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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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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们吓得惊叫起来,冯太后已经冲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那门正撞在弘文帝的面上,碰在他的鼻子上。他的鼻子顿时涌出一股血来,滴落到他的衣服上,他也浑然不觉。


晨光下,弘文帝的脚步声那么苍白,脸也那么苍白。手也是苍白的,甚至鼻血都是苍白的。


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出奇的平静。


宫女们跪下去,大祸临头一般,都吓傻了,也不知道去抢救:“陛下……”


张娘娘终究老成,虽然也吓得不轻,却还是站起来:“陛下,您的鼻子……”


弘文帝一挥手,阻止了她的靠近。


弘文帝站在阳光下,苍白得如一只鬼一般。


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自己,不是在追赶,自己,也在奔逃……勇气用完了,便只有奔逃,冥冥之中,仿佛父皇的鬼魂在一路的追赶,提着g子,狠狠地,狠狠地劈下来。


仿佛终生寻觅的一种愿望,瞬间被毁灭——不,我只是不喜欢你!要是我愿意嫁给你,就算先帝在世,他也没法阻挡我!不,只是,我不愿意而已!我讨厌你,你就如一堆垃圾一般!


不被爱,被抛弃,绝望的时刻,终于到了。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休想让一个女人,真心真意地爱惜你,体恤你。


原本以为,除掉乙浑,大权在握,一切随我,从此,可以大展宏图,励精图治,超越祖先的功绩!爱情,爱人,真心诚意,相濡以沫,琴瑟和谐,分享与共……这些人类生命里都该拥有的最美好的感情,都会来的。


不,自己的生命里,没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没有过!


杀心9


永远也不会有了。


因为太过的渴望,才彻底的绝望。


阳光那么明亮,眼前一团黑暗。就如一个人陷入了无名的沼泽地里,身子在迅速地沦陷,可是,越挣扎,沦陷的速度就越是快,逐渐地,只有一双手还勉强能够动弹,在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和徘徊。


真是徒劳无功啊!


他那么急于看到灯光,看到火焰。


他忽然蹲下去,捧着头,浑身筛糠一般,失去了意识,整个人毫无知觉地瘫软了下去。


“陛下,陛下……”


声音从四面八方来,他却听不到了,再也听不到了。


魏启元冲出来,赵立和乙辛也冲出来,还有几名弘文帝的贴身侍卫。


“快,马上送陛下回玄武宫。”


侍卫们七手八脚,抬起弘文帝就跑。


身子轻飘飘的,也不知道反抗,脑子里糊涂得厉害,阳光照在身上,也不知道温暖,只是入心入骨的寒冷。


耳边呼呼的风声,就如在黑夜里,永远也没法醒过来。


魏启元摸一下他的手,就如摸着一个冰块,吓得尖细了嗓子:“陛下……您醒醒……快,你们快点……”


侍卫们卯足劲,飞奔起来。


终于冲进了玄武宫。


魏启元尖声惊叫:“来人,快来人……快叫御医……把御医全部叫来……”


玄武宫的众人,从未见魏公公如此惊慌失措。


“陛下……陛下,您醒醒……”


四周急促的脚步声,围上来的伺候太监,侍卫们。


弘文帝被放置在座塌上,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冰凉。


“陛下,您醒醒……”


“快点灯……生火……快生火……快点……”


众人惊呆了,朝阳那么明亮,为什么要点灯?而火盆,一时也找不到,因为是来避暑的,夏日里根本没有准备火盆;再说,弘文帝登基以来,可是牢牢记着祖宗家法,纵然在平城的冬天,皇宫也是不生火盆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一心享受之人!


