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华兄弟,你说、说那个他妈的,当今、今的社会,人心险恶到了什么程度?”半瓶酒灌进了肚子,他的话语表达起来明显地有点口吃。
不应该这样啊,按潘东方的酒量半瓶才算个毛毛雨,梁少华这样想着,他看着酒瓶估摸怎么样尽快都给灌进去。 “兄弟,不是有本叫《透天计》的书吗?里面说前、前五百年是人,中间的五百年是半鬼半人,后五百年那就是净鬼没人了。现在不知是几个后五百年了,早到了‘全是鬼而没人的时代’!所以,这些事情也很正常啊。”梁少华接过了话茬儿说。
“那,我问、问你个问题,你必须老实说。你经常给人送钱的时候,偷着录不录音?”
“一般不录,特殊情况当然就特殊处理了。不过,现在的人鬼得很,明明是一边把钱往抽屉里、床底下塞,一边嘴上却冠冕堂皇地说‘你这样不好,请别来这套,该怎么样办还是按照程序来啊’。录出来的声音整个是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宣言。”梁少华颇有体会地说,这一点他深恶痛绝,也更深地体会到社会上已没多少够得上人的人了。
“这些我知道,我问的是收钱的人竟然也在录音,你听说过吗?”
“这还真新鲜了,收了钱还录音,难道那是听着玩吗?这可不好玩啊,怎么整个听起来就像是设计好的陷阱,叫送钱的人往里跳啊。”梁少华分析着,又气愤地说,“这样的人,简直不讲他妈的游戏规则。”乘潘不注意,换了一杯酒给他喝。
听这样一说,潘东方神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不住地说:“那可咋办、怎么办?”
“来来,喝酒,干杯!”梁少华又给他换了一杯酒。你来我往中,两人的酒也混在一起,潘东方开始完全失态,竟然叫喊起来:“郝智,我和你没完!”
“怎么了,郝智怎么你了?”梁少华感到奇怪,酒醉后咋冒出来个郝智。
“他妈的,这家伙太、太卑鄙了,整个就是一个黑、黑社会。”潘东方说着竟然嘤嘤地抽泣。
太可怕了,听着潘东方口齿不清的叙述,梁少华倒吸了几口冷气,真恨不得马上灭了眼前这个男人。真他妈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潘东方这一招供,等于把大家都上了绝路啊。他叫服务员把潘东方搀扶回房间,并特意给赵娟安顿,没有他的话,绝不容许潘迈出房间半步。这不是限制一个县长的自由吗?赵娟暗暗吃了一惊,看他的脸色,知道事情已经很紧急了。
梁少华给姜和平打电话,姜说自己正在水库工地上视察。梁少华压制住激动的声音说,出了大事了,咱们马上见面商量。听这样一说,姜和平也不马虎,就回答尽快在老地方见面。
姜和平风驰电掣地赶到巨天大酒店,打开1118房间门,只见烟雾直往外涌。梁少华点着香烟独坐沙发上,脸色白得吓人,面前的烟灰缸里烟头已满,甚至地毯上也散落着零星的烟头。
听梁少华把情况简单地一说,姜和平的手抖动起来,他尖声喊叫着:“都是他妈的王八蛋,怎么会弄到这样、会是这个样子?!”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在屋里踱步,反复问潘东方现在到了哪里,他要亲自来问个明白。
从隔壁房间里找来潘东方,他跌跌撞撞地还沉湎在酒醉的状态。姜和平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个耳光,潘东方马上跪地,抱紧姜和平的大腿,连声说着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姜和平不容他再说什么,飞起一脚把他踢到门口。
“现在怎么办?”冷静下来之后,姜和平问梁少华。
梁少华两只眼睛里散发出幽幽的冷光。良久,他说:“无毒不丈夫。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姜和平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此时他心里十分复杂,是一阵胜过一阵的紧缩。郝智,毕竟是自己多年来最好的一个朋友呀!他的眼泪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起转转。“要不我找他谈谈,听说他明天要走。”他知道无济于事,但还是这样说。
“没用,明天走的话,说不定,不,肯定就是到省里汇报这个案子的。再不能迟疑了,该断不断,后患无穷。”梁少华说着,拿起电话打过去,叫人到机场马上查阅明天到省城的航班里有没有名叫郝智的人。很快电话回了过来,问说的是不是地委书记郝智,他是坐9点钟的第一班飞机。
“你准备怎么样?”姜和平显得惊恐万分。
梁少华握住他的手,说:“老兄,你放心,到什么时候我姓梁的也不会出卖朋友,特别是你这样做大官的朋友。”说着竟和他拥抱起来。“现在,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梁少华这样说着,他们两人都感到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郝智拿到了潘东方的谈话录音,掌握了榆树滩土地事件的真相后,不但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反而感到了无名的伤感。他知道这伤感是来自姜和平。
