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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胎暗结5
这叫蒙天恩!
皇权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现在的弘文帝,谁敢对他提出半个不字?
“不!”
是冯太后的声音,缓缓的:“陛下,你什么都不要说了。”
“芳菲,你不要害怕……”
“陛下,你不要我!”
“朕不是你!芳菲,朕是希望你好,也希望自己好。你知道,唯有在一起,我们才会真的好起来。芳菲,放下你心中的那些包袱好不好?我们是鲜卑人,一切,就该按照鲜卑人的习俗来,纵然是为父皇守节,两年也够了,足够了……”
守节!
这两个字几乎令芳菲崩溃了。
守不守,都是他们说了算;几曾轮到自己发言了?她气得浑身颤抖,脚仿佛失去了支撑身子的重量,脚板心都在一阵一阵的颤栗;
真相!
历史从来没有什么真相,谁的力量大,谁的事迹就比较辉煌。
过去的冯太后,火殉前夫,贞洁烈女;
现在呢?弘文帝这样的巧言善变,又会把自己塑造成什么“端庄贤淑”的女人?
她忽然很想笑。
“如果你所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这个虎符,好,我给你。你知道,我随时准备还给你。”她摸出虎符抛过去,几乎没有考虑是否会砸在弘文帝的面上。但是,显然不会,弘文帝轻而易举地一伸手就接住了。
他凝视着她,深深的,旁若无人的:“芳菲,你知道,朕要的不是虎符!”
“你就是!”她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你怕公然掠夺先帝遗孀,开不了这个口,所以,想换一个名正言顺的方法!你不要找借口了!我还给你!给你!现在行了吧!”
她的脚步迈向门口。
“芳菲,你走不了的,朕今天不开口,任何人都休想走出这间寝殿半步。”他的声音还是温和的,温和得那么残酷。
珠胎暗结6
门是紧闭的,是一种淡淡的朱红色,因为阳光长期的照s,已经呈现出一种变色的红,却更显出一种皇权的威严。天家威严,其他人是不能用朱红或者明黄的,那是天子的颜色。这玄武宫,透露出那么深浓的杀机四伏。
芳菲伸出手,推门,果然,是徒劳无功的!
外面,全是他的人,不逊色于灰衣甲士的昔日东宫卫士;还有他的翘首以待的大臣们;他即是天地,法令!
弘文帝的网,是一座禁锢的城堡,不许任何人的冲破!
“芳菲,没用的!”他的语气甚至带了一点毫不掩饰的怜悯之意,“芳菲,你那一套,朕已经习惯了,你这是想转移话题,激怒朕,然后让朕放你走。呵呵,有了第一次了,朕就不会第二次上当了。芳菲,你知道,朕所做这一切,完全不是为了虎符;很久之前,朕就知道你有这个虎符了,朕不但丝毫也不忌惮,反而是高兴的,高兴它能够保护你,这样,你在北武当一个人的日子,朕才不为你担心,可以放手一搏,和乙浑等人周旋。这个虎符是你的,一辈子都是你的,纵然你拿了虎符,有朝一日想杀了朕,朕也毫不后悔!”
“你不要说了!”
她的声音几乎是嘶嘶的,如走到了绝境的小兽。
脑子里晕眩得厉害,全部都是罗迦的身影。罗迦,该死的罗迦,此时,他为什么不显灵了?如果他一直不曾显灵,那该多好?如果他一直不曾频繁出现在自己的梦里,那该多好?
那样,至少自己还有勇气来面对今天的这一切。
看看吧,这就是他威自己治好他儿子的后果!
他儿子,这是要完全撕破脸了,利用他皇帝的权利,诏告天下了。
通灵道长也急得额头上出了冷汗,但是,此时连劝谏都没有余地。
弘文帝,此时此刻是不允许任何人劝谏的。
珠胎暗结7
“芳菲,此事再拖下去,对你,对朕都没有丝毫的好处。我们是鲜卑人,不是汉人;其实,纵然是汉人又如何?就如我们之前所说的王昭君,她不照样赢得了世人的爱戴?芳菲……”他的声音充满了温存,循循善诱的,“芳菲……”
“闭嘴!”
“芳菲,你听我说……”
“我叫你闭嘴……”
“道长,你说是不是?”