杀心10


弘文帝双手乱挥,拼命地嚎叫,眼前一片暗黑:“快,点灯,点灯……朕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到……”


众人手忙脚乱地,急忙去拿了灯笼点上,一只临时找来的火盆也仓促燃烧起来。


灯笼亮晃晃的,弘文帝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整个意识都是混沌的,寒冷刺骨,爱和恨,煎熬和痛苦,都不见了,统统都消失了,声音低沉如暗夜的嚎叫:“快,点火……点火……你们为什么不点火……好冷,冷死了……快,天黑了……为什么天黑了也不点灯……”


“陛下……已经点了灯了……”


“胡说……”他劈手就伸过去,灯笼被踢翻,他痛苦得浑身痉挛,仿佛黑夜里,一条铁鞭子,狠狠地抽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毫不留情。


太久的压抑,太久的痛楚,政治上的战战兢兢算计,情感上的孜孜以求幻灭,生命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


所有的爱,完全失去了。


就如一个人失去了支撑,成为了稻草人。


彻头彻尾的倒下去,连c在土地上的木杆都被抽掉了。


两名太监抢上来:“陛下……天啦……陛下浑身冰凉……”


魏启元急得双腿发颤:“不好了,御医呢?御医为什么还没来……”


“快,快送陛下回去……叫御医,快叫御医……”


御医们匆匆地跑来,为首的正是胡太医,一抓住弘文帝的脉搏,立即惊呼起来:“天啦,陛下……”那是冰块,几乎如模住一块万年的玄冰,浑身上下,没有一星半点的热气。“不好,陛下是寒气入骨……快,拿被子,越多越好,火盆,散寒药汁……立即准备!”


他摸下去,弘文帝的四肢,几乎要僵硬了。仿佛马上就要死了。弘文帝要死了。


“你们难道平素没有发现陛下受寒了?”


可是,此时谁敢答应?一众御医,太监们,忙得人仰马翻,玄武宫,一片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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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出面1


外面,翻天覆地。


密室,却彻底安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因为,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门口,阳光从爬山虎的层层叠叠的绿叶里照s进来。


两年了,整整两年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突如其来的煎熬,从身子,到心灵,从儿子到妻子,命运,家事,江山……是的,帝王无家事,于一般人而言,j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到了皇宫,便是天大的事情。


就如暗夜的蝙蝠,第一次走到阳光下面。罗迦睁开眼睛,他的脸色那么苍白,就连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长长的,形如一个野人。


一个孤寂而落拓的老人!其时,他才不过刚四十出头而已。


盛年而衰,死而不僵,人生,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情更加可悲?


他久久地凝视着阳光,摇头,自己,就如一个不能走到阳光下的人。也许,自己不出去,儿子,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可怕的悲剧?也许,自己永远不出去,芳菲,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轮回的怪圈?


可怜的儿子!可怜的芳菲!


她不爱他!


他非要迫她爱!


儿子从来没有爱,所以,才非要得到爱。而且,固执地认为,那爱,本来就该是他的,是别人掠夺了他,如今,他只是来收回去——性烈如火!


韬光养晦的背面,是如此性烈如火的一个男人!


儿子如此!这是自己以前根本就不了解的,也不能相信的。


每一个人,都有两面性!


毕竟,儿子,他不是个穷凶极恶的野心家,也不是暴虐狠毒的孤家寡人——因为心底还存着温暖,才渴望着那些美好的情感。


人,缺少什么,就要追逐什么。这难道不是一种本能?


就如y暗处生长的植物,总是要探出头去,朝着阳光。


这是谁的错?


罗迦出面2


一双手牢牢地搀扶住他,他挥开,淡淡的:“道长,我还能走动。”


通灵道长默然无语。一个本是屠虎缚熊的男人,如今,憔悴如斯。英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而他,甚至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半句。此时,任何的安慰,几乎都是嘲笑和火上加油。


罗迦的手长久地放在按钮上,只要转动这个圆盘,石门就开了。可是,自己畅想的风云岁月,潇洒快活,携手山林,潮起潮落……所有美好的憧憬,都变得如此令人透不过气来。


此时,竟然没有勇气旋开。


暗夜的蝙蝠,是不是终生只能躲藏在暗夜里,永远也走不到阳光下面?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失控的?


他握着拳头,就连拳头也是苍白无力的。


骨节一根一根的散开,落拓而悲哀。他狠狠地挥舞一下,此时,除了自己,他们还能倚仗什么?此时,自己岂能缩在一边,如缩头乌龟一般,让一切变成乱麻?


