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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高天原的霓虹灯招牌一如既往地亮着,恺撒撞开大门冲进店里,这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居然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暴雨的缘故,今夜客人们提前散场了,舞台和舞池的灯光都熄灭了,吧台上方投下一盏孤灯,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唏嘘对饮。
有时候还是觉得苍凉,绅士和淑女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些樱花树下的许愿、小桥上的相会只是小说里的情节了,男人和女人的相遇和别离都太匆匆。
移动设备,他们用移动设备恋爱,可电话和聊天工具里的情话总是没有温度的啊。
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跟移动设备恋爱,无论移动设备那边还有没有心爱的人。
这么想着真是悲哀啊,悲哀的时候应该喝一杯。
凄风苦雨的晚上能跟您对谈真是幸事。
对我何尝不是如此呢我敬鲸先生。
我也敬。
路明非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相见恨晚的神人,听着他们用诗一样的语言讲述跟他们这种糙汉根本不搭的主题,想要流下泪来都不能。
吧台左边坐着东京牛郎界著名活动家、神一般的男人座头鲸,右边坐着闪闪发光的芬格尔,之所以闪闪发光是因为他穿着银色的紧身小西装,窄脚裤在大腿上绷得紧紧的,头发烫成猫王的发型。
他们还没来得及为这个傻逼哀悼啊这个傻逼已经施施然地返回店里,换了衣服做了头发,跟座头鲸对坐玄谈,看起来还谈得挺投机。
两杯相撞,座头鲸和芬格尔都是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路明非他们正呆呆地站在舞池边。
哎呦,你们也回来啦,正好我和店长喝到高兴处,来来来,服务生多摆两个杯子。芬格尔好似这间店的主人,热情地邀请他们坐下。
贱人你你不是死了么路明非目瞪口呆,确实是芬格尔没错,绝不可能是什么孪生兄弟,这贱格的语气和贼兮兮的眼神,是芬格尔没错
灵魂也许已经死了,徒留这个羁绊在世间的肉身啊。芬格尔大笑,座头鲸也大笑,看起来是路明非说了句蠢话。
芬格尔起身拥抱路明非,肉麻兮兮的,在路明非耳边压低了声音:差点就嗝屁了,好在那飞艇不是用一根绳子拴在东京塔上的么我抓着那根绳子挂在半空里了,哎呦妈呀还在东京塔上撞了几下子,撞得我浑身青肿。
他拉开衣襟对路明非他们展示,他西装里居然是中空的,颇为壮观大气的胸肌上果然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大片的淤血。
伤成这样你都没死路明非看傻了。
伤痕岂不正是男子汉的勋章芬格尔又是大笑。
昨天来店里的时候他还是个贼眉鼠眼求包养的流浪汉,此刻他大声笑大声说话高谈阔论,俨然是江湖名豪、牛郎界领袖的风采。
说他昨天就来店里了,你们怎么不为我引荐呢座头鲸很感慨的模样,见到了我才觉得自己的见识还是有限的,他虽然年轻,但对男人的花道理解得很深,一旦登台必然是不逊于和右京的红人啊。刚才喝酒的时候我已经对他进行了面试,从今天起他就是店里的人了,你们都是好朋友,以后在工作上也要多多交流。
交流你妹啊路明非在心里大喊,店长你知道你把什么人引进公司里来了么他在学院里是那种a级身份入学、一路跌到f级的超级废柴啊只要你多喂他吃几口饱饭,他很快就会卸掉伪装,暴露出他那被嚼过的口香糖的真面目,而且死死地黏在你的鞋底,让你没法摆脱他
这位也是你们的朋友么座头鲸指了指楚子航扛着的风间琉璃。
路明非吃了一惊,两个人分明见过面,可座头鲸好像完全认不出风间琉璃。他又看了一眼风间琉璃,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失去了所有的神采,看起来那么憔悴那么平庸,说他是牛郎界的王座固然不会有人相信,说他是个想来牛郎店谋职的新人只怕也不会被收用。
他是生病了么给他找个医生看看病,住两天赶紧送他走吧。座头鲸说,显然他对这种品相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