芳菲忽然扭过头:“道长,你先请出去。”
通灵道长如获大赦。
弘文帝却迟疑了一下。
“陛下,贫道先行告退。”
目的已经达到。弘文帝并未再有任何的为难,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态度是温和的:“有劳道长了。多谢。“
一声多谢,彻底的礼贤下士。
门开了,通灵道长仓促出去。
“道长,请在廊庑等候,切勿远走。”
“遵命。”
芳菲只来得及看那白发白须的道人的身子消失在门口,和着她的目光被关上。
门口,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她甚至看到甲胄的痕迹;
可笑弘文帝,他以为,这天下谁还能与他相抗衡?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四周静得出奇。
玄武宫第一次点燃了为病者的熏香,淡淡的。弘文帝鼻子动了一下,也不知道那熏香来自于哪里,或者是她。因为,是她给的这些。
他看着那张勃然欲怒,却精疲力竭的面孔,暗香,仿佛是昔日太子府青梅竹马的那种暗香。他忍不住,一时竟然心魄动荡。没有喝酒,却先醉了。这种醉,是从四肢开始的,要抬起来,只觉得酥软,生平从未有过的滋味。
仿佛一种极其陌生,又极其熟悉的情愫重新被点燃,比少年更加纯洁,比帝王更加欲望。
这个女人啊!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珠胎暗结8
自己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等待的女人,难道不该天然是自己的妻子么?
他伸出手去。
芳菲退后一步。
“陛下!”
“芳菲,你知道,朕是爱你的,全心全意的。”
“可是,你问过我的意思么?”
她的意思?
他寻思着。这很重要么?难道以前不是一直爱着的么?
他的心情,一直停留在太子府时候;便以为她也是,被强迫的少女,不总是惦记着初恋的情人,纵然被富豪霸占,受尽宠爱,也总是藏着心口的朱砂痣,直到死,都还惦记着心底最初的那个人。
难道不是么?
汉人的故事,典籍,戏曲,难道不都是这么唱的么?
他的眉毛掀动了一下,声音如水:“芳菲,你不也是爱朕的么?”
爱!
如何说爱!
和帝王之间,如何可以说爱呢!
“芳菲,朕知道你的性子,那平城的妃嫔,朕都不要了,早就对你许诺了,这,还不够么?”
不!
不够,远远不够!
她笑,苍白而狡黠的:“陛下,如果你真的还念着昔日的情分!请你马上开门,放我离开。然后,遣散你所有召集到北武当的大臣们。”
他不假思索地摇头。这,是办不到的。
“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既然那么爱,为什么就不能千依百顺?
“陛下,你根本不爱我。”
她说什么?
她指着他的鼻子:“你爱的,无非是你自己而已。”
“芳菲!”
“你爱的,是你自己;你父皇,昔日就算不是第一爱我,可他至少还算第一爱你,而非他自己;而你,彻头彻尾的自私,完全爱的是你自己!”
他面色惨白,如果不是因为她,哪个男人肯为女人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心事?自己做了这一切,竟然换来一句自私?
珠胎暗结9
他面色惨白,如果不是因为她,哪个男人肯为女人耗费了这么多的心思和心事?自己做了这一切,竟然只换来一句自私?
“陛下,你向来执拗,你今天做这一切,无非是想赌一口气;对,你就是赌气!”
赌气?
“昔日,你父皇权利最大,便可以抢了你的东西;现在,你权利最大,你便会抢回来。如果抢不回来,你便自认不如你的父皇。”她瞟他一眼,“但是,我怀疑,你抢了这东西,又能坚持保有多久的兴趣?”
“!!!!”
她忽然上前一步:“陛下,你还记得昔日?你为何要娶李玉屏?”
“这……”
他迟疑的时间太久了,也许,也是在问自己的内心。
她笑道:“你不答?我知道!纵然当初你的父皇不霸占了我,我,也充其量不过做你一侧妃而已。”
“!!!”
“之前,还可说你根基不稳,性命受人c纵;可是后来,林贤妃mǔ_zǐ 已经倒下了,其实,威胁你的力量已经不那么强大了;但是,你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李玉屏!就因为你看中的是李将军的势力。从此,你才可以真正一飞冲天!jūn_duì ,任何帝王都必须掌握jūn_duì ,否则,便只能是一个无用的傀儡。这一点,你比谁都明白;”她抛一下虎符,“我敢打赌;如果当初让你和我在这虎符之间选择,你一定选择的是虎符!”