忽然一用力,石门,轰然中开。


但是,头顶并非天空。是一片绿,一望无垠的绿色,高高低低,连绵起伏,沿着山势,沿着一径刀刻斧削一般的石壁伸展,爬山虎的脚,温柔地伸展在墙壁上,替他遮挡了刺眼的阳光。他大步就跨出去,站在绿叶婆娑之下。


深深地呼吸,就连空气也如此可爱。


就如光明,总是比黑暗更加可爱。


他伸手抓一把绿叶放在自己嘴里,就连绿叶,也如此甘甜。这个世界,终究是那么可爱。自己要补偿的人,儿子,芳菲!伤痛总会过去,可是,混乱却要斩断。至少,不能三个人一起痛苦。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的个子那么高,头顶几乎全部顶在爬山虎的墙壁上,真正的——顶天立地!


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当然得由自己来收拾。


罗迦出面3


他伸缩一下拳头,还是充满力气的,昔日的英雄岁月,尚不曾走远。


通灵道长的声音,再也无法镇定,很是不安:“您……想去哪里?”


他声音不变:“老地方!”


通灵道长点点头,声音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慈悲之意:“贫道马上带您去。”


两人沿着刀雕斧刻的石壁,一往无前。谁也不知道,之后,还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发生。


直到尽头,他才停下来:“道长,劳烦你先去看看他们……”


看看他们,她,和他!


此时,异常的恐惧,她的出走,儿子的忽然悄无声息,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无论是谁,都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


通灵道长立即道:“贫道马上去。”


通灵道长是往玄武宫的方向去的。罗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远去,他自己也站在一条分叉路口。前面是通往一个隐蔽的地方;后面,是下山的小径。


魏晨毕恭毕敬地从暗处出来,绝口不提听到的事情,就如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主上,走吧。”


他摇摇头,从浓密的树荫里看出去,山间的小道开满了野花,一如那一年的重逢:自己和她,也是经历了致命的纠纷:难产,冷宫,人生从最y霾里走过来。


可怜的芳菲,她这一生,其实,又何曾真正有过什么快乐的日子?


就如那虎符,也是外强中干的。叫嚣了一阵,竟然选择了逃跑。她逃跑了。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没有爱上他——没有爱上儿子,任儿子怎么威,要知道,心,是不能威的。她不爱他!就算儿子携带着昔日太子府的情意,也休想威胁她。有一些爱,总还算是坚固的,甚至胜过了父子之情。


这个小东西,她没有选择儿子!她没有!他笑起来,心里一丝心酸的安慰,眼里却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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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迦出面4


他再往前走几步,这时,已经能那么清楚地看见山脚下的小木屋了。从这里看下去,陵墓和小木屋之间,几乎连成一条直线。这也是他当初的一片苦心,没有埋葬在祖先的坟墓群里,而是选择能看到她的地方,也是为了暗示她,以她的聪明,就算不发现,至少,也是一种安慰。所以,这两年来,他从来不曾真正的孤寂,每天听她的唠唠叨叨,听她的咒骂小性子,甚至她不时拍打自己的坟墓——那么甜蜜,那么欢乐。


那是一种鸣奏曲,从来从来不曾分开一般。所以,那些痛苦的,挣扎的,黑暗的日子,才能熬下去,才能那么平静。也因此,才能真正地出现这样的奇迹——重见天日。


所以,才误以为,她也是不孤寂的——一如自己亲自陪护着一般,时刻得知她的喜怒哀乐,为她出谋划策,一如自己最最亲近,最最依赖的人。许多时候,她都是比儿子更加重要的!


可是,难道不是?


难道她从未感到这样的安慰和陪伴?


谁说她是第二位的呢?


不,她从来都是第一位的,一直都没变过。


“魏晨,你去看看太后。”


“主上,您不亲自去看看她?”


