻璃窗。</p>
褚青说出那句话后，就低下头，目光从她的脸上，游移到桌面，那碗排骨面还在冒着热气。</p>
店里的隔音不太好，外面哗哗的雨声，伴着车流，以及行人的混乱吵杂，一起搅合进来。而这俩人之间，却安静得，甚至沉闷。</p>
过了一会，他好像更为无力，把头垂得更低，看着两腿间的方格子地砖，道：“那我，我就先走了。”</p>
说完，隔了几秒钟，才站起来，缓缓的擦过她身边，挂在桌角的长雨伞，被刮了一下，轻轻的晃荡着。</p>
范小爷一直盯着对面的那个男人，棚顶雪亮的白光闪在她眸子里，眼底愈加黑漆。直到座位变得空落落的，才猛地眨眨眼，回过了神。</p>
她扭头望向窗外，隔着珠串流涟的玻璃大窗，一个高瘦的人影正在过马路，没有拿伞，快餐店的灯，和马路对面的霓虹，层叠映着他的影子，在雨中看得模糊不清。</p>
“哐啷！”</p>
她霍地起身，磕得桌上的碗碟作响，一手操起雨伞，到了门口，就像只暴躁的小动物，冲出了笼子。</p>
雨水浇落在头上，湿湿冷冷的，满眼都是迷蒙与散乱，四周沉沉的暗色，分不明所在，似乎一下子闯入了另个世界。</p>
丫头顺着步道，跑了几步。拐到路边，看着街对面的那个人，已经转了方向。要继续往前走。</p>
“褚青！你个王八蛋！”</p>
从背后，忽然传来这一声。穿过了涟涟雨幕。</p>
褚青顿住脚步，鞋子里又黏又凉的，瞬间透遍了全身，把他僵直在哪，只得回头。</p>
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冲开滂沱的水气，车身嗖地闪过，尾部移开。露出后面的范小爷。</p>
拎着雨伞，挺着身子，像是在巡视，宣告，捍卫自己的领地一般，慢，且有力的，披着雨雾，一步步朝他走过来。</p>
那张小脸被淋得有些惨白，头发丝都黏在脸颊上。她微微扬头，下巴翘起一个很好看的角度，张着唇：“你他妈是不觉着自己特帅！特潇洒！”</p>
“没。我没……”褚青就站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却不敢看那双眼睛。</p>
“我签不签，关你什么事！我爱签就签，不爱签就不签，我自己乐意！”丫头挥动着手臂，雨伞划出一道弧线，啪地砸在地上。</p>
“我他妈就吃饱了撑的，就乐意陪着你！怎么我都陪着你！天塌下来，我都陪你顶着！”她大声喊着。似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在雨中砰砰地爆炸开。</p>
“你倒好。拍拍屁股走了，把我自己扔哪儿。还算老爷们么你！”</p>
“我用不着你跟我装伟大！”</p>
“你这辈子都别想把我扔下！我告诉你……”</p>
她的嗓子已经嘶哑，挣扎着吼出最后一句：“门儿都没有！”</p>
雨越来越大，罩在俩人身上，从头发到胳膊，再到鞋子，被冲刷的彻彻底底，连睫毛都沁着雨珠，颤巍巍的抖动着。</p>
时间仿佛变得很缓慢，偶尔有车辆在路上驶过，溅起道道水痕，随即消失在雨夜中。</p>
许是吼得太用力气，又或是被淋得通身虚弱，丫头张大嘴巴，粗粗的喘着气，小身子显得愈加瘦弱，一手拄着雨伞，弯着腰，眼睛却死倔死倔的瞪着他。</p>
好久好久，褚青忽地噗哧一笑，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声音，捂着额头。然后，越笑越厉害，笑得也弯了腰，笑得眼前模糊一片。</p>
“笑个屁啊你！”</p>
范小爷更为暴躁，越瞅越来气，操起伞就抽在他腿上，骂道：“你个混蛋！”</p>
“你个王八蛋！”</p>
“你还笑！”</p>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p>
……</p>
她每骂一声，就狠狠抽一下，非常非常的使劲，伞骨都变了形，扭曲得不成样子。</p>
褚青也不躲，只是不停的笑，然后就站在哪，看着她。</p>
范小爷抽的累了，停住手，喘得更剧烈，呼哧呼哧的，不爽道：“你看什么看！”</p>
说着，抬手又要打。</p>
“哎，还打啊！”他往后一闪。</p>
“我打你怎么了！我打你怎么了！你就是欠揍！”丫头拎着伞跟上去。</p>
褚青又退了两步，道：“哎你再打我还手了啊！”</p>
“你还敢还手！你还敢还手！”</p>
她这伞使的特顺，抡圆了，又开始啪啪啪的家暴。</p>
“哎哎！我真还手了啊！”</p>
“还没完了你！”</p>
“那伞可新买的！”</p>
褚青边躲，边嘟囔着，决定不吃眼前亏，转身就往小区里跑。</p>
“你个混蛋！你给我站住！”</p>
…………</p>
小区内的排水设施还算不错，甬道上干干净净的，路灯亮着朦胧的光，灌木和花草，被淋得歪歪倒倒。</p>
那把可怜的破伞，被塞进了门口的垃圾箱，俩人拉着手，直接跑回家里。</p>
进了屋，褚青翻出两双凉拖鞋，蹲下身，道：“抬脚。”</p>
丫头扶着他的肩膀，看他把自己的鞋子脱掉，又扯去湿透了的袜子。在外面还没感觉如何，此刻就觉着衣服紧绷绷的难受，冰凉的贴着皮肤，不由一哆嗦，打了个喷嚏。</p>
“你赶紧冲个澡，有热水。”褚青忙道，又进了卧室，拿着一件睡袍出来，“先穿这个。”</p>
“你不洗啊？”她接在手里，问道。</p>
“我煮点姜汤，等会儿的。”他挺着能拧出水的衣服，忙忙叨叨的转战厨房，准备佐料。</p>
先剁了几段葱白，又舀了勺红糖在碗里。然后开始切姜丝。</p>
刚切了一小撮，猛地想起来。</p>
“卧槽！”</p>
他三两步跑到南阳台，雨还在丧心病狂的往屋里飘。连忙关上窗户。看着满地水渍，和被重新涮过的一溜衣裤。无比蛋疼，只得挨件又拧了一遍。</p>
范小爷很快就冲好了澡，脑袋裹着毛巾，身上罩着大睡袍，站在客厅左瞅右瞅，喊：“人呢？”</p>
“这呢！”阳台里传来一声回应。</p>
“哎呀！”</p>
她过去一看，也叫了声，道：“行了。你洗澡去吧，我拖。”</p>
褚青把墩布递给她，回厨房继续切姜丝，把锅放上，点着火，嘱咐道：“开锅就关啊！”</p>
“知道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