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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部分(1 / 2)

是,地区行署竟敢欺上瞒下歪曲事实真相,在《华夏报》进行揭露后,一边组织人收购报纸,隐瞒欺骗群众,一边继续弄虚作假,收买政府高官,还给省报驻路山记者站站长夏华资助八万元,收买他炮制“路山地区全力治理整顿采矿秩序、确保生产安全”的文章,在省报显著位置发表。材料里详细披露发生矿难的经过,并明确指出矿难死亡人数根本不是地区调查报告里所说的4人,而是达12人之多,后面还详细列出12名死亡者的名单。举报信还说,这个青年营自成立至今,一直都由梁姓家族把持着,多年来路山地区水土保持、防护林工程建设、中低产田改造和扶贫资金、移民工程等农业方面的无偿投资,几乎有一半通过各种名堂转到青年营,说穿了这里是梁怀念家族攫取财富的基地,是他们倒行逆施的场所,梁怀念是当代的刘文彩,梁少华是今日的南霸天。这些材料直把郝智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有点不知道这是现实生活还是小说、电视剧。


为了初步核实里面的一些情况,郝智先把信里涉及到的一些单位领导找来,婉转地询问了国家在这方面的投资和项目的具体情况,这些领导多数属于欲言又止的人,所以话说起来也含含糊糊的,只是林业局长是位性子直率、敢说敢做的老同志,他见郝书记对这个问题如此重视,长叹着气说,这两年国家退耕还林的款子使用的情况还比较理想,要像过去的话,国家投入的那点钱又会很难发挥效益了。郝智也就直来直去问他说这话是啥意思。局长说,那几年地委给各部局经常灌输青年营是全国闻名的典型、是新的大寨的思想,要各部门千方百计地给予扶持和保护。梁怀念书记还三天两头亲自搞现场办公,这个部门拿一点,那个部门挤一块,把好多的专项投资都流到青年营里,具体是多少,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哪个部门去进行审计汇总过。林业局长又说,凭心而论,起先青年营的确干了许多事情,为全区治理荒漠付出了努力,但后来他们的性质变了,变得不敢叫人和他们打交道了。


郝智电话里给廖菁说了此事,她说自己也接到了类似的材料,现在正在思忖该如何处理是好。她认为根据材料和自己从其他渠道掌握到的情况分析,青年营的问题肯定不小,很可能是个大马蜂窝,说不定还是一颗原子弹,如果哪一天引爆的话,会牵涉到许多人,弄不好甚至连你郝智也要搭上。她劝告说,千万不要亲自触动这个雷区,还是妥善考虑好对策和方案。


郝智不愿意叫廖菁卷入如此复杂的事情,也关切地劝告她说,这万全良策还是自己考虑好了,如果到时候需要她助一臂之力的话,那她是想推辞也推不掉的。最后,他们谁也没有说服谁,就约定等谁有了方案及时通气商量,但一定不能擅自盲目行事。


给他们写举报材料的人是《路山日报》记者张汉铭。去年,姜和平找张汉铭谈话时,看到姜专员十分诚恳的样子,张汉铭当时给了姜和平很大的面子,同意按照姜和平的要求不发关于矿难的后续稿子,当时他还善意地就舆论监督的一些具体事情,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当听到姜和平对着温彩屏说要重用自己时,尽管平时视官位如粪土,他心里也不由自主地亮堂起来。后来他多次回忆起这个情景,还对自己瞬间迸发出来的官本位思想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恶心。这可能是每个人潜意识里的劣根性带来的,他只有这样给自己解释、宽慰。


当时,为了和《华夏报》搞好关系,张汉铭还真的随同地委宣传部新闻科长到邻省的《华夏报》社去沟通。在和他经常打交道的对外记者部主任面前,他红着脸编了瞎话,说矿难问题得到当地政府的高度重视,现在已经圆满解决,所以后续报道也没有写的必要了,如果要写,还不如发一篇路山地区重视这项工作的稿子。主任和几个编辑看到他的脸就明白了一切,再听了这番话,都好像不认识他一般,这不应该是从那个叱咤风云的张汉铭口里说出来的话呀!当然,新闻科长代表路山地委请报社领导和编辑吃饭的事情也没有办成,反而是华夏报社对外记者部请他们吃了顿饭。饭桌上,大家还对他的表现流露出了失望,听得宣传科长很是尴尬。后来一个平时跟他最铁的编辑在电话里偷偷告诉他,大家都认为记者队伍里又一个敢说实话的好记者被收买了,变成了一颗流星。