就由我来安排这些琐事吧,今夜跟鲸先生喝酒喝得很高兴,但是凡事贵在适度,日月正长,大家还有很多一起把盏的机会。芬格尔大包大揽地说,俨然他才是师兄,恺撤他们都是小师弟。
不过想起来他确实是师兄。
那就麻烦了,睡个好觉,期待你的表现。座头鲸起身离席。
我靠多亏你们回来了我差点就绷不住了芬格尔长舒一口气,你们店长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还是才华非要拉我喝酒谈什么男人的花道他看中我哪一点就说我改还不行么
路明非心说你要不是这么风骚的货又怎么能对风骚店长的心意呢可芬格尔终于还是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芬格尔,这一路上他的心情都很沉重,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忽然张开双臂,给了芬格尔一个很结实的拥抱。芬格尔倒是被吓住了,像个在公车上被色狼袭胸的女孩,东看看西看看,又紧张又害怕的样子。
欢迎回来。恺撒说。
欢迎回来。楚子航也说。
是啊欢迎回来,路明非在心里说,这样就好了,这样世界上就不是只有他一个废柴了。原来东京塔上的一切都是假的,这世界上其实没有那么多残酷的事情。
可他忽然又意识到樱是真的死了,那个看起来有些苍白的、沉默的漂亮女孩,她跳下去的时候那么决绝,毫不拖泥带水,永远干净利索。
妈的怎么是你这个贱货活下来了呢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他松开芬格尔,扭头走到一边坐下,再也懒得说话。
谁说不是呢作为祸害我有时候也挺自豪的。芬格尔搓着手,我帮你们搬这家伙去屋里。
天蒙蒙地亮了,阳光透过薄云。空气被暴雨反复地清洗过,变得特别清澈。沐浴在这样的晨光里,让人很难相信昨晚那座化身地狱的东京塔是真的。
电视台正在放送特别新闻,标题是东京塔疑似遭遇恐怖袭击,记者站在镜头前神情肃穆地播报。她的背后,东京塔的塔尖倾斜,特别嘹望台的落地玻璃窗全部损毁,塔身呈现出被火焰洗礼过的黑色,那是乌鸦射出的萨姆l6导弹导致的,好在东京塔的结构足够结实,扛住了单兵导弹的威力。
根据女记者所说,昨夜东京塔上方的特别嘹望台发生了爆炸,爆炸物的威力不小于200公斤tnt炸药,对东京塔造成了严重的损毁,为此东京塔将封闭两个月进行维修,所幸近年来随着东京天空树投入使用,东京塔不再承担电波塔的工作,夜间没有人在塔里值班,所以目前还没有伤亡者的报告。
恺撒关闭了电视机:一发单兵导弹和一场大火就解决了全部死侍你们相信么
那些死侍是受控制的,任务失败它们就会撤走。收拾残局的人应该是蛇岐八家。楚子航说。
单单控制死侍的技术就已经是一场灾难了,这样发展下去,最后没人能收拾残局。恺撒说。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风间琉璃必须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在局面完全失控之前。楚子航说。
可他那个状态,要让他说话大概我们得出门去找个心理科大夫,这活儿可不是我们这种只给女性做心理辅导的人能做的。路明非说。
他们安排风间琉璃在走廊尽头最僻静的卧房睡下,跟他们当初暂时容身的豪华浴室只是一墙之隔。风间琉璃毫不抗拒,也无力抗拒,他曾是堪与皇比肩的极恶之鬼,
不屈服于任何人,桀骜地要刺王杀驾,可此刻他的力量和桀骜都被人夺走了。路明非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听着那单调的、风箱往复般的呼吸声,只觉得这是个植物人。
风间琉璃木然地望着屋顶,眼睛很久才轻轻地眨一下,目光全无焦点。
这么说来王将的能力是某种类似精神控制的能力,他能制造出某种奇怪的音乐,借助音频控制对方。恺撒说,这算什么言灵你们有人听说过这种言灵么
这违反言灵的根本准则,言灵必须使用龙文,龙文是言灵的逻辑系统,脱离龙文的言灵就像脱离芯片存在的诺玛。楚子航说,路明非,你听到那种梆子声的时候,产生了什么样的幻觉
火,一场大火,所有东西都在燃烧,好像被封闭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无路可逃,也没人可以求助,就像是在地狱里。路明非最后还是只能用地狱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感受。
