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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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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王是这里面地位最尊,年龄最大,而且是拓跋家族的至亲。


他本是完全赞同乙浑的观点的,但是,他自来和乙浑不和,但见乙浑和源贺二人一唱一和,他转动了眼睑,只说:“让冯皇后殉葬有礼,但是不殉葬也有礼……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就自己拿主意吧……”


众人僵持起来。而罗迦,竟然没有得到任何坚决的支持,显然,这些北国大臣对冯皇后的猜忌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罗迦这时忽然转向旁边执笔的高允:“高博士,你怎么看?”


陛下竟然开口问这个汉人,众人都很是吃惊。


殉葬11


高允立即道:“臣当然反对殉葬。古往今来,残暴如夏桀,商纣王,才用人殉,但周朝的时候,大兴礼仪人意,便废黜了残忍的人殉制度,后来就算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何等残暴?可是,他也只敢拿陶俑、木马等殉葬。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殉,是极大的有违天道……”


乙浑怒道:“你胡说什么?这是我们北国的老规矩,你不可能不知道……”


“对,祖宗家法,岂容篡改?”


高允是何等性子?岂能怕他二人咆哮?他也大声道:“陛下昔日在平城安抚百姓,祈雨镶灾;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今,却杀了活人殉葬,岂不是有违修生养性?我再次重申,用活人殉葬,是有违天道的,这和昔日提倡的仁义治国,岂不是互相抵触,岂不笑话?”


“你这个老不死的信口开河……”


“对,你们那套汉人的观点算什么?这是我们北国的祖宗家法……”


双方激烈对峙,几乎要打起来了。


“住口!”


罗迦制止了众人的争论,喘息得更加剧烈了。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愤怒,而是打量着众人。以至于众人都不清楚,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乙浑站得距离陛下最近,能清楚地看清楚陛下的脸色,却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恕臣直言,冯皇后年纪轻轻,又不曾生育,没有一男半女,留下主理后宫,实在是不妥当……”


冯皇后年纪轻轻,没有一男半女——


罗迦仿佛被人狠狠地毒打了一g子,心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芳菲,可怜的芳菲。


此时,这倒成了她非殉葬不可的借口了。


“对,若是冯皇后有幼小的王子公主需要抚养,还说得过去,但是,冯皇后根本没有……这么年轻的女人,实在不能单独留在后宫,殉葬是她最好的下场……”


殉葬12


“冯皇后有孩子需要抚养……”


此言一出,忽然石破天惊。


不止众大臣,就连罗迦也吓了一跳。


说话的正是太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的身上。


一个夜晚,太子已经累得虚脱了,他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此时,神情却那么镇定:“父皇……儿臣的一位嫔妃怀孕了……”


罗迦一怔。


怎会如此巧合地怀孕?以前,怎么没有听他说起过?


太子登基,第一个生的儿子,必然会被立为太子,按照北国的规矩,子立母死,在座诸人都知道这个规矩。


很多情况下,帮助抚养小太子的,便是太后。


如果冯皇后变成了冯太后?


但是,到底是太子的哪一个妃嫔怀孕了?


“北国的规矩,大家都是知道的,小孩子没有了母亲,所以,更需要可靠的人来抚养……不如就让冯皇后代为抚养……至少,她看在父皇的份上,一定会尽心竭力,抚养儿臣的王子……”


罗迦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乙浑等人却垂头丧气。


“好,就让冯皇后以后专司抚养小王子的职责。”


好在冯皇后只能抚养孩子,实际上就是没有什么权利了,乙浑等人纵然沮丧,此时,也无法再争辩下去了。


通灵道长松一口气,额头上竟然冷汗涔涔。


也许,这已经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筹码了。


外面的冯皇后,岂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这间不容发的关头,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在外人看来,皇帝要做什么,那是金口玉言,想干嘛干嘛,可是,除了极其昏庸的暴君之外,就算是皇帝,也绝不可能想干嘛就干嘛。否则,尊贵如唐明皇,当初不是也保护不住杨贵妃?马嵬坡下,六军不发,让你杀一个女人——纵然你是皇帝,你也必须杀掉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殉葬13