过了两个月,姜和平说的《路山日报》准备办“内参”的事情,温彩屏好像忘到了九霄云外。张汉铭拿着几篇新写的批评稿子,却不知如何是好,本报显然还没有这类稿子的市场,给姜专员寄去后又如同石沉大海。有时候想不如再发给《华夏报》,可想起哥们儿说的流星之类的话,也只得作罢。到了年底的时候,地委决定配备报社的班子,地委组织部来人装模作样地考察,尽管张汉铭的民主测评得票很高,但任命文件发出来,任命的却是经常和姜专员跑的那位要闻部主任。


看着那张薄薄的纸片,他感到自己真是被愚弄了。一时心血来潮又跑到禾塔继续进行调查,这次他不光继续披露矿难真相,还想对那个讨厌的青年营下手,看这么多年里,他们究竟干了些什么勾当。一天暗访下来,已知道矿难死亡的是12人,同时还得到了名单。再继续调查,又意外得知那个“指挥爆炸”的矿长,在事发后几个小时里被梁军他们扣押,之后再也没有音信。调查到第三天又发现青年营里好像还有地牢时,他的行踪被人发现,马上像惊弓之鸟般逃离了禾塔。


回到路山后,他心惊胆战,不知道如何是好。紧张和恐惧中,他给单位请假告病在家休息。一天晚上,妻子带儿子到少年宫学习书法,突然家里的门铃久违地响起,进来两个西装革履、颇有些气质、留着寸头的陌生人。见他疑惑地望着,陌生人用普通话说:“听说你病了,我们受人之托前来探望。”他听着,莫名其妙,问他们是受谁之托?究竟想干什么?他俩嘿嘿干笑着说,这世界上有些事还是别知道太多为好,因为舌头是块多余的r。说着两人拿出一个大信封说,古人说的真好啊,识时务者为俊杰,得饶人处且饶人,希望你张大记者也以古人为榜样,好自为之吧!这些钱先拿去看病,要是想到省城里享受现代生活,老板自然会给你买套房子的。张汉铭摸了摸信封,自言自语地说:“钱可真是个好东西,但君子爱财那是应该取之有道的啊,来路不明的钱怎么敢花?”


“道,什么是道?你现在拿了这钱就是取之有道!不拿的话那你就没有道!”


张汉铭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后生,听他们这样一说马上回敬了一句豪言壮语:“请转告你们老板,他赚他的钱,我做我的事,继续搞舆论监督,大家各走各的道。”


来人收起信封:“哟嗬,你还真行啊,继续走你的道?我看你这是在烟囱上招手,准备一条道黑到底走了!嘿嘿。”他俩j笑着悻悻离去。


过了几天,他接到一个本地口音的电话说:“真佩服你,看来还算条汉子。好吧,我们不找你的麻烦了,倒是想领教你儿子是不是和你一样也是汉子。”


他顿时紧张起来,问:“你们准备怎么样?”“不怎么样,你儿子不是每周末在少年宫学习书法吗?我们帮你培养他。”电话挂断后,他通过电信局的朋友马上按照显示的号码,查到这是街头的ic卡电话。思前想后,他的确心里有点后怕,悄悄地聘请了一位文化馆教书法的老师。到了周末晚饭后,妻子按照惯例要带儿子上课,他说,从今天起不用再到外面上课了,我请了家教。就在妻子的惊诧中,文化馆的老师准时按响了门铃。老师走后,妻子直埋怨请家教费用太高,他则以老师和自己是熟人而搪塞。又没过两天,他再次接到几个恐吓电话,内容一次次升级,简直变本加厉。张汉铭知道这伙人不会善罢甘休,经过深思熟虑后,他认为即使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安全,也应该彻底揭露他们。他写好了举报信,认真筛选人选,觉得在路山的领导中郝智和魏有亮属于最正派的,就用匿名信的办法发给郝智。但在考虑给哪个新闻单位寄材料时,他好费思量,撇开自己和《华夏报》的关系,现在掌握的情况即使是他们调查采访了,如此重大的事件恐怕也报道不出来。想到当年报道梁怀念突击提拔400多名干部的那位赫赫有名的新华社记者廖菁,估计新华社记者对匿名反映的情况可能不感兴趣,用实名的话他们也一定会保密的,他大胆寄出一封实名信,果然很快得到廖大记者的回音,廖菁表示等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尽快到路山来调查。