他仍未说出那段幻觉中最可怕的一部分,就是他拖着绘梨衣行走在一条他曾经走过的、燃烧的走廊里,那不是什么幻觉,那是一条真实存在过的走廊
路明非能从那种声音里挣脱出来,但风间琉璃做不到,恺撒沉吟,这说明s级的潜力比极恶之鬼还强
可你也听到了那声音对不对在我们冲向王将的车时我们听见了那种梆子演奏的音乐,你感觉怎么样产生了幻觉么楚子航问。
像是毛里求斯或者新几内亚的土人演奏的原始音乐。恺撒耸耸肩。
主席您还对毛里求斯和新几内亚的土著音乐有研究芬格尔格外谄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要在这间店里混下去少不得恺撒这位红人的帮助,所以他已经改称恺撤为主席了。
我只是说那种音乐很难听很原始,管他是巴巴多斯还是基里巴斯。恺撒说。
我们俩都听到了那种音乐,可我们俩都没出现幻觉,这说明不是血统越高就越能抗拒那种音乐,上杉绘梨衣也受到那种音乐的影响。楚子航说,那很可能不是一种言灵,更像是服食迷幻蘑菇后的效果。
迷幻蘑菇恺撒一愣。
一种裸盖菇,墨西哥南部的印第安人会在宗教仪式上服用这种蘑菇,这会给他们带来很特殊的幻觉。首先会看到墨西哥神话主题的各种东西,比如怪兽拉着车来邀请他去天上,巫医提着黑曜石刀要把他剖心献祭给神,还有宝石装饰的宫殿和永远走不到尽头的华丽长廊,接着眼前世界化为流动的水,各种颜色一边崩溃一边化作漩涡。有趣的是无论服用那种蘑菇的人来自什么文化背景,他都会看到墨西哥风格的景象。很多人都在服食那种蘑菇之后产生宗教信仰,让他们觉得世界的本质其实并不是我们看到的这样,世界还有很多神秘的门没有打开。楚子航说。
而王将的音乐能产生类似的效果,只不过他呈现的幻觉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而是一座地狱恺撒说。
是的,印第安人也会在服用了裸盖菇之后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享受幻觉,音乐对于幻觉的发生也有引导的效果。他们会吹奏用鲸鱼脊骨制造的鼻笛,外人听起来很阴森,就像王将用梆子演奏的音乐。楚子航说,但印第安人制造幻觉主要还是依靠蘑菇,仅用音乐就能制造出那么强烈的幻觉,从科学的角度是无法解释的。
没法解释的事情多了,我们还没法解释他为什么杀不死。恺撒说,他表现得越来越像个鬼魂,而号称世界上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已经被吓得神经失常了。
不能等下去了,风间琉璃必须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他现在提供的每条信息都对我们有帮助,楚子航说,即使会对他造成精神伤害,我们也得试试。很显然王将在一步步地接近成功,迄今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算中。
我只是疑惑他能告诉我们多少,他现在的表现就像一具被操纵的木偶。恺撒有些犯难。
主席我也同意会长的意见芬格尔上前谏言,舍小我为大我,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应有的觉悟精神伤害算屁,又不是让他去死,可要是解决不了那个王将,多少人的命都保不住这是他为社会的大多数付出的时候他要是不肯说,我们就把他吊起来打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这番话他说得义正词严,甚至有点剑眉星目的意思。
恺撒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流露出欣慰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芬格尔部长,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决定采纳你的意见
主席你看我就说我是有用的人。芬格尔连连点头。
那么作为我们中最优秀的新闻工作者,这个伟大的任务就落在你的肩膀上了无论是给他做心理辅导还是把他吊起来打,都把王将的情报从他嘴里套出来。恺撒打开房门把芬格尔推了进去,我们先去吃个早饭,希望回来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门一开,一股淡淡的芳香从屋里飘了出来,那是手工烤制的日本烟草在银质的烟袋中缓慢地燃烧。风间琉璃并未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死人般躺在床上,他坐在被子里抽烟,眼神迷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无悲无喜,神色漠然。他活过来了,但是再没有猛鬼众龙王的威仪和歌舞伎名家风间琉璃的诡艳,如果不是那支银色的烟袋,