他舔了舔嘴巴,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嗓子要冒出烟来。
“那时,你根本不敢娶我,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爱我;你顾念的,是你的皇位,是你的太子之位;唯有娶李玉屏才能帮你;瞧瞧,那时,甚至我被三皇子伤了之后,你也只敢叫我‘冯姑娘!’冯姑娘!哈哈哈哈,可笑你连叫一声芳菲都不敢;如今,你为什么反倒又理直气壮,一往情深了?当初都不敢爱,过了这么久,难道才重新爱了?陛下,你真是太可笑了!”
珠胎暗结10
他看她嘴唇翕动。
她还是老一套——千篇一律重复的老一套;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最古老的桥段,总是最有用的;一如当初在父皇的陵墓之前,一席话,便足以推倒自己。
那么残酷而冷漠的女人。
“你权利不够的时候,便推走我;大权在握时,便找了大臣们一起威胁我。”
“芳菲,我不是威胁你……”
“不是?外面的那些大臣怎么说?”
她再走一步,距离那么近,嘴里呼出的气息,几乎要进入他的嘴里。
淡淡的,在秋日里,能看出冷漠的青烟。
“你把我塑造成贞洁太后;哈哈哈啊,真是好啊,寡居的太后,百姓敬仰的楷模;现在,我们伟大英明的陛下,要亲自来打碎这个神像,让这个神像彻底倒下去。从烈火殉夫到改嫁前夫之子,陛下,你猜,你的子民们会怎么议论你?或者,你胜利了多久之后会抛弃我?”
弘文帝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
芳菲却凛然不惧:“我倒忘了,你们是鲜卑人,不在意的;只是,陛下,当你拥着你父亲的皇后时,心里是不是那么志得意满,踌躇满志,想着你父皇九泉之下如何的蒙羞,那种报复的快感……”
“感”字落在喉头,她的嘴巴被封住。
一股气息窒息在喉头,她瞪大了眼睛,却无济于事,身子被提起来,他那样抱住她,狠狠地抱住她,狠狠地亲吻着,用亲吻为武器,彻底刺向她的心窝,阻挡了她滔滔不绝的泼辣。
对付女人,那是唯一的办法。
他以前不知道,现在,方是无师自通的。
可怜她如何的挣扎,如何的旋转,都是无济于事的,在他怀里,被禁锢着,无法呼吸,无法认知,就连思维都彻底混乱了。
后来,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女人之弱点,便在于这里。
永远不是力量的对手。
珠胎暗结11
她的双脚离地,手却不肯抱住他,唯有他紧紧搂住,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那是一种奇怪的姿势,暧昧的亲热着;又悲哀的疏离着。
他却浑然不觉,胶着在那甜蜜的嘴唇之上,那一夜的记忆彻底地复苏了,甜蜜的,悲楚的,心碎的,甚至心惊动魄的。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几分清醒几分醉,现在,彻底地醉了——一点也不清醒了。
只知道那柔软的腰肢是自己的;那光滑的头发是自己的,那甜蜜的嘴唇是自己的,甚至她冰凉的贴着自己的脸的脸——也是自己的。
她整个人都是自己的。
就连呼吸,也是不被单独允许的。
唯有他呼吸,她才能暂时地被从亲吻里解脱出来。
长时间的缺氧,窒息了大脑的能力。
她甚至睁着眼睛也看不清楚东西,四周的一切都在模糊。
多么可怕的模糊!
他紧紧揽着她的头,手牢牢地固定着,不允许她有任何的逃离;嘴唇贴着她的嘴唇说话,气息那么沉重,那么镇定:“芳菲,别玩那一套了,没用的!朕早就告诉过你,这是绝对没有用的。”
她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眼珠子也不知道转动。
甚至连逃离也失去了力气。
“芳菲,你摸摸自己的心口,你说这些话,就不会羞愧么?”他的指责,像在说最最动听的情话,“记得冷宫的那一次么?你不记得,朕记得!你那么绝望,那么可怜!就是那一次,朕已经决定,父皇,如果他不知珍惜,朕一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所以,朕才不顾一切,期待你去北武当,曾经以为啊……你到了哪里,就真正地和父皇一刀两断了……”
他竟然是惆怅的,谁知道,事情的结局竟然不是如此!