廖菁说话算话,不久后果然悄悄来到路山,住进宾馆后给张汉铭打电话时,他还简直有点不相信呢!


在张汉铭这条内线的帮助下,廖菁的调查开展得十分顺利,一周多的时间里不仅核实了张汉铭反映的情况完全属实,而且还调查到青年营多年来套取国家的专项涉农资金很大,比如以营造高标准示范林的名义,套取百万资金进行榆树滩的开发,拿造林款支付毁林的工资。青年营还有更令人发指的许多恶行。在她按捺不住的兴奋中,情不自禁地给郝智打电话汇报了情况。她认为这个青年营,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独立王国,而他们的幕后指使人比“南霸天”和“刘文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接到电话,郝智才知道廖菁早到了路山,而且调查已接近了尾声。在埋怨她的同时,更为她的安全问题担心,他说马上想见到她。廖菁满不在乎地开着玩笑,说这样的话你不怕暴露我们的关系呀?郝智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什么都不怕了。他真诚的话语令廖菁十分感动,她说我们的暗访行动目前还没有引起对手的太大注意,况且再过一两天调查就可以顺利结束,咱们很快就能见面。“‘我们’,难道还另外有人?”郝智发问。廖菁说暂时保密,只是告诉你,自己很安全,详情等见面再说。


四十五


不用说,廖菁说的“我们”,就是路山报社记者张汉铭。然而,廖菁他们把对手想得太简单了。自从张汉铭拒绝被收买后,从他接到恐吓电话起,他的手机就被别人时刻监控着。按照《电信法》的规定,监控电话,必须得到公安局的批准。而要拿到这个批件,对梁少华来说也许做得到,但梁少华发现了更简单的途径,只要有机会接近通信公司职工,就可以查到本公司手机用户的往来信息。


张汉铭用的是路山联通公司的cdma手机,以前他多年一直使用的是移动公司的手机,cdma以“绿色环保”的口号上市后,无限夸大功能的宣传中,也给手机消费市场带来一片繁荣。为了探个究竟,张汉铭多次到联通公司的销售大厅进行暗访,发现所谓演示辐s大小,只是用一个烟灰盒做实验。销售人员把传统的gms手机放到烟灰盒旁边,安置在盒内的仪器就发出尖利的报警声,而cdma所谓的绿色环保手机,放置到盒边则安然无事。在一次做实验时,有一个吸烟的顾客无意中把手里的烟灰弹进了烟盒,竟然也发出同样的叫声。他把现场见到的事实写成稿子送给编辑,最后到了温总那里签发时,温有些犹豫地放了几天。可巧,就在几天后,中央某大报连续发了几篇揭露“绿色环保手机”的文章,指出目前市场上的手机都是符合安全标准的。有了大报的舆论导向,温彩屏就下了决心签发稿子,稿子一见报,联通公司马上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们想找地区领导,但想到那次地区征收他们的奖金税,他们把地区告到了省里,心里就阵阵发怵。解铃还得系铃人,公司就派出公关人员缠着报社领导和编辑记者,并给全体编辑记者赠送了手机,一场风波才算结束。风波过后,张汉铭也用上了cdma手机,联通公司还给他送了两千元的话费。