他看起来就像是十五六岁的高中生,那个平凡的山中少年。
他的名字是源稚女。
四个人围坐在风间琉璃的床边,风间琉璃默默地望着窗外。
既然风间琉璃醒过来了,那么他随时可能开口说话,芬格尔的转述未必可靠,恺敝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亲耳听一听。
沉默已经持续了五分钟之久,楚子航看看恺撒,恺撒看看路明非,路明非故作目不斜视没看到恺撒使的眼色。
风间琉璃身上带着一种令人不忍打破的平静,他的眉目淡淡,轮廓也淡淡,那么平凡,但又那么平静祥和,阳光在他脸上呈现出少年人才有的光影。
恺撒踢了芬格尔一脚,意思是说有用的人你不是说好了要承担光荣的任务么现在上吧
芬格尔看起来也有点紧张,他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开场白:你有权保持沉默
路明非心说老大啊,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废柴关于我如今已经是有用的人了的表达呢他努力向你表达这一点,恰恰说明他还是个废柴啊
风间琉璃轻轻地吐出一口烟雾,面目淹没在青烟中: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们的,但拜托诸位不要着急问我,让我慢慢地想明白,这样会说得更清楚些。
他的声音很清晰,气息也很通畅,可那个弱弱的调子让人心里不由地一寒。他不再是风间琉璃了,他变回了源稚女,源稚女是不足以成为他们的伙伴的。王将摧毁了他的信心,等于杀死了半个他。
我现在的样子让你们很吃惊吧其实这就是我原本的样子。你们每次看见我,我都多多少少化了妆,只不过有些化妆术高超到看不出来的地步。源稚女想了很久恨久才开腔,我和哥哥的眉眼相似,但是没有哥哥长得好看,只有化妆之后我才像他。小的时候我一直想我要是能跟哥哥一样就好了,哥哥是那么完美的人,却有我这么个不起眼的弟弟,大家也许会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弟弟。我们两个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也没有人能证明我真的是他弟弟。有几次别人说我们长得不像,我还躲起来哭过我小时候的性格就是这么弱的。
我们俩在山里长大,那个镇子上只有一所中学,学校里的每个女孩都暗恋哥哥,至少我一直都相信。他是剑道部的主将,又是篮球社的主力,女孩们喜欢看他在夕阳下挥汗如雨地练剑。他那么专注,那么用力,好像就算有堵墙在他面前,他也会把那堵墙劈开。所以就算他那么冷,连看都不看那些女孩,女孩们却日复一日地偷偷看他。你们也许觉得我的血统胜于哥哥,所以我就比他强,其实你们错了,哥哥的强不在血统,是在他的心。他是那种一旦决定了就会勇往直前的男人,他那样的男人一定能成就大事。比如他决定了要做正义的朋友,就一生都是正义的朋友。
路明非瞥了一眼楚子航,心说师兄这就是你的日本翻版啊。恺撒挑了挑眉,直到此时他才终于相信源稚女对哥哥的感情。无论他是多么好的演员,能在舞台上幻化出千般人物,唯有真正爱一个人你才能把那人说的那么美好,美好到听众都为他动容的地步。
哥哥说他一定要努力,因为我们没有父母,只有努力,我们才不会被人看不起。
他说他要考东大,有一天带我去东京。我只恨我是个没用的弟弟,我考不上东大,我也帮不了哥哥,哥哥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我和他能有尊严。我真想像哥哥那样,是个坚定的男人,这样我站在他身边,才能算作他的弟弟。可我也有点妒忌哥哥,为什么同是兄弟,他那么好,我却这么弱,被人说女孩子气。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胜过哥哥,我就想能够分一点哥哥的光辉,比他稍微差那么一点就好了。