一个国家的政治体系,就如一颗树大根深的大树,盘根错节,一些枝丫已经长成了,已经无法砍去了。


也许,任何伤到了某一方的利益,就会激起轩然大波。此时,通灵道长完全明白,陛下早就在提防乙浑,也几次想出手铲除乙浑。但是,无论是神殿一战,还是青州战役,乙浑这厮都竭尽所能的表现。陛下纵然要找他的借口,都一时没法找到。本来是打算平息叛乱之后再跟他算账。


但是,事发突然,陛下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出手了。而且,乙浑的党羽众多,如果不想酿成兵变,妨害太子顺利继位,就决不能在此时轻率出手,唯一的办法是还必须笼络乙浑。但是,为了怕乙浑坐大,便又安c了东阳王,陆丽,李将军等掣肘于他,让他不至于太过猖獗。


以后的事情,便只能留给太子自己去清理干净。


此中的复杂,简直难以言表。


好在太子一席话,保住了冯皇后,不然,真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唇舌。


罗迦已经微微有些喘息了:“太子继位,冯皇后主理后宫;朕还有两件事情要交代你们:第一,朕的后事,由北武当通灵道长全权c办。国家经历了这次内乱,国库空虚,朕的后事,一切从简,无需火化,只由通灵道长将朕的灵柩护送到北武当,和列祖列宗们安葬在一起。记住,只许通灵道长一人负责丧事,其他人,无需c手,也不许c手!……”


陛下再一次叮嘱,众人更是觉得骇异。


陛下驾崩,何等大事?简葬可以理解,就算是不像其他北国的皇帝一样火葬,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最近几十年,中原风俗的深入,很多都实行土葬了。但是,为什么不许其他大臣c手?


可是,谁又敢违背陛下的遗诏?


“第二,朕也不要任何妃嫔殉葬,从此,北国取消妃嫔殉葬制度……”


殉葬14


这一条,众臣也没有什么异议,咕隆着,也不好反驳。只是跪在地上,再一次集体面对陛下起誓:“臣等必将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报效国家。”


“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


只有太子留在最后面。


他依旧跪在父皇的床前,哭得哀恸欲绝。


罗迦的声音到后来,已经有些断断续续了,脸上的那种黑气,已经上到嘴唇了,目光也落到了太子的脸上,看着他满脸的泪水,长叹一声,“……朕过世之后,皇儿,你要尊冯皇后为太后。你记住,无论何时,见太后如见朕!”


“是。”


“皇儿,尤其是你,无论何时,都要善待太后。”


太子泪如雨下:“儿臣遵旨。”


罗迦盯着他,忽然问:“皇儿,是哪一个嫔妃怀孕了?”


这话,本来也是当时许多大臣想问的,但是,碍于当时的情况,没有任何人能问出来。


如今,倒是罗迦问了。


太子抬起头,竟然无言以答。


“皇儿……到底是哪一个妃子?”


太子垂下头去,深深地:“父皇恕罪……”


罗迦奇异地看着他。


眼里,露出一丝深深的哀悯之色。


儿子,他在撒谎!


他在这个时候撒谎,为的,便是为了保全芳菲。


其实,自从李玉屏死后,他一个人郁郁寡欢,根本不曾有什么心思亲近任何嫔妃,哪里会有什么人怀孕?


甚至即将要迎娶的李银屏,他更是没有丝毫的兴趣。


以前,罗迦根本不知道他的心事——或者说是装着不知道;因为李玉屏,因为芳菲所说的太子对她的如何的“纠纷”——


他便也以为,太子和皇后之间,也许,早就有了裂痕。


现在,方才知道,竟然不是这样。完全不是这样。至少,在儿子这里,从来不是这样!


殉葬15


有时,竟然是希望看到裂痕的——竟然不希望他们俩,如最初在太子府的时候那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是这样么?


这时,他的脑子里不知怎地,浮现出当初儿子挡住刺向芳菲的刺客的瞬间——


以及现在撒谎的儿子。


儿子跪在地上,双肩都在微微地颤抖。


儿子!