梁少华找到一个经自己之手安排到联通公司服务热线上的小情人,只报出张汉铭的号码,没过一分钟屏幕上就显示出他的通话记录。仔细看过记录后就要求小情人对这个电话进行特别的关注。起先这个小姑娘不同意这样做,说领导早说过私自调出用户的通话记录是犯法的事情,经不住梁少华的死磨硬缠,再加上她想这份工作也是梁老板给安排的,而且梁少华还在自己的衣兜里偷偷塞进来三千块钱,她只好默许了,每天上班的时候总是看几次这个电话的通话情况,过十天半月便悄悄打印出来记录单交给梁少华,但她从来都没敢去监听。从通话单子中梁少华发现,有一个北京打来的电话和一个外地手机最近与张汉铭联系频繁,于是他按照号码打过去,假说是找全国妇联,对方告诉说他们是新华社。新华社几个字马上引起他的警觉,梁少华指示小情人,只要发现这个北京的电话或外地手机和本地的这部手机联系,马上报告。


这一切廖菁和张汉铭当然一点也不清楚,他们还以为自己的调查工作保密得天衣无缝呢。事实上,从廖菁到路山的第一天晚上使用宾馆的电话给张汉铭打电话起,他们立即被人发现并遭到跟踪。对手之所以按兵不动,那是因为他们想知道廖菁究竟在调查什么?或者已经知道了什么?


张汉铭借了朋友的一辆旧桑塔纳轿车,载着廖菁去了禾塔。在路上,他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目前只有借来这种车的能力。廖菁来的时候本来没打算会有专车使用,现在情况比想象的好多了,就说你可别谦虚了,这要比我上次来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他们没有在禾塔镇停留,而是按照张汉铭掌握的那些死者名单,直接摸到了死者家里去。有张汉铭前不久自己做过的调查在先,现在找起人来熟门熟路的。张汉铭之所以安排重复调查,首先是为叫廖菁核实自己举报情况的真实性,同时也希望看看从廖大记者的思维角度出发,是否还能再挖出来什么更深的东西。但令他奇怪的是,这些家属都不像前次来的时候那样心直口快地配合,都变得躲躲闪闪起来,不是躲避不见,就是一问矿难的事都说不清楚。按照名单,他们向家属提及死者,家属都说这些人早到外地打工去了。


究竟是咋回事?张汉铭真的纳闷,他着急地对廖菁解释说,情况真不是这样的,上次调查真的很顺利,当时这些受害者家属都争先恐后地给他反映情况,可现在怎么就判若两人呢?廖菁安慰说,自己肯定是相信他,所以才跑到这里来调查。现在出现的新情况,说明有人早在我们前面就下手了,咱们还是合计合计,重新找个突破口,变换个方式,说不定又会出现新的事件。


把车开到一个叫毛家伙场的村外,他俩坐在车里思考该如何行动。张汉铭想到这个村有个叫小翠的女人,新婚才两个月,这次矿难她的男人被炸死了,她对那些矿主应该十分仇恨。于是决定等到天擦黑后到她家里去采访,他们躺在车里等待时间。当太阳接近地平线时,两人吃过几个j蛋、喝点矿泉水后,开始了采访行动。


小翠家是一个极其普通的院落,看着三孔红砖窑d的门面还算气派,其实只是在挖掘的土窑d外面接了两米深的红砖窑口。张汉铭在门口喊了几声有人吗?没有听见应答,就径自推门进去。在大红双喜还贴满墙壁的新房里,见到小翠睡在土炕中央。张汉铭轻声唤道:“你好吗?”


小翠突然很紧张地从炕上一跃而起,问道:“你们是谁?你们走,我不认识你。”神经兮兮的表情和前次见到的真是判若两人。


“我是地区报社的张记者啊!怎么啦,你不认识我了?上个月我还到过你们家。”


“是你?真的是你,那你们坐吧!”小翠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捋捋头发,整理了衣襟,下炕给他们倒了两杯开水。


“这是北京来的廖记者,专门来看你的,她想知道永平矿那天发生矿难的真实情况。”


“矿难?什么矿难?不知道呀!我家男人早到外面打工去了,其他你们还是别问吧,喝好水,你们走吧。”提到矿难,她很不正常地紧张起来。


廖菁对张汉铭摆着手,和小翠随便拉起家常。她们拉着拉着,小翠突然下跪说:“你们是好人呢!我真对不起你们了。其实,要不是有你们帮忙,我男人的几万块卖命钱,连一分也得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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