后来橘政宗来到山里,他说我和哥哥的血统都很优秀,他要把我们中的一个人带去东京培养,另一个人留在山里,如果前一个人被害了,后一个就是替补。他说我们永远不能告诉外界有两个源家的孩子,源家也不需要两个家主。理所当然的,哥哥被作为未来的家主带走了,我被留下了,我是他的影子。我一辈子都是他的影子,面目模糊不清。所以有时候我也是恨他的。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王将,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
我从小就喜欢能剧和歌舞伎,对这个戴着能剧面具的男人很好奇,但王将其实并不会表演能剧,他只是太懂人心了。他从点拨我的表演开始,跟我渐渐地熟了起来,他永远都是一个人跟我见面,并且要求我不要告诉哥哥和其他人。我没有告诉哥哥,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哥哥的,但王将是我一个人的老师,他是只属于我的。王将说他看好我的潜力,他说我比哥哥强。
那段时间我像是生活在虚幻中,每天夜里王将都在山里等我,我们在山中小路上漫步,直到月上中天。在星空下他跟我讲解歌舞伎中的人物,他给我饮用一种烈酒,这种酒能让我的身体温暖起来,跟他在山中彻夜漫步也不疲倦。忽然有一天我察觉到有女孩羞涩地对我笑,那种表情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我起初是欣喜,觉得我可以学会这种表情,可当我在镜子里不断练习那种羞涩的笑容时,我才明白她为什么对我那样笑因为我变得漂亮了,整个人像是焕发了光彩那样。
那种酒里混了进化药恺撒问。
是的,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吞服了大量的进化药却没有失控的实体,因为我自身的血统可以克制住进化药的副作用我的血比进化药还要毒。源稚女幽幽地说。
抱歉打断你.请继续。恺撒说。
源稚女点了点头:剩下的事情我记不清楚了,那一段记忆非常模糊,我只知道最后警方的结论是,镇上连续多名女高中生被害是同一个杀手作案,那个杀手已经离开了,所以连环杀人案到此终止。
什么意思恺撒没听明白。
我一共杀了十四个女孩,把她们的尸体制成蜡化的人体塑像,放在学校最深层的地下室里,我给那些死人缝制歌舞伎的戏服,对着她们模仿女性。这件事被蛇岐八家认为是死侍犯罪,所以哥哥被派回那个小镇执行清除任务,那天晚上我在哥哥的眼里杀了第十四个女孩,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地下室里炮制尸体,穿着女装,唱着歌。
源稚女轻声说,我被哥哥刺穿了心脏。他把我的尸体投入深井,永远地锁上了井盖,再把整口井掩埋,我想这是因为我在他眼里变成了魔鬼,他怕魔鬼死而复活,烧了我他都不能放心,必须看见我的骨骸躺在井底。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比起那种暴行更可怕的事情是,源稚女说起那些血腥的事情根本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情,平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疯了,分明是我杀了那么多人,可我说起来就好像那些事跟我没关系一样。可我真的不觉得那些女孩是我杀的,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就是一场噩梦,噩梦里我过得很快乐,我的魅力征服了学校里的每个女孩,我终于不会给哥哥丢脸了,我约她们去河边看星星,她们就羞涩地来了,我拉她们的手,她们也都接受了,然后我就一刀把她们断喉,在她们最幸福的时候。最美的表情还没有凝固,她们就被我制成了塑像,这样我就把她们最美的一面保留下来了,在梦里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直到梦的外面有人在喊我,我忽然意识到那是哥哥回来了,哥哥回家来看我了,我忽然转身,一下子回到了现实里,但我还没有来得及拥抱哥哥,迎面就撞上了他的刀锋。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巨大的舞台上,有一束光从上方打到我身上,我穿着云中绝间姬的衣服,梳着长发,画着盛妆。我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被刺中胸膛的疼痛好像还留在那里。我坐在一张华美的座椅上,旁边站着各种穿着歌舞伎戏装的女孩子,每一个都很美,我好像只是小睡了一会儿,我的侍从们等着我醒来。我忽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我觉得自己还在那间站满尸体的地下室里,我分不清那些女孩是尸体还是活人。这时王将走上来拥抱我,庆贺我获得了新生,那些女孩和台下坐着的猛鬼众干部都使劲鼓掌,他们那么激动,好像刚刚看完一场激动人心的表演。王将对所有人宣布他找到了真正的内三家继承者,那就是我,我要引导猛鬼众走向未来。他们热泪盈眶。我问王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王将只是说恭迎皇的苏醒。