可怜的儿子!


“唉!皇儿,朕忧心的是,你还没有儿子……那条规矩实在太不好了,以后,你寻机把它废掉吧……”


太子已经大婚几年,二十好几的男人了,依照当时的观点来看,逐渐地,要迈向大龄青年的过程了,但是,他还没有儿子,这不得不成为罗迦的一块心病。


“父皇……儿臣会有孩子的……以后,总会有的,您不必c心……”


他的声音变得十分温和:“皇儿,芳菲……唉,你是很了解她的。她只是性子倔强……其他的,没有任何坏心眼。这一次她偷偷溜到青州来,不是为了玩儿……是她,是她担心朕的身子……她怕朕有心病……”


结果,她做出了那么多的努力,自己只是一念之差,便将她的所有心血,付之流水。


罗迦抬头,看一眼外面的窗户。


眼睛有些花了,仿佛一堆人,踩在祥云上,不停地在招呼自己:


是太祖,高祖,太宗……自己的父亲……


那些一个也不曾逃脱的祖先。


自己,也即将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本是在奇怪,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糊涂——面对三皇子时,几乎走火入魔一般的糊涂。


现在才知道,有时,人就是这么鬼迷心窍。


这是宿命的召唤。


不得不如此。


只是可怜芳菲——可怜她那么多的心理医生一般的排解。


太子也心如刀割:“儿臣知道……父皇,儿臣都知道,皇后,她是对您全心全意……她比任何人待你都好……”


罗迦脸上带了一丝笑意,这一生,再不济,总是被人这样热爱过——被一个女人如此挚爱过!


“皇儿,以后,纵然她再有什么不好的,你也要多多体谅她……她不容易……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太子跪在地上,只是叩头,泪水,再一次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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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旨1


“皇儿,以后,纵然她再有什么不好的,你也要多多体谅她……她不容易……她实在太不容易了……”


太子跪在地上,只是叩头,泪水,再一次掉下来。


“芳菲的性子,朕太清楚了,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他喟然长叹,“也许,以后你会跟她发生许多矛盾……也会令你感到非常不快……”


“父皇,你不要c心……皇后,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执拗……”


“也罢,以后,只要她帮你抚养小太子,你们之间,也许会相安无事的……”罗迦再也说不下去了。儿子的性子,他也最清楚不过了。


“皇儿,你回京后,马上迎娶李银屏……”


“这……”


罗迦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怕自己驾崩,他要守孝。他严厉道:“皇儿,朕早有诏令,朕的后事,完全由通灵道长做主,纵然是你,也不许c手,皇后更不许……你回平城后,必须马上迎娶李银屏……”


“是,儿臣遵旨。”


罗迦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的笑容。此时,儿子的确太需要来自军方的支持了——李大将军的支持,那是半点也松懈不得的。


某种程度上,不止是为了保护儿子,甚至芳菲,也要倚仗于李大将军的保护。


“皇儿,我们鲜卑男人的性子,跟汉人不一样……你,以后也不要学汉人那一套……”


太子微微有些吃惊,抬起头,看着父皇,不明所以,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些话来。


“汉人的皇帝,越是宠爱的妃子,地位提拔得越高越是尊贵,可以说是子凭母贵;而我们鲜卑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越是宠爱的女人,生了儿子,越是得死……”他咬了咬牙,“以后,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才是皇帝!”


太子连哭泣都忘记了。父皇为何前后矛盾?


抗旨2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父皇不是一直想废黜这个条令么?


父皇,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嗫嚅着:“父皇……这……”


“皇儿……你只需要记住,你是北国人的皇帝!而女人,无论是什么女人,都只是女人而已!”