“我会去。”


但是,不是现在。


…………


小木屋,也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芳菲冲进去后,慌不择路地反锁了门,以身子抵挡在门口,好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才软下去。


张娘娘的声音响在门口,焦灼不安的:“太后……陛下他已经走了……”


她重重地,重重地呼吸,仿佛此时才真正逃出生天。手脚酸软,毫无力气,幸好旁边就是床。她软手软脚地走过去,合身躺在床上,外面,张娘娘还在说什么,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听不进去。


罗迦出面5


连要马上逃走的计划都忘却了。


身子枕在冰冷的枕头之上,头却暖呼呼的,她的手乱走乱动,摸着那么温暖的皮毛——那是花貂,罗迦留下的花貂。


她伸手将花貂卷起,将身子完全裹住,就如一只躲进了壳里的蜗牛,方觉得安全。


一种极其疲倦的安全。


外面,终于安静下来了。她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去祭祀罗迦了!绝不再去了。


北武当是呆不下去了,自己该去哪里呢?


天大地大,到底何处才是容身之地?


日光照s下来,透过天窗的吊兰,洒在她的身上,如一个巨大的圈。五颜六色的尘土,在光圈里旋转,旋转,无边无际。


人人都在圈子里,所以,才走不出去。


虎符就丢在地上,也许是进门的那一刻就掉下去的。此时,什么征战杀伐,什么权利如山,什么灰衣甲士,她都忘了,统统都忘记了。她如一只丧家狗一般,丧魂落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那么残酷的一幕,自己和太子,自己和弘——昨日才携手并肩,今日,就如此反目相向。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一切,为何要发生在罗迦的陵墓之前?


罗迦,该死的罗迦,这一切,他都是罪魁祸首,都怪他!她恨得咬牙切齿,还说什么自己对不起他——不不不,是罗迦,完全是罗迦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太子,对不起所有人!今天的一切,全部都要怪罗迦!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门是反锁着的,谁也进不来。砰砰砰的,她听在耳朵里,不由得一阵一阵的心惊胆颤。


“太后……太后……”


她瞪着眼睛,眼睛里全是血丝。


“太后,您该吃点东西……晌午了……”


晌午了么?


从月圆到正午,日月的轮转,就如一个人的一生那么漫长。


罗迦出面6


倦意一阵一阵地袭来,饥饿,却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吃。她甚至在大睁的双眼里,也睡着了。半梦半醒里,一直在走一条很奇怪很漫长的路,那是少女时代,穿着黑色的袍子,黑色的靴子,扎着男人一样的冲天辫子,背着药篓,走在北武当山脚下的山间小路上,野花,繁茂地盛开,铺天盖地地将自己堆积。偶尔,一只猛虎窜出来,挡住去路,张开血盆大口。她惊吓尖叫跳起来,可是,猛虎很快变成了罗迦,脸上带着那种坏坏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小芳菲,你不走么?不走,朕就把你烧死,哈哈哈,活活把你烧死”……


有时,又是硕果累累的秋天,自己坐在太子府的暖阁里,花枝招展,描眉画眼,嘴唇涂得那么红,那么艳,等待着一个人走近,欣赏……


女为悦己者容。所有少女萌动的心事,最最纯真,最最真挚的情怀,一如那水晶的苹果,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志。


可是,良人迟迟,她只能逗弄花园里趾高气昂走动的褐马j。褐马j的羽毛,那么漂亮,长长地,五颜六色,眼睛迷人而闪亮,可是,瞪起人来,却显得凶恶而强悍,令最凶残的野狼也望而却步。终于,脚步声近了,近了,却是一头冰冷的野狼,人立在门口,绿幽幽的眼睛,暗黑如一块邪恶的水晶。她捂住嘴巴,眼睁睁地看着褐马j,扑向那头野狼……褐马j美丽的羽毛,片片地掉落,而野狼长长的皮毛,一块一块,也血淋淋地被抓下来……


天空都是烈焰,所有人,动物的脚,四蹄,都是踏在烧红的木炭上……


人生,就是在一条炭火遍生的烈焰上行走。


“救命啊!”


她惨叫一声,跳起来。脚板心仿佛被烧焦了。疼,强烈的疼痛。


脚底是冰凉的,没有踩在木炭上,而是踩在地板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掉下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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