所以这些事情你都记得,只是你认为有些是在梦中发生的,但却变成了现实楚子航问。
是的,连环杀人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梦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那些女孩的面容和我杀死她们的瞬间是清晰的。在梦里我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杀人对我来说不是可怕的事,那是一种美,我会为女孩临终时笑容还未完全消逝、绝望和惊恐已经出现的瞬间狂喜,看见鲜血溅出来的时候我也会兴奋。源稚女说,但我之后再回想那种状态,尤其是想到我曾在那个潮湿的地下室里对着那些站立着的尸体唱歌,我又恐惧又恶心,每次都忍不住呕吐。
所以你并不否认是你杀死了那些女孩恺撒说。
我没法否认,每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亲手做的,谁能把那些细节灌进我的脑子里呢源稚女说,好像我的身体里藏着个恶鬼,那一恶鬼苏醒过来控制了我。真正华丽妩媚的其实是那个鬼,至于我,只是个平庸的人。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个哆嗦。这让他想起那一夜在惠比寿花园的追车战,某种燃烧着的精神从这个怂和怯懦的躯壳中苏醒,无与伦比的高傲和无与伦比的杀气驱动着他,他驾驶着兰博基尼把一辆又一辆的摩托车撞到墙上去。那时候他毫不在意伤亡,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而这些蝼蚁般的众生敢于冒犯他,那么他们就是该死的把他们都杀了也无所谓
那绝对不是他的意志,那是路鸣泽的意志,所以他才会如熔化的黄金般闪耀,而真实的路明非只是个平庸的人。
交易的弊端终于暴露出来了,他的一半身体已经属于路鸣泽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以路鸣泽的意志来行动。
他跟你交换过什么么路明非小心翼翼地问,我是说你身体里的那个恶鬼。
源稚女漠然地笑了笑:我并非为自己推脱。我就是恶鬼,恶鬼就是我,恶鬼是我的另一种状态,它跟我是一体的。
他误解了路明非的问题,但路明非也得到了答案,源稚女并不曾跟那个恶鬼对话,他所谓的恶鬼和路鸣泽不是同种性质的东西。
所以你那么仇恨王将,因为是王将把你身体里的恶鬼引了出来,他去山里找你,其实是要找你身体里的恶鬼。楚子航说。
是的,而我没能拒绝他的诱惑。是他在我和哥哥之间制造了无法突破的屏障,从那一天开始,哥哥再也不是哥哥,他和我之间是斩鬼人和鬼之间的关系。源稚女说,他毁掉了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他的龙王,我想要摆脱他的控制,就必须杀死他,否则我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找到我。昨夜我以为我成功了,我以为我甩掉他了但我错了,他是甩不掉的,我们两个恶鬼注定要一路同行。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杀不死的恶鬼么恺撤转向楚子航,我是说王将。
虽然我的理智告诉我世界上不应该存在鬼魂这种东西,楚子航缓缓地说,但我所见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人类理解的范畴。
他会来找我的,我藏到哪里去都没有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杀死他,我也不能。源稚女幽幽地说,他还把他给予我的力量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