父皇,他竟然又挣脱了小怜的温柔乡,从落网里冲出来,破镜重圆。
那样的伤害,都能破镜重圆,自己,难道真的就罪无可恕?
珠胎暗结12
“还有遇到刺客的那一次;父皇曾经问我,为什么会那么不顾一切——我不曾告诉他,我不是不顾一切,而是为自己——因为,刺向你的胸口时,我忽然懵了,胸口很疼,以为是有人杀我!”
杀她,即是杀自己!
那一刻,他在自救。
而非救她。
潜意识里,她即是自己!
他的手缓缓地移过来,抵在自己的心口,一只手,却摸在她的心口:“芳菲,你知道的!你一直知道我爱你;纵然昔日负过你;可是,都比不上爱你!纵然负你的时候,我也以为是自己可以控制的,没错,我当初以为,就算只是做了侧妃,我也可以最最宠爱于你,名分,也不是那么重要!而且,登基后,我便有足够的权利自行决策;这也是我愧对李玉屏的地方;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何况,那时我的确还有其他顾虑;但是,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纵然父皇要我把这皇位还给他,又能如何?芳菲,我从来不比父皇少爱你!从来都没有!你知道,这些,你比谁都清楚!现在,你想我放弃你?在毫无障碍的时候,让我放弃你,然后一辈子生活在孤寂之中?你认为我可能么?你认为我能心甘情愿?纵然是你,你就那么愿意享受孤寂?你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再对我心动了?”
那手心在她的心口,隔着秋日的衣服,他甚至能摸到她的心跳,咚咚咚的。
那么激烈的心跳。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微微地垂下眼睑,眼里一层水雾。
比江山天下更加艰难,更加惨淡的决策。
只因为不被爱的痛苦。
如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对吧?
窗外的阳光那么惨淡。一如她脸上那种惨淡的红晕,一层一层的散开。耳边,只有咚咚咚的声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弘文帝的。如两匹在原野里奔驰的战马。
珠胎暗结13
他竟然痴了,就那么轻轻地,扶着彼此的心口,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此生,销魂竟然从未如此!
芳菲也呆在原地,傻傻的,目光一直看着他。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走向疏离的呢?被霸占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爱上了那个霸占她的恶霸,反而忘了初恋。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错误,反而成了自己!
“芳菲……芳菲……”他的声音如在催眠,“你叫我弘,好不好……叫一声吧……”
弘!
只要她这么叫,便是一种承诺!
是她答允的信物。
“弘……芳菲,你叫一声,好么……”
她张嘴。
他的眼睛亮了,看着那一片丰艳的嘴唇,自己刚刚亲吻过,上面还残留着饱满的羞涩,激情的冲动。马上就要吐出那定情的信物了么?
“芳菲,你叫啊……芳菲……”
“陛下,请你放了我!”
他轰然梦醒,双眼那么愤怒!
“陛下,求你了,放了我吧。外面的那些大臣……我真的承担不起这个名声;是你把我推向贞洁,现在,我不能承受人们的目光……”
看哪,太后变皇后!
哪个女人,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坦然面对?
纵然是荣华富贵,可是,也得看时机,对吧?
她的声音凉而且冷:“陛下,请你马上传令撤掉这些大臣!”
“撤掉也行,你私下答应我;如此,我也可以答应不声张,只非常低调地立后。”
她尖声:“立后难道就不用昭告天下?你怎么低调?”
“芳菲,那你说怎么办?只要你答应嫁给我,无论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我不嫁给你!”
他一咬牙,拖了她的手就走向门口。她惊起来,不停地挣扎。
“东阳王,京兆王等已经全部等在门外;朕马上宣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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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阳王,京兆王等已经全部等在门外;朕马上宣布此事!”
“你敢!”
“朕为什么不敢?”
当初父皇立冯昭仪,冯皇后,天下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自己理论根据制造完了;王昭君的故事,已经派了王肃,李奕等汉臣,在向文武百官讲解了,自己还惧怕什么?
芳菲胸口急剧地起伏。好一个弘文帝!如此欺人太甚的弘文帝。她转身,身子却一阵微微的摇晃,眼前一花,就摔在地上。
“芳菲……”
弘文帝大惊失色,一跃而起,身手矫捷得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他一把抱起她,放在旁边的斜榻之上:“快,来人,来人……”
门开了,通灵道长、张娘娘和魏启元冲进来,“太后,您怎么了?”
“快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