他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有提到是否废黜这项法律的问题。


太子待要追问,只看到父皇的喘息,仿佛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他再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是跪在地上,情知,父皇的最后一点力气,快要用尽了。


良久,屋子里再也没有了声音。


只有太子的啜泣声,他哭得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


罗迦凝视着他,连续两日不眠不休的守候,他的哀伤,几乎让他形销骨立了。这个孩子,唯一的不好,便是他的软弱——他终究是软弱的,甚至是善良的。


这一丝的善良,也许,今后便会成为他最巨大的致命伤。


他喟然长叹:“你也下去吧。”


太子惊愕地,此时,他不想走,也不敢走,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父皇就烟消云散了——此时,滋生了那么强烈的父子情怀,但觉这个人,在此时此地,便是自己最最亲近的。自己,其实也唯有这一个至亲之人。


“父皇……儿臣想陪着你……”


“不!你出去,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外面,不得召唤,谁也不许进来。”


“是。”


太子跪在地上久久地叩头,却不敢违逆父皇最终的意思,慢慢地起来。


他刚走到门口,却听得父皇的声音:“皇儿……就算冯皇后,不得诏令,也不许进来。”


父皇为何在此时,专门提到这事?这也太反常了吧?太子好生震惊,却只能应命,脚步踉跄地出去了。


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抗旨3


罗迦的目光已经有些昏暗了,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看着对面的角落。那是一个小型的方几,上面是一个小小的占星。


那是昨晚通灵道长的占卜。


如此的不吉利。


这也对他后期的遗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和分裂——自己的心都是分裂的,完全不明白如何做才是最好的决策。


但是,此时,他是完全清醒的,一生,也不曾如此清醒过。江山,权臣,女人……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


他想,是自己令这一切,到了这样风雨飘渺的境地?


门外,一片肃穆。


大臣们早已被集中到外面的廊庑外一层;唯有亲信的太监,侍卫,其他任何人不得诏令,不许进入。


就连冯皇后也不许。


这是平衡他们的不安的唯一办法。


乙浑、源贺、东阳王等老臣都侯在廊庑的门口。


一道大门,将里面的世界隔开——此时,他们最最关心的并非是皇帝的生死,而是皇后的一举一动:生怕陛下单独召见她。


每个人心底都打着小九九:太子之后,该是谁了?


那个女人,从神殿就开始锋芒毕露的女人,临终,处于天子身边,实在是太不利了。只因为,她并非是鲜卑人的皇后!


她是汉人皇后!


而且,她的身份那么特殊,所以,他们希望的是,此刻,她也如权臣一般在自己等人的视野里,要让自己等人知道她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乙浑。


他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紧张地盯着门口,恨不得将门口看出一个d来。


这个时候,再也没有人比他的心情更加紧张了。


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废黜嫔妃制度,让她抚养新的皇太子……这已经是两个极大的筹码了。如果陛下再加码,那该怎么办?


此时,皇帝若是英明,就绝不该再召见这个女人。


抗旨4


可惜,隔着那道门,他们便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紧张地期待着太子的出来。


但是,太子也久久没有出来。


此时,所有的人,额头上竟然都油油地出了一层汗来。


就连远远一旁的通灵道长,也油然一身冷汗,尤其是想起昨夜的占卜,真不知道,陛下今日会做出怎样的决定。尤其是君心难测,尤其是面对这一群如狼似虎的鲜卑贵族。


他的担心,甚至比罗迦更甚——那是对冯皇后的担心。


此时,她便是弦上的箭,一出去,不是伤人,便是伤及。


他表面一派平和,但是,拿着拂尘的手,都紧张得有些麻木了。


但是,在廊庑里面的冯皇后,却完全没有去猜想外面如狼似虎的目光。


有太监搬来一把椅子,放在角落里,她就呆在角落里,就连众臣鱼贯而出,她也不知道。


仿佛自己也是囿于这一方极小极小的天地。


她抬头看四方,这是一个狭小的天井,厚重的青砖碧瓦,苍翠的古柏翠松,若在盛夏,也许还有开得艳丽的小红花。


可是,现在,这里只剩下浓郁的黑色的氛围。她大睁着眼睛,眼看着朝阳升起,又到日暮。自己却只能静静地困在这里,不得逾越半步。


其实,陛下的寝宫距离这个小天井,只是一道墙壁。但是,这道墙壁太长,太厚,太迂回了,她必须出去,穿过一道走廊,才能走过去。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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