自从到了路山后,工作在一起,他俩的交流和沟通反而比以前还少。几次说起要和他像以前那样聚会沟通时,姜和平均以行署那边工作太忙而搪塞过去。事实上,大家都清楚根本不是忙的原因,主要是没有了交流的兴趣。有几次,他开诚布公地想和姜和平谈个痛快,想告诉他社会上对他长期住在巨天大酒店已有议论,同时也想从姜和平的嘴里说出他本人还有社会上对自己的看法,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但话一开了头,都被姜岔开,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再提起。
说实话,他早感到姜和平变了,变得浮躁而不实在,独断霸道。姜喜欢做好大喜功的事情,更对钱产生了浓厚兴趣,谈起啥事来总爱往利益方面靠。具体怎么样,他说不清道不明,更举不出什么事例。在隐隐约约中,他感到长期这样下去,姜和平会出问题的,说不定要摔大跟头。
现在,事情终于发生了,想到当年自己是如何向肖书记举荐姜和平的,他的心里更加不安起来。明天见到肖琦,首先做自我检讨,做一次深刻的检查。姜和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犯下了如此大错,作为地委书记,自己应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掌握潘东方的谈话录音后,他觉得有必要马上把掌握的情况向省里主要领导进行汇报。从潘东方这里打开突破口是他早已预谋的事情,但究竟该怎样打,一直难以找到有效的渠道和办法。最后他选择了封官许愿,装作和他同流合污的办法。尽管这样做暂时有损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了。于是,他找潘东方谈话,承诺把他作为副专员的提名,还假装流露出自己索贿的暗示。果然,一切完全按照自己的安排顺利进行。
五十九
轰隆一声巨响,震破了沉静的黑夜,大约十多分钟后,“呜——呜——”,消防车的凄厉警报急促地响起,然后是警车的笛声接二连三地响个不停,紧接着又是一些其它车辆的声音。
路山城不大,城区里住的人还不到30万,虽说警报声已经成为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声音了,听到“快跑、快跑”一样的叫声,就知道是公安局的警车,听到“哎哟、哎哟”就知道是救护车,但像今天半夜里响起这样惊天动地的警报声,还是惊动了半城的人,这是多年没有过的事情。
处在半醒半睡状态的姜和平是反应最快的人之一,由于心神不宁,他吃过晚饭后马上打开电脑,在精彩的网络世界里漫步。由于早和赵娟都那样了,聊天显然已经过时。看新闻和时评也没有兴趣。网络电影不知道咋回事情,最近经常播放一些幻觉世界和鬼怪的片子,自从那天他看过一部香港的鬼怪片后,就再也不敢贸然走进电影网站。游戏还是好玩,生活里有的玩法,在这里都能找到。有一种游戏叫活捉萨达姆,动作起来血淋淋的,玩起来很残酷。选择来选择去的,最后还是停在台球桌上。打台球和搞政治真有异曲同工之处,每一次发杆的角度和力度,都要进行左右选择,这难道不就是政治吗?既要把球稳稳打入d里,又要权衡利弊地考虑桌上的整体布局,打球的同时还要照顾调整布局,绝不把好打的球留给对手,哪怕自己打不进去也要破坏掉,起码还要给自己的下一杆球留有余地。有一杆没一杆地打了一会儿,老是出错。他是在熬着时间,他知道今天靠台球平息不了自己的心。好不容易熬到了深夜,勉强有点睡意,他躺到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睛都是些血淋淋的尸体,吓得他大汗淋漓的。半醒半睡中,轰隆的响声里还伴着玻璃哗啦啦的震动声,他知道这不是梦里的事情,马上打开床头灯,哆嗦着身子爬起来,看到床头柜上小闹钟的指针刚好指向3点。惊恐万分里,他钻进被子里流着汗,不知所措地期待着。大约过了十多分钟,他的手机急促地响起,行署值班室通知:保险公司家属院发生爆炸事件了。
等到办公室派车来接姜和平赶到现场时,大街上各种拉响警报的车辆已穿梭奔跑起来。保险公司家属院位于城市中心的一个巷子里,巷道很狭窄,这些来抢险的许多车辆不得不停放在街头。姜和平也只得下车前行,急促地走了几十米进了大门,看到此时院子里的人更多,在那幢比较熟悉的家属楼中间,塌陷了一大块,还出现了黑黝黝的一个大d。几盏应急灯的照s中,许多消防人员忙碌地清理废墟,不时钻进d里到房间里进行搜寻。
此时,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赶到现场的姜和平、吴帆、魏有亮、公安局长、消防支队长等领导都知道,这里住的是地委书记郝智。
“报告,房间里没有发现人!”消防队员跑过来给消防支队长报告说。
“马上再组织人力仔细搜索,不放过一个角落。”支队长指示道。
“爆炸点是三单元二楼西边的房子门口,所以该房受损最严重,对门的防盗门也被炸开,屋里的三个人受到惊吓,现在已安排住进了医院。”公安局长满脸严肃地给到场的领导汇报说。“据受损的情况初步分析,是门口安放的炸弹引起的爆炸,而且这颗炸弹爆炸的当量很大。”
“报告,屋里还是没有人。”消防战士又来报告。
“和郝书记联系上了吗?”吴帆急迫地问身边的办公室人员。
“郝书记的手机一直关着。”
“继续打,一定要取得联系,知道了吗?”吴帆说。姚凯歌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他看到那个黑黝黝的大d后,猛地一拍大腿坐在地上说:“谢天谢地,郝书记有急事走了,要不然——”
“郝书记走了?”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是的,晚上八点多的时候,郝书记接到省里的电话,说明天早晨一上班要给中纪委的同志汇报工作,所以他连夜赶往省城。考虑到大家都知道他今天早晨走,所以就没给其他领导再说。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躲过了这一大劫。”姚凯歌说着看了一下表,道,“都六点了,现在应该到了省城。”
姜和平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说:“既然这样了,我的意思大家先回去吧。等上班后,开个专题会议研究一下,迅速成立专案组,全力侦破这起恶性案件。很明显这起爆炸事件有明确的目的,就是针对郝智同志的。提请公安局侦破的同志在这方面给予考虑。现在,既然郝智同志没有事,那我们也该撤了,这里的事情交给公安、消防的同志们去处理吧。大家看怎么样?”见大家都点头同意,他就握住公安局长和消防支队长的手说,“那就辛苦大家了!”
像在省委大院工作时一样,准时八点路山地委书记郝智踩着铃声走进了省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会议室。本来,他是准备乘坐早班飞机到省城来的,飞机票都拿到手里了,昨天晚上他刚回到宿舍,省纪委雷书记就打来电话说,中纪委专案组成员已经到了省上,决定明天一大早进行专案汇报,请他务必出席。情况既然如此紧急,他只有连夜乘车赶往省城了。匆匆收拾了一下,还提了那个装了100万现金的大包,只和姚凯歌打了招呼,在电话上简单说明情况,就带着秘书小刘上了车。离开路山时正好是晚上10点。今早6点,把车直接开到省委招待所里,郝智洗漱一番后,匆匆吃过早点,赶到省委大院。
郝智问清开会的地方,进去刚坐好,与会的其他人也都陆续走了进来。看到肖琦书记后,他颇感到意外,一个专案汇报会,还用省委书记亲自参加吗?这说明会议非同小可。他和肖书记亲切握手,肖琦却好像不认识般好奇地打量着他。直看得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肖书记才说:“没看出来,你还真是吉人天相呢!”雷书记也和他紧紧握手,说:“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郝智听他们这样说,一头雾水,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肖琦对他的反应也感到奇怪:“怎么,你还真的沉稳啊,没有一点庆幸吗?”看他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雷书记就问:“难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发生什么了?一切都挺好啊,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就往省里赶,一路上没有发生什么啊。”“没人给你打手机?”郝智回答说走的时候太匆忙,手机电池不足了,索性彻底关闭。见是这样的情况,雷书记告诉了他他的宿舍被炸的事情。“那伤人没有?”他急切地问。当听到雷书记说好像只有对门的邻居受到惊吓住进了医院其他没人受伤时,他才放下心来,然后紧握雷书记的手说,多亏了你的这个电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汇报会一开始,中纪委的同志通报了原路山地委书记梁怀念卖官的情况。通报着重讲了原路山纺织厂厂长王大佑一次行贿80万当上了国有企业的厂长,之后又在当厂长期间给梁怀念行贿四次,金额达150万,从中套取了国家大量的贷款,致使该厂遭受巨大的损失。
原来王大佑逃到国外后,受不了亡命天涯的生活,在异国他乡里,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还时常提防被人家驱逐出境。想着在路山的日子,他感到后悔。哪怕就是坐牢,也应该回到自己的国家里,因为即使在囚室里,听到的也是中国的声音。于是,他主动到大使馆投了案,现已被押送回国。中纪委的同志还说当年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专案组虽然在梁怀念一次提拔400多人的问题上发现了蛛丝马迹,但没取得重大突破,所以案件撤走,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他的问题的彻底放弃。现在,王大佑的落网和新华社内参的报道,特别是国家审计署的同志们,克服重重困难,捅开了青年营这个惊天大黑d,使这个扑